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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中国古典小说中现实主义代表作品,《红楼梦》素有中国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美称,写实般地反映了封建社会衰亡末期广阔的社会图景,人物关系庞杂,规模体制宏大,情节波澜起伏,结构层次严谨,思想意义深邃,正如著名作家宗璞所言:“《红楼梦》是一部挖掘不尽的书。”从内容理解的层面上来说,《红楼梦》作品内容的复杂性决定了其导读的重要性。
晴雯,是《红楼梦》中极具闪光点的一个典型人物,在《红楼梦》第五回的判词中,她率先出场,结合字字血泪的《芙蓉女儿诔》,不难看出,作者是极为钟爱晴雯的,其重要性可见端倪。晴雯感人的命运悲剧及其重要的社会意义,更值得我们将导读教学的目光投向这位大观园中坚决的反抗者。通过对这位孤独的斗士的感情结构的解析,细心揣摩作者的真实创作意图,方能有效建构学生小说人物鉴赏的思维模式,才能提高学生的小说人物鉴赏能力,从而培养起学生阅读文学经典的浓厚兴趣。
晴雯人物形象的鉴赏导读,应采用整体感知、局部品读、感悟拓展三步法。这样可以提高导读教学的效率,起到优化导读课堂教学的作用。
一、整体把握:理解文本内容层面的高效引导
运用整体把握的导读方法,鉴赏晴雯人物形象,一般以《红楼梦》第五回的晴雯判词为起点,判词对人物悲剧命运的预示,容易引发学生先行思考其悲剧意义。晴雯的生平经历在文中采用了倒叙手法,直到七十七回才予以交待,采用正序导读方式,会对文本的理解造成一定的障碍,影响课堂教学的效率。因此,赏析晴雯判词后直接跳读至七十七回,了解晴雯身世,判词与身世两相对照,首尾相应,判词显得明白易懂,人物命运主线一目了然,基本上就可以勾勒出人物的概貌,“导”的作用凸显,即可轻松完成对人物的整体感知。
二、局部品味:赏析人物个性特征的有效剖析
晴雯人物个性特征,可以从外貌出众、聪慧灵巧、体贴忠心、火爆尖刻、反抗叛逆,五个方面加以概括,导读过程中应紧扣晴雯撕扇、病补雀金裘、抄检大观园中晴雯的表现、晴雯之死四个典型情节,并简要分析讽刺小红、挖苦袭人、撵走坠儿等细节,鉴赏人物性格的复杂性、多样性。
晴雯的娇姿丽容,作者并未给以正面的描写,但阅读过程中,学生基本上都可以看出晴雯美丽出众,品读七十四回中王夫人和王善保家的所说的话,王夫人将病中的晴雯叫到眼前,“美人”“病西施”的俏丽佳人的形象终于完整了,荣国府上下一致承认的美丽更加突出了,不言而喻的美丽形象呼之欲出,铺垫渲染的表现手法运用得淋漓尽致。
“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在每个读者的心里都会留下鲜明的印记,美丽而又任性的晴雯,面对极伤自尊的怒斥,肆无忌惮地直言抗争,为奴却无奴婢心理,她要争取人的平等,她要捍卫人的尊严,在等级森严的贾府中,反抗的萌芽悄悄地钻出了土壤,将扇子一条条地撕下,又何尝不是在表达抗争取得胜利的喜悦?厌倦奴颜婢膝、媚主求荣的宝玉,在晴雯的“傲骨”面前甘心折节相交,视晴雯为怡红院的唯一知己。此后,晴雯在病补雀金裘情节中,展现了自己聪慧灵巧,尽显对贴心知己的体贴忠心,重病中的晴雯少不得狠命咬牙捱着,柔弱的佳人也有性格刚强的一面。
作为叙事文学,小说总是要把人物放在不断变化的环境中来考察完善人物感情结构和复杂性。为了打破晴雯感情结构的稳定常态,作者用“抄检大观园”这一重大变故,再次迫使晴雯进入极端情境,面对越来越极端的自尊伤害,晴雯的愤怒再次爆发,当王善保家的一行人来到怡红院抄检时,她挽着头发闯进来,“豁啷”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提着底子往地上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来。无趣的王善保家的涎着脸解释,晴雯更指着她的脸怒斥一番。她的刚烈倔强,她的锋利尖刻,她的铮铮傲骨,通过动作和语言,淋漓畅快地展示出来,不畏权势、敢于蔑视和冒犯封建主子的反抗性、叛逆性一览无余。
极端的情境考验仍然继续,王夫人把“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的晴雯拖下炕来,逐出了大观园,宝玉趁夜前去探望晴雯,到了如此境地的晴雯,晴雯悔改了吗?晴雯低头了吗?委屈万分的晴雯,面对宝玉,呜咽道:“……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我虽生得比别人好些,并没有私情勾引你,怎么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我今儿既担了虚名,况且没了远限,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当日……”那未尽的话语,是要表达怎样的意思呢?或许是想说: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就彻底地反抗礼教,也不枉担了虚名?弥留之际的含泪控诉,更突出了“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坚定信念。最后,她将两根葱管一般的指甲齐根铰下,将贴身穿着的旧绫袄脱下,一起递给宝玉,并要宝玉把袄儿脱下给她,当夜,晴雯孤寂中悄然离开人世。
作者就这样残忍地将晴雯置于越来越极端的情境中,层层递进的逼近,层层递进的挖掘,层层递进的完善,在越来越极端的情境中,让读者去阅读她内心感情的深层结构,竟是一次比一次更加坚决的反抗。正如鲁迅所说:悲剧就是把人间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你看。晴雯的人物性格就是在情节的不断推进中,加强了人物的悲剧性格,给读者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三、感悟拓展:探究作者创作意图的深入思考
感悟拓展,是小说人物鉴赏能力的核心。小说的审美规范决定了情节的因果性,一切结果必有原因,没有原因的结局是不完美的。晴雯悲剧的复杂情节中,原因不是单一的,而是多元的,纵横交错的诸多原因,推动了晴雯悲剧的产生。对于普通的休闲阅读来说,结果是重要的,但对于小说鉴赏来说,对原因的探索更为重要。然而,由于当前名著导读教学的应试功利性过强,这一环节的教学已经成为可有可无的薄弱环节。导读教学要在把握情节、分析性格的基础上,进一步结合社会背景,引导学生深入感悟探究,探求作者的创作人物形象的真实意图,才可能让学生对作品形成较为全面的理解。
心比天高的晴雯,最终与大观园的现实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理想与现实的较量中,以悲惨的结局收场,悲剧形成的原因是多元的:有不屑趋炎附势、不懂人情世故的原因;有迁怒他人、爆炭性格的原因;有相貌出众、风流娇俏而犯忌的原因;有大观园没落贵族垂死挣扎企图肃清新生思想的原因;有因追求平等、反抗叛逆而遭迫害的原因;有封建家族内部权力斗争而遭遇池鱼之灾的原因。这一切原因都都推动着这一悲剧的产生,这一切原因都凝聚为一个统一的原因,那就是封建势力对美好事物、新生思想的无情摧残。晴雯的悲剧喻示着封建时代具有反抗思想、自我意识的普通人的典型命运,作者借此来控诉社会的黑暗,彰显作品的反封建主题。
高中语文名著导读的教学,必须遵循小说鉴赏的一般规律,在学生通读原著的基础上,建构以小说人物鉴赏为主线的整体把握、局部品味、感悟拓展三步法导读教学模式,才能让学生对作品进行深入的赏析探究,才能让学生发表鉴赏评论、提出独立见解,才可能真正实现培养学生小说鉴赏能力的教学目标。
参考文献:
[1]曹雪芹:《红楼梦》,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
那首《葬花吟》拥有了她多少的情感。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秋季,花儿凋谢,飘零在风中,漫天飞舞。在这样残酷的季节里,落花黯淡了应有的红润,失去了曾经的芳香,此情此景又有谁会怜惜呢?黛玉哀伤,默许。自幼丧母的她,来到了外婆家。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又有谁知道呢?自己犹如那些花儿,失去了芳香,没人怜惜。她的情,谁知道;她的怨,谁知道;她的哀,谁知道?然而这些只可用笔书写她的一切。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柳树和榆树只管自己的绿叶葱葱而不去管那桃花和李花的飘落。黛玉不禁感叹,是啊,不正如自己么。身处这宅院当中,大家各忙各的,又有谁会想到自己呢?只会有自己在关心着自己吧。这是她对于封建社会的不满,然而一切的一切却也是注定了,不能改变。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这是黛玉的骨气,那份傲,谁有?那份洁,谁有?这便是她对于现实的社会的反抗。她坚守着自己,不让自己被当时的一切给侵染。对于爱情,她没有能力去挽救。她只是希望自己没有别当时的社会而改变就好。这份高洁,不仅让世人,为此钦佩。虽然最后黛玉死了,但是她却没有输,因为她没有像当时的社会而屈服,她高洁的来,便是高洁的离去。
我不禁为黛玉感叹,她的哀怨当时又会有谁知道呢?她的高洁,她的反抗又有谁会了解呢?一首简简单单的《葬花吟》描绘出多少情感。
关键词:红楼梦 晴雯 原因 意义
一部红楼梦,所写到的有名有姓的人物有四百多,其中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就多达数十个。这些人物之中――婢女,这大观园殊的一个群体,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晴雯,位于“金陵十二钗又副册”的首册,曹雪芹在第五回就对她的一生做出了预言:“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这几句判词,无疑告诉了我们晴雯之死,也透露出作者对于晴雯之死的无限惋惜和悲悼。那么,晴雯又为何会死?因何而死呢?
一、性格使然
晴雯判词中有一句“心比天高,身为下贱”,正是对其悲剧性格最深刻的概括。晴雯是被贾府的奴隶赖大用银子买来的丫头,后又被当作小礼物送给了贾母。她的出身,虽然是奴隶的奴隶,可是她却从没有认为自己在人格上有什么低人一等的地方,口舌尖利,性格直爽刚烈,就如平儿所言,正是一个“爆炭”般的人。这种性格与其女奴身份的冲突,使她的生存注定是艰辛的。在第三十一回中,晴雯跌坏扇子被责备,争吵之中又牵连了袭人,三人吵闹一番,气得宝玉要将晴雯“放出去”,刚还倔强的晴雯甚至哭着表明了自己死也不出去。在这一段争吵中,可以看到,晴雯要求宝玉用平等的身份对待她,同时她也无法离开宝玉。晴雯的幸运之处正是她遇到了宝玉,只有在这样一个“每每甘为诸丫鬟充役”“惯能做小服低”的主子身边,她才能在她的奴隶地位和高傲的心性间找到一个平衡点,能最大限度地争取到平等的地位,所以晴雯不能离开宝玉。
晴雯的行为和心态是这个封建家庭的生活环境所行不通的。从“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到“勇晴雯病补孔雀裘”,她真心对待宝玉,天真地以平等的灵魂和心态来面对宝玉,但忽视了彼此的阶级差距以及封建家长的态度,最终导致了毁灭。
二、口舌促之
“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晴雯一贯不会服软献媚,显得锋芒毕露,这样难免不入主子们的眼,平日里也得罪了不少人。在第七十四回中,作者就写到:“王善保家的因素日进园去,那些丫鬟们不大趋奉他,他心里不自在,要寻他们的故事又寻不着……”可见以王善保家的为代表的这些真正的奴才们,连丫鬟们奉承得少了都要记在心里,愤恨不已,更别说受到晴雯言语上的抢白和讽刺,因而不久王宝善家的便立刻向王夫人告了晴雯一状,将她说得相当不堪。但作为一个奴隶,晴雯却有着强烈的反抗精神。晴雯的反抗精神,在第七十四回“惑奸馋抄检大观园”中得到了突出体现。当心存报复的王善保家的来到怡红院中抄检时,众多箱子中,惟有晴雯的箱子不是打开的,“袭人方欲替晴雯开时,只见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朗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提着底子往地下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来。”那王善保家的面子上下不来,又责备了晴雯几句,这时几日压抑的不满终于使晴雯大怒道:“你说你是太太打发来的,我还是老太太打发来的呢!太太那边的人我也都见过,就只没见过你这么个有头有脸的大管事的奶奶!”如此锋利尖酸!道尽了她心中的不满和愤恨,也表现了她毫不畏惧的胆色。但同时,也是正式向王夫人表达了不满,使她厄运的到来更无可避免。
三、袭人导之
袭人和晴雯在形式上都是老太太派到宝玉身边的丫鬟,但实际上却是老太太安排的宝玉之妾的候选人。选袭人在于她“心地纯良,克尽职任”,选晴雯在于她“容貌娇美,‘模样”等方面在丫鬟中堪称出类拔萃”。对于这一点,晴雯或许是无知觉的,但袭人是一开始就意识到的,在第六回“贾宝玉初试云雨情”一节中,作者就写到在宝玉“遂强拉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之事”,这就意味着这场争斗晴雯一开始就处在下风。在搬入大观园后,晴雯在宝玉心中的地位逐渐升高,在经过“撕扇”一节后,袭人也明显发现了晴雯与宝玉在精神上的共鸣,再者,所谓“贤妻美妾”,选妾更看中的是相貌,这一点上袭人自知不如晴雯,在这种双重的危机感之下,再加上晴雯平日口舌上对于袭人的攻击和讽刺,使得在三十一回的“撕扇”之后,紧接着在三十四回中,袭人便借助王夫人找她谈话的这个机会,说出了准备已久的一番话来:“我也没什么别的说,我只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叫二爷搬出园外来住就好了。”这使王夫人大吃一惊,仔细追问时袭人却巧妙地绕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表白了一番自己的忠心。这次对话后,王夫人“心下愈发感爱袭人”。并许言说:“我自然不辜负你。”袭人此次不但一举迎得了宝玉婚姻方面能做主的王夫人的欣赏和信赖,还引起了王夫人对于宝玉身边女性的注意和怀疑。点起了这个火头之后,袭人知道不用自己出面,自有晴雯的敌人们会使这怀疑落在晴雯身上。果然王夫人开始干涉宝玉房中之事,注意大小丫鬟,最后终于找到了令她不安的晴雯,并将晴雯残忍地逐出了园外。深知晴雯心性的袭人明白,像晴雯这种心高气傲之人,被逐也就离死不远了,终于在不撕裂自己贤人的面具下,巧妙地铲除了这个自己成为宝玉之妾的最大阻碍。
四、斗争使然
王夫人一直是“金玉良缘”的积极推崇者,且不论宝钗的识大体深得王夫人之心,就是出于巩固地位的需要,王夫人也势必要将宝钗推向宝玉妻子的地位上来。而另一方面,从黛玉初进贾府之时,贾母就表现出了想要培养二玉感情的态度,让两人从小同吃同住同玩,如果不是宝钗的出现,二玉的婚姻可以说是顺理成章的,这也是老夫人所希望的。在薛姨妈住进贾府之后,没少在老夫人跟前推销她们的“金玉良缘”,但是老夫人也在不同的场合用不同的方式进行了暗示性的回绝,这样就和王夫人产生了一定的矛盾,所以王夫人是深恨黛玉的,这也导致她对晴雯的反感。
第七十四回中,王善保家的在王夫人面前说了晴雯一大堆坏话之后,书中写道:“王夫人听了这话后,猛然触动往事,便问凤姐道:‘上次我跟了老太太进园逛去,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我的心里很看不上那狂样子……’” 王夫人此时并不认识晴雯,还谈不上偏见,对她的这一番怒骂,根源还是在于对于黛玉的不满。由于在宝玉婚姻的问题上,王夫人碍于地位无法公开与贾母争斗,所以才拿女奴开刀,用驱逐晴雯来向贾母表明她的态度和手段。
晴雯之死,是王夫人同贾母在宝玉婚姻问题上对抗的牺牲品。王夫人私自做主逐出晴雯,一是发泄不满,二是在暗示老夫人,在宝玉的婚姻问题上,最终能做主的还是作为宝玉娘亲的她。同时从全书的角度来看,晴雯的死,也是暗示了宝玉与黛玉的爱情最终只能是悲剧收场。正如清人陈其态在《红楼梦回评》中就说:“袭人留房,而知薛婚已定,晴雯被逐而知黛玉之必死。如镜照影,若离若合。”
晴雯的死,固然有其自身性格矛盾的原因,但最为关键的是她卑微的身份得不到尊重和平等的对待,被动的卷入了一场不见硝烟的争斗,既不被同等地位的奴隶所容,也不被封建家长所容,最终惟有悲愤地死去,成为了统治阶级矛盾对抗的无辜牺牲品。晴雯之死,令我们在悲叹惋惜之时,更看清了刽子手们的无情和虚伪,以及封建社会吃人的本质。
参考文献:
[1]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
[2]俞平伯.平伯点评红楼梦[M].北京:团结出版社,2004.
[3]刘梦溪.红楼梦新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
再看大的方面,即“大处着眼”,则《红楼梦》章法结构之对称,更是显而易见了。比如:
一、第一回,贾雨村中秋吟诗: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脂砚朱笔眉批:用中秋诗起,用中秋诗收,又用起诗社于秋日。所叹者,三春也,却用三秋作关键。——此批明确指出,《红楼梦》全书结束,时序在中秋佳节,内容“即诗”,与第一回“中秋诗起”,正呈前后对称之势。
二、第一回,香菱上场。疯癫僧人对怀抱香菱的甄士隐口念四句言词,道是: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脂砚在“好防佳节元宵后”句旁批:前后一样,不直云前而云后,是讳知者。我们知道,脂砚所谓“云前”,是指元宵节香菱的丢失及随后而来的甄士隐家遭火灾,而“云后”是指贾府元宵节元春的暴亡及随后而来的贾府被抄。甄士隐家遭民火,贾府家遭战火。而“元宵节”,实乃霍启之始,(脂砚点明:“霍启”谐“祸起”。“菱花空对雪澌澌”其中含义之一,是寓香菱后为薛潘霸占,同时,亦宣告香菱元宵节后死亡。)甄士隐家落难,实与贾府落难,成前后对称之势。而时序,均以元宵节为“祸起”。香菱后来死亡了,而贾府湘、林后来亦同归死亡。香菱确有谐“湘、林”之意。
三、第二十一回:“贤袭人箴宝玉,俏平儿软语救贾琏”,此实乃后面“薛宝钗借词含讽谏 王熙凤知命强英雄”一回的引文。换言之,二十一回的“贤袭人”与八十回后“薛宝钗”回,正呈前后对称之势。(庚辰本二十一回脂批节录如下:按此回之文固妙,然未见后之卅回,犹不见此文之妙。此曰“箴宝玉,软语救贾琏”,后曰“薛宝钗借词含讽谏 王熙凤知命强英雄”;今只从二婢说起,后则直指其主……何今日之玉犹可箴,他日之玉已不可箴耶?今日之琏犹可救,他日之琏已不能救耶?“箴”与“谏”无异也,而袭人安在哉?——宁不悲乎?!)
四、庚辰本第十七至第十八回,有一条脂批明确指出:至末回“警幻情榜”,(类似脂批,另有多条)。而“情榜”故事发生的地点在太虚幻境。此与第一回甄士隐梦中地点相呼应。但更重要的,是与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呈对称。我们可以确知,“警幻情榜”里,有正钗、副钗、又副钗,而宝玉是“诸艳之冠”,与“绛洞花王”相合。但“警幻情榜”里,决不会有所谓的一百另八“脂粉英雄”(周汝昌老师之观点)。因为此说与贾宝玉神游太虚境不合,破坏“对称”。第五回“太虚幻境”里,正钗、副钗、又副钗,均择要录之,有神龙见首不见尾之神效,结尾“太虚幻境”录出一百另八“脂粉英雄”,岂不味同嚼蜡,“神效”尽失?至于畸笏批“至末回‘警幻情榜’,方知正、副、及三、四副芳讳,”实是针对于脂砚的错批而引发的议论。因为脂砚未见雪芹的“后卅回”,却想当然地批又副册“想为金钏、玉钏、鸳鸯、茜雪、平儿等人无疑矣”。(畸笏所言的“方知正、副及三、四副芳讳”,实是为加重批驳语气而已,而不是说真有正、副、再副、三四副芳讳。此犹如贾母斗牌时说笑,“我那里记得什么抱着背着的?”此“抱”据“鲍二家的”而来,但“背”字只是顺嘴说说,凑趣而已,实无义。
五、第四十三回,巧姐生病。刘佬佬应王熙凤之请,为之取名“巧姐”,并说:“这叫做以毒攻毒以火攻火的法子,姑奶奶定要依我这名字,他必长命百岁,日后大了各人成家立业,都从这巧字上来”。靖藏本于此有脂批曰:“应了这话固好,批书人焉得不心伤。狱庙相逢之日,始知‘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实伏线于千里,此后文字不忍卒读。”——这足以说明,贾巧姐将来的命运,必与刘佬佬说的这段话,成遥相呼应之势,也即是“对称”。
事实上,带有脂批证明的“大对称”、“小对称”,在《红楼梦》一书里,我们还可以找出许多。
《红楼梦》里许多谶语式的语言表达,都可以来为“对称”两字作佐证。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吧:第二十二回,有隐寓众多姐妹最终命运的“春灯谜”。这“春灯谜”发生在元宵佳节,无独有偶,五十回及五十一回,共有十四首“春灯谜”(包括宝琴怀古诗),出现在元春省亲后的第二个元宵节之前夕,如果我们承认并看重“对称”一说,则可以很快领悟到,二十二回“春灯谜”,与五十回、五十一回“春灯谜”,正是两相对称。故,五十回、五十一回之“春灯谜”、“怀古诗”,性质与作用当与二十二回春灯谜一样。——当然,其侧重点不一样,具体细化、深化程度会不一样,但对于贾府最终结局,对于金陵十二正钗及宝玉最终命运,必有明文交代。
情节上的对称还有很多:如晴雯之死与黛玉之死。实际上,她们二人之死,明显是一种对称。晴雯死时,宝玉不在身边;而黛玉死时,宝玉同样不在身边。再有,晴雯之死与黛玉之死一样,均是受诬而死。她们俩人同是芙蓉花,当然,也同是花神。宝玉诔晴雯,脂批明说“实诔黛玉”。因此,我们说晴雯与黛玉是一种“对称”,一点不差。
第二十八回,写到蒋玉菡与宝玉互换汗巾子,其中隐寓着蒋玉菡与袭人将来成婚之事。八十回后,蒋、袭果然成婚,并侍奉宝玉、宝钗(据脂批)。此即是前后照应,明显对称。十八回,元春省亲,那场面、那气派,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然到了全书结尾处,贾府被抄,家亡人散,其场面之凄凉、悲惨,决不是我之笔墨所能形容。前后对比,天壤之别。这当然是大比照,但同时,当然也是大对称。
《红楼梦》一书里,“对称”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比如黛玉、湘云先后死于芒种节;比如秦可卿之死与尤二姐之死(实代表二尤)均死在冬季;又比如宝钗扑蝶与黛玉葬花,晴雯撕扇与麝月篦头,等等,无处不见对称之影。即便是红楼人物,也能见到对称,比如林黛玉与薛宝钗,晴雯与袭人,尤二姐与尤三姐,贾琏与贾珍,刑夫人与王夫人,贾母与刘佬佬,贾环与贾雨村,甚至贾宝玉与薛蟠……。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认为:《红楼梦》章法结构,具有明显的对称性,这一对称性,实已形成铁律,而且可以看出,这铁律根本就是曹雪芹的有意而为,“既定方针”。它并不是在某一点、某一处、某一层面上偶然地呈现,而是在《红楼梦》书中各个层面、各个角落、甚至在各个人物中普遍地、全面地呈现,研究《红楼梦》,必须了解与把握书中这一对称性铁律,体会曹雪芹的匠心独运。
如前所述,《红楼梦》虽不追求情节的大奇大巧,甚至有意识地淡化这种奇巧,但《红楼梦》的情节描写所产生的艺术效果及其艺术魅力,却并未因此而减弱,反而大大增强了。究其原因,就是因为《红楼梦》讲究情节描写的艺术。《红楼梦》情节描写的艺术手法有多种,而其中一个重要的手法就是情节描写的对比艺术,用脂砚斋的话说就是“特犯不犯”、“犯不见犯”。所谓“特犯不犯”、“犯不见犯”,按我们的理解,是指在情节描写或人物塑造等方面,前面已有某种情节或描写,而后文又有类似的情节或描写,两者似有重复之嫌,但却并不雷同,且后文较前文又能另出新意,别开生面,前后对照,愈令人觉得各自生色不少。《红楼梦》中情节描写的对比艺术,就是“特犯不犯”、“犯不见犯”在情节描写上的表现,它也是与《红楼梦》的对称性特点相联系的(特别是情节的对称),是对称中的一种。比如《红楼梦》中不仅结构、情节讲究对称,就是人物性格、人物命运、人物命名等也都讲究对称。对称,在《红楼梦》中可以说是无处不在。但我们在此不想探讨对称(关于对称,另文再述),还是让我们回到题目中来,看看情节描写的对比艺术之具体表现吧。请看第十七回至十八回,元春归省并“游幸”大观园后,命姊妹们“各题一匾一诗”,又命宝玉将潇湘馆等四处“各赋五言律一首”,“宝玉只得答应了,下来自去构思。”宝钗做完后看见宝玉所做诗中有“绿玉”二字,便提醒宝玉元妃不喜绿玉,让他再想一个字改了。宝玉一时想不起来,宝钗便说将“玉”字改作“蜡”字就是了。
宝玉听了便笑称宝钗为一字师。宝钗又怕他因说笑耽误工夫,便走开了。接着,黛玉也走至宝玉身边,问他可都有了,宝玉说才有了三首,于是黛玉便让他先抄录那三首,并说赶你写完那三首,我也替你作出这首了。这里,宝钗、黛玉二人都对宝玉十分关注,并都在暗中帮助宝玉,但二人的心理及其表现却并不相同。宝钗是以提醒的方式,其侧重点在于让宝玉注重人情事理,并于奚落、玩笑之中暗含着劝谏;而黛玉却只想着让宝玉如何去完成眼前的任务,只想着自己如何替宝玉去分忧解难,并不在意宝玉的诗写得如何。可见,同样是对宝玉的关心,她二人的侧重点不同,宝钗虽也怕宝玉耽延工夫,但却不会替他去做,这也表现了钗黛性格的不同及其与宝玉的亲密程度。宝钗和黛玉,可以说是一对时时处处加以对比描写的对称性人物,所谓“左黛右钗”、“两峰对峙”、“双水分流”云云,还是道出了《红楼梦》作者在这两个人物身上所费去的一番对比苦心的。不信请看第五回,作者就是将钗黛对比着来写的:如今且说林贷玉自在荣府以来,贾母万般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孙女倒且靠后;便是宝玉和黛玉二人之亲密友爱处,亦自较别个不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不想如今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f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顽。因此黛玉心中便有些饱郁不忿之意,宝钗却浑然不觉。这里既有明的对比,又有暗的对比,明的对比如: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黛玉恺郁不忿,宝钗浑然不觉。暗的对比如:宝钗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小’(头子们喜与宝钗去玩,不喜(或不敢)与黛玉去玩。以上是相异方面的比较,而宝钗“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则是相同方面(同中有异)的比较。这里并非说黛玉品格不端,容貌不美,而是指当时她二人在人们心目中比较而言,宝钗更突出表现在“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上,而黛玉却是“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与宝钗是两种美。但在时人的心目中,则更喜欢宝钗所代表的那种美。这不仅是因为宝钗刚来,人们有种新鲜感,更主要的是当时人们的审美观点与传统看法在起作用。上面两例都可以说是回内对比,也可以称为近对,而不同回目中的对比远对,在钗黛身上更有着鲜明的表现。比如第十九回“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与第八回“探宝钗黛玉半含酸”(即脂砚斋所谓“小恙梨香院”两段描写),就属于“特犯不犯”、“犯不见犯”的一种对比性描写。这两段描写从情景上来看,大致相同,就是细节描写,也有许多相同或相近之处,然而却又能写得意境迥然,各具特点,“两不相犯”(脂砚斋语)。从大的情景来说,都是宝玉去看望钗黛中的一位,而双方正在谈笑、融洽之时,另一位突然来到,使双方变成了不方。而双方谈笑的中心,也都是围绕着宝玉闻到了一股幽香之气这件事。但涉及具体描写,则又同中有异,比如同是写宝玉进门,第八回“小恙梨香院”是“掀帘一迈步进去”,而第十九回“玉生香”则是“揭起绣线软帘,进人里间”。
前者“掀帘”,动作较快,幅度也大些;后者“揭起”动作就显得慢些,幅度也相对小些。这两个动作的细微差异,表现了宝玉的心理:前者说明宝玉没有多想就进去了,也是由于才和薛姨妈说完话,急着进去,同时也表现了青年公子的一种生气;而后者则是由于“满屋内静悄悄的”,宝玉惟恐惊吓着黛玉,所以动作就轻缓些。这说明宝玉对黛玉比对宝钗更用心思去体贴。同是门帘,也有不同:一个是“半旧的红软帘”,一个是“绣线软帘”。宝玉进屋内所见,也有不同:一个是“坐在炕上作针线”,一个是“睡在那里”。这也从侧面反映了钗黛二人的各自特点。病后初愈便做女红,说明平时更是经常做了,而做女红是封建妇德的一个重要方面,所以从中也可看出宝钗对封建妇德有着主动遵从的一面。而黛玉的饭后睡觉,则表现了她精神短缺,体弱多病的特点。再如,同是写宝玉闻到香味,二人同样否认自己熏香,但宝钗却找到了来源,得到了答案:“是我早起吃了丸药的香气。”而黛玉则是:“连我也不知道。想必是柜子里头的香气,衣服上熏染的也未可知。”宝钗所吃的冷香丸,是人工制造的,所以宝钗知道了香气的来源,找到了答案,但这香却只有宝钗才有;黛玉身上的“俗香”,是少女身上自然散发出的一种清香,是自然的产物,所以黛玉并不知道,同时,这也是许多少女都会有的,自然是“俗香”。又如,同样是宝玉正和钗黛中的一位在谈笑,同是“一语未了”,另一位便忽然来了,但二人来的方式也略有不同,“小恙梨香院”是“忽听外面人说:‘林姑娘来了。’话犹未了,林黛玉已摇摇的走了进来。”“玉生香”则是“只见宝钗走来”。林黛玉是先听人说到了,后见到她的人;宝钗是见到她的人前并没有听到声音。黛玉说:“暖哟,我来的不巧了!”宝钗说:“谁说典故呢?我也听听。”她们进来时说的话各自反映了她们的性格,也符合她们各自说话时的语境和她们各自的声口。关于钗黛二人的远对,我们再看一例。这就是第四十八回的黛玉论诗和第六十四回的宝钗论诗。按理说,前面已有了黛玉论诗,后面再写宝钗论诗,容易重复或雷同,但《红楼梦》的作者却能在两者的对比中各翻出新意,且前后统一,构成一个完整的“诗论”系统。请看黛玉是如何论的。当时香菱要和她学诗,“黛玉道:‘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学!不过是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香菱道:‘……原来这些格调规矩竟是末事,只要词句新奇为上。’黛玉道:‘正是这个道理。词句究竟还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紧。若意趣真了,连词句不用修饰,自是好的,这叫做“不以词害意”。”’接着,黛玉又给香菱开了应读书的单子,并让她读书时“细心揣摩”,不明白的就问。又说,“正要讲究讨论,方能长进。”黛玉真可以说是一位十分高明的老师了,她所教的对象是初学者,但她却能将深奥的道理讲得既深人浅出,又见解深刻、不同凡俗。
这里既有做诗的基本常识,又有做诗的方法,还有对诗歌理论的高明见解。我们现在无论是创作还是教学,都可以从黛玉这里汲取经验。比如黛玉所开的读书单子,仅王维、杜甫、李白三个人的诗,加起来就有五百来首,再加上陶渊明、应场、谢灵运、阮籍、庚信、鲍照等人的诗,恐怕也不下六百余首。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如果能将这六百余首诗都记下来(黛玉就问香菱“共记得多少首?”)再时常向人请教讲究,不明白的就问,“不愁不是诗翁了”。可见,黛玉的“教学”是讲究基本功的,正像高明的武师教人习武先练基本功,然后再学套路一样,学诗(不仅学诗)也应讲究基本功,这是最扎实的真功夫。与上面黛玉论诗相对照,宝钗论诗又能另出机抒。当她看了黛玉所做的《五美吟》后,便借题发挥说:“做诗不论何题,只要善翻古人之意。若要随人脚踪走去,纵使字句精工,已落第二义,究竟算不得好诗。”又举王安石、欧阳修二人的咏昭君句,认为“二诗俱能各出己见,不与人同。今日林妹妹这五首诗,亦可谓命意新奇,别开生面了。”其实,做学问也是一样,虽然某一选题前人已有论及,但只要能翻出新意,别开生面,同样可取。如果“随人脚踪走去”,人云亦云,终落第二义。可见,宝钗论诗,虽然不像黛玉论诗那样全面系统,但却抓住了做诗的要点,是在另一个层面上论诗,是对黛玉“诗论”中强调立意之重要性的进一步发挥。因为黛玉论诗针对的是初学者,所以要从最基本的谈,还要讲学习的方法,而宝钗论诗是诗人之间的探讨,所以仅就某一问题谈自己的看法。通过钗黛二人论诗的对比性描写,不仅表达了作者的诗歌美学思想,而且使作者强调的重点(即立意)也更加突出了。同时,黛玉论诗,宝钗也论诗;宝钗论画,黛玉则论琴(这虽在后四十回,但这种设计与前八十回还是相统一的),两两相对,互相映照,这既与钗黛往往是“两峰对峙”、“二水分流”的总体特点(排除“钗黛合一”的成分)相符合,也是全书情节对比描写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不可或缺。
二
《红楼梦》情节描写的对比,往往是和人物形象的对比相联系以至相融合的。这固然是因为情节是由人物或人物的活动所构成的缘故,但用于对比的人物形象却并不是随便二人之间的对比,而是这两个人物形象之间本身就有可比性,他们既有相同之处,又有不同之处,即使是抛开具体情节,单纯将这两个人物的性格做一番对比,也是可以的。而《红楼梦》中情节描写的对比,妙就妙在不仅这两个情节可以对比,这两个人物可以对比,而且二者(情节和人物形象的对比)又能水融般地融合在一起,丝毫没有生拼硬凑的感觉。不但如此,就是这两个可供对比的具体情节以及相互对比的人物形象,也是从整个故事或相对单元等大情节中自然而然地生发出来的,是整个大情节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即如上面所举钗黛情节对比的例子就是如此。下面我们再举两例,以见《红楼梦》中睛节描写的对比艺术之妙。比如,同是宝玉的奶妈李婕婕将宝玉特意留下的吃的给拿走或吃了这件事,第八回和第十九回的描写就截然不同,这两回的情节描写可以说是对比着写的,但却能做到“特犯不犯”、“犯不见犯”。我们先看第八回:宝玉同黛玉从宝钗那里回来并见过贾母后,来至自己的卧室。晴雯先接出来,并笑着说宝玉,让他快把早起研的墨写完才罢。后来宝玉又想起早饭时在宁府特意为晴雯要的豆腐皮的包子,问晴雯吃了没有。晴雯说,“快别提。一送了来,我知道是我的,偏我才吃了饭,就放在那里。后来李奶奶来了看见,说:‘宝玉未必吃了,拿了给我孙子吃去罢。’他就叫人拿了家去了。”接着茜雪捧上茶来,“宝玉吃了半碗茶,忽又想起早起的茶来”,便问茜雪,茜雪说是李奶奶吃了,宝玉听了,便摔了茶杯,又要撵他乳母,亏袭人“解释劝阻”才了事。再看第十九回:宝玉从袭人家回来后,“命人去接袭人”。袭人回来,彼此相见。
“一时换衣卸妆。宝玉命取酥酪来,‘(鬓们回说:‘李奶奶吃了。’宝玉才要说话,袭人忙笑道:‘原来是留的这个,多谢费心。前儿我吃的时候好吃,吃过了好肚子疼,足闹的吐了才好。他吃了倒好,搁在这里倒白遭塌了。我只想风干栗子吃,你替我剥栗子,我去铺床。”’“宝玉听了信以为真,方把酥酪丢开”。将这两段情节描写一对比,便可看出这两个情节中的主要“框架”是相犯的,比如二者都是宝玉从外面回来不久,问起他特意为他最喜爱的两位‘f鬓之一留下的她们各自喜爱吃的东西,却又偏偏都是让他的乳母给拿走或给吃了。但作者却能够写得“犯不见犯”、“重不见重”,比如第八回中宝玉发了火,而第十九回就没有发火。第八回宝玉之所以发火,是因为李奶妈不仅将宝玉留给晴雯的包子拿走了,而且又把宝玉留的枫露茶喝了,再加上宝玉当时又有些酒醉(在宝钗处喝酒时宝玉就因李奶妈相拦而心中不快,所以此时也有借题发挥之嫌),因此便气恼发火,摔了茶杯,要撵他乳母。并且,这两段情节描写不仅是整个故事情节中的有机组成部分,与整个故事情节是融为一体的,就是这两个情节本身也有着前因后果的关联(比如袭人在‘(鬓们说奶酪是李奶妈吃了而宝玉要说话时忙用话拦阻宝玉的话头,其远因就是前番宝玉曾为类似的事而生气摔杯,甚至要撵他乳母),而且又达到了在情节描写中来塑造人物形象的目的,从而产生了一石二鸟、一击两鸣的艺术效果。例如,第八回这段情节,就写出了晴雯和袭人两个人的性格特点。晴雯心直口快,是有什么说什么,决无隐瞒、藏奸之人。这不仅表现出晴雯性格的爽朗、耿直,而且也表现了她的心实、没有心计,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心痴意傻,做事并不考虑会产生什么后果,只是率性而为,任情任性,以致得罪人处就多,因而那些奸险小人如王善保家的之流,也就能够趁势告倒了晴雯。当然,这些人能够告倒了晴雯的更为主要的原因是,像晴雯这种任性任情的品格,是与当时社会对妇女的要求相背离的,所以晴雯必不见容于当时社会的主流舆论,那么她的悲剧也就带有某种必然性了。而袭人来解释劝阻宝玉,则表现了她性格中息事宁人的特点。如果说这两段情节的对比描写,第八回是着重在晴雯的话,•那么第十九回则是着重在写袭人无疑了(妙就妙在第十九回情节也写了晴雯的性格,这两个情节在用笔墨上也是对称性的)。并且,通过第十九回的对比,将第八回已勾勒出大致轮廓的袭人形象又皱染了一遍,从而使袭人的形象更加鲜明、生动,性格特点也更加突出了。
不信,我们略加分析便可见出。第十九回这段情节写袭人忙笑着拦住宝玉的话头,固然是因为有着前番宝玉因李奶妈拿走包子、吃了枫露茶而摔杯、要撵李奶妈的前因在起作用(因为,’宝玉才要说话”的语境前提是:上次李奶妈已把他留给晴雯的包子拿走了,又吃了他留着的茶,这次又把他留给袭人的奶酪吃了,实在令人着恼,所以,宝玉才要说而未说出的,必是气恼的话),但主要还是由袭人的性格决定的。袭人用善意的谎话来拦住宝玉的话头,是惟恐宝玉由此生事,更是怕宝玉生气。所以,此处不仅表现了袭人性格中息事宁人、“省事”的特点,而且也反映出她对宝玉的关心是诚心诚意的,是自觉的,这也正是她“服侍贾母,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如今服侍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这一特点的体现。总之,本来前后这两件事性质是一样的,是“相犯”的,但作者却写得同中见异,其结果又迥然有别,且通过这种同类事件,类似情节的对比描写,不仅叙述、描写了故事情节及其发展进程,而且表现了不同人物的不同性格,同时塑造了两种不同的人物形象,这较之通过不同事件或情节来表现不同人物的不同性格,显得难度更大一些,因而也就更能见出作者的艺术功力之深厚。
三
金圣叹在贯华堂刊本《第五才子书水浒传》第十九回回前总评的开头称赞《水浒传》“此书笔力大过人处,每每在两篇相接连时,偏要写一样事,而又断断不使其间一笔相犯”。这与脂砚斋所说的“特犯不犯”,意思是一样的,也就是说,金圣叹认为《水浒传》中已经使用这种“特犯不犯”的艺术手法了,然而,《水浒传》的这种“偏要写一样事”(即故意“相犯”),还仅仅是做到了“特犯不犯”—“断断不使其间一笔相犯”,可说是单纯的“特犯不犯”。而与之相比,《红楼梦》就要丰富、复杂得多了,《红楼梦》中不仅有与((水浒传》“不使其间一笔相犯”相同的“两两遥对,却无一笔相重,一事合掌”的单纯的“特犯不犯”(如第八回写了李媳婕,而第十六回又写了赵婚婕),还有与之不同的“犯不见犯”、“犯中不犯”。“特犯不犯”是“断断不使其间一笔相犯”、“无一笔相重,一事合掌”,归结起来还是“不犯”;而“犯不见犯”则进了一层,它是在“相犯”的前提下又能做到“不犯”,是“犯中不犯”。要做到这点也就更难,但((红楼梦》的作者却毫不费力地做到了。比如,第三回中写黛玉刚来贾府后去拜见两个母舅,本来,都是写黛玉去见舅舅已有重复之嫌,可作者又偏偏都写成没有见到,这就是“相犯”了。但在这“相犯”之中作者又写得迥然不犯:前者见贾赦没有见到是贾赦“暂且不忍相见”,是能见而没见;后者见贾政又没见到是贾政不在而不得相见,是不得见而没见。前者去见舅舅是由舅母领去的,后者不得见而返,是由舅母领回的,这又是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的。再如前文我们所举的许多例子,既有黛玉论诗,又有宝钗论诗;既有宝玉为晴雯留她喜欢吃的东西,又有宝玉为袭人留她喜欢吃的东西,且又都让李婚婕给拿走或吃了.,等等,也都是这种同中有异,“犯不见犯”、“犯中不犯”的很好例证。其实,正如前文所说的,这种“特犯不犯”、“犯不见犯”的情节描写的对比艺术,只不过是《红楼梦》艺术特点之一的对称中的一种而已。对称是《红楼梦》的一大特点,也是曹雪芹有意追求的一种审美情趣。
关键词:红楼梦;曹雪芹;现实现世
红楼梦是曹雪芹写的一个梦,这个梦又非真的梦,红楼梦这本书根据现实现世而写,是现实的红楼演绎。读红楼梦我们感悟宝玉的经历与所见、与宝玉身边的有着各种性格的人们、与对人生的感悟,有时我们会想想作者,作者经历的那个红楼“现实现世”。这本书的光芒是作者赋予的,他是曹雪芹。如果我们去宇宙的虫洞,会不会看到两个生命共同的存在,一个是14岁的宝玉另一个是14岁的曹雪芹,这边宝玉在和晴雯撕扇子,那边曹雪芹也在和晴雯撕扇子。两个生命体同时进行。如果你很幸运的坐在太空飞船上看到会敬畏生命和感悟人的生命的精彩,即使有遗憾也是那么的精彩。当生命经历大的遗憾的时候你会感叹为什么会这样呢?和感叹我这一生经历了什么?我想这是红楼“现实”到红楼“梦”的主要原因。
根据红学家们的研究,我们都知道贾宝玉就曹雪芹。红楼现实到红楼梦首先可能是曹雪芹想自传的记录自己的经历。如甄宝玉住在江南。曹雪芹的家被抄前就住在南京。曹雪芹的暗示就是让人认为他是写他自己,同时记录贾家家族的历史,从兴到亡的历史。
反省家族败落的原因,这是曹雪芹写红楼梦的另一个原因,家族为什么败落,它曾经那么的繁华。这个家族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堕落的,为什么堕落,从一点一点的事情上反思。从红楼梦里我们可以看到里面有曹雪芹是怎么陈述和探究根源的。
红楼梦是红楼“现实”的忏悔。红楼梦是忏悔的书,在里面有曹雪芹借宝玉来表达童年的忏悔。红楼梦第三十回,金钏儿和宝玉的谈话被王夫人听到了,金钏儿就被王夫人打了一巴掌。宝玉特别没有道义感,一看自己惹了祸,只管一溜烟儿地跑了。宝玉肯定悔恨自己当时没有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没有体会到金钏儿会怎样。古代的穷孩子一旦卖到人家做丫头,如果被赶出去,就表示她做了不道德的事情,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可能老年的曹雪芹都在悔恨,当初就该勇敢的在母亲面前承认自己的错。金钏儿是曹雪芹永远忘不了的痛,挥之不去的记忆,最想更改的记忆。
人们的人生都会有让一生遗憾的事情,曹雪芹也有人生的遗憾。他通过宝玉写出了对一些人没有关怀过的遗憾。《金刚经》有一句话是:“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句话正是宝玉的本性,更是曹雪芹的本性,他们都怜爱着生命中的每个人。红楼梦中名字中带玉的都不是很简单,绝对是作者也就是曹雪芹重视的。红玉就是之一,通过写红玉表达以前从没注意过她的遗憾,宝玉以前怎么没有注意这个丫头呢,在写《红楼梦》的时候曹雪芹肯定在感叹。所以他要把有关她的都写下来。
曹雪芹把红楼现实写出红楼梦的另一原因是回忆童年的美好。在看了宝玉的童年精彩的经历后,不可否认,曹雪芹的童年确实很有趣。换做其他的人也会经常的回忆。现在苦,只能回忆以前的美好。根据心理学理论,人经历不好的境遇的时候会一遍一遍的回忆以前的美好的经历和生活,让自己少的感受现在的痛苦的生活,起到精神上麻痹自己从而得到片刻的愉悦。被抄家后曹雪芹回忆自己童年的美好,生活悠闲惬意,不会因生计苦恼,还有一群爱自己的人,还有一群经常吟诵诗歌的知己。想想现在的生活怎么不想回到过去。
把红楼现实变成红楼梦还旨在赞美生命中遇到的女子。生命中花一样的女子。歌颂记录让人们知道有这么一些美丽的女子。比起曹雪芹记录自己的历史,曹雪芹更想记录他生命中的女子存在过。那个葬花的黛玉、扑蝶的宝钗、睡卧石头上的湘云还有那个抱红梅的薛宝琴,这些一幅幅美丽的画面,曹雪芹一生都会记得。
在曹雪芹编织的红楼“梦”中我们醒来,感悟着曹雪芹的红楼“现实现世”。感动着曹雪芹写《红楼梦》的感情,是那么的深情。人生没有重新开始,只有回忆。我们跟着曹雪芹去回忆、去反省、去感叹、去流泪亦或是去大笑。我们的人生在感悟了曹雪芹的人生后而变相的加长了,间接的、像是也同曹雪芹笔下的宝玉经历了一遭红楼“梦”。一个美丽的梦。
参考资料:
[1] 曹雪芹,高鹗著.《红楼梦》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校注[M].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1997,11(6).
[2] 周汝昌著,周伦苓编.《周汝昌梦解红楼》[M].漓江出版社出版,2005,1(1).
[3] 红楼梦学刊编辑委员会编.《红楼梦学刊》[M].红楼梦学刊杂志社出版,2015,1.
[4] 蒋勋著.《蒋勋说红楼梦》第一辑到第七辑[M]上海三联书店出版,2011,8(1).
火腿炖肘子
【原文摘录】
贾琏向桌上拣两盘肴馔与他放在杌子上自吃。凤姐又道:“妈妈很嚼不动那个,倒没的硌了他的牙。”因向平儿道:“早起我说那一碗火腿炖肘子很烂,正好给妈妈吃,你怎么不拿了去赶着叫他们热来?”又道:“妈妈,你尝一尝你儿子带来的惠泉酒。”(第十六回)
【考证分析】
火腿炖肘子,清代名菜,今镇江、扬州一带仍行此食,美其名曰“金银蹄”,亦称“煨火肘”。《北砚食单》上说:“煨火肘:火腿膝湾配鲜膝湾,各三副同煨,烧亦可。”“金银蹄:醉蹄尖配火腿煨。”这是一只火工菜,口感要酥烂,适合老年人食,故王熙凤用以招待赵嬷嬷。
【制作方法】
用火腿肘子(南方叫“蹄膀”)与鲜肉肘子合炖,食盐调味,少加酒糖,炖极烂。
火腿鲜笋
【原文摘录】
晴雯麝月揭开看时,还是只四样小菜。晴雯笑道:“已经好了,还不给两样清淡菜吃。这稀饭咸菜闹到多早晚?”一面摆好,一面又看那盒中,却有一碗火腿鲜笋汤,忙端了放在宝玉跟前。宝玉便就桌上喝了一口,说:“好烫!”(第五十八回)
糟鹅掌鸭信
【原文摘录】
宝玉因见他外面罩着大红羽缎对衿褂子,因问:“下雪了么?”地下婆娘们道:“下了半日雪珠儿了。”......这里薛姨妈已摆了几样细茶果来留他们吃茶。宝玉因夸前日在府里珍大嫂子的糟鹅掌鸭信。薛姨妈听了,也忙把自己糟的取了些来与他尝。宝玉笑到:“这个须得就酒才好。”(第八回)
野鸡崽子汤
【原文摘录】
王夫人又请问:“这会子可又觉大安些?”贾母道:“今日可大好了。方才你们送来野鸡崽子汤,我尝了一尝,倒有味儿,又吃了两块肉,心里很受用。”(第四十三回)
鸽子蛋
【原文摘录】
李纨端了一碗放在贾母桌上。凤姐儿偏拣了一碗鸽子蛋放在刘姥姥桌上。贾母这边说声“请”,刘姥姥便站起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第四十回)
酒酿清蒸鸭子
【原文摘录】
说着,只见柳家的果遣了人送了一个盒子来。小燕接着揭开,里面是一碗虾丸鸡皮汤,又是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的胭脂鹅脯,还有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并一大碗热腾腾碧荧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第六十二回)
牛奶茯苓霜
【原文摘录】
又笑道:“……只有昨儿有粤东的官儿来拜,送了上头两小篓子茯苓霜。……这地方千年松柏最多,所以单取了这茯苓的和了药,不知怎么弄出这怪俊的白霜儿来。说第一用人乳和着,每日早起吃一钟,最补人的;第二用牛;万不得,滚白水也好。我们想着,正宜外甥女儿吃。……”(第六十回)
豆腐皮的包
【原文摘录】
宝玉笑道:“好,太渥早了些。”因又问晴雯道:“今儿我在那府里吃早饭,有一碟子豆腐皮的包子,我想着你爱吃,和珍大奶奶说了,只说我留着晚上吃,叫人送过来的,你可吃了?”(第八回)
鹌鹑
【原文摘录】
《红楼梦》第四十六回写了王熙凤劝邢夫人不要因大老爷先生(贾赦)要娶鸳鸯的事去找老太太(贾母),临了说了一句:“才我临来时,舅母那边送来了两笼鹑,我吩咐他们炸了。”这就是“炸鹌鹑”这道红菜的来历。由於鹌鹑有食补的价值,所以在红菜研制中也大显身手。
板栗烧野鸡
是根据小说中提供的原料而制的一道红菜,味鲜肉美,色泽金黄,为广大美食家所欢迎。
内造瓜仁油松瓤月饼
【原文摘录】
出自《红楼梦》第七十六回。说着,便将自己吃的一个内造瓜仁油松瓤月饼,又命斟一大杯热酒,送给谱笛之人,慢慢的吃了再细细的吹一套来。”
冰糖燕窝粥
【原文摘录】
出自《红楼梦》第四十五回。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铞子熬出粥来……
笼蒸螃蟹
【原文摘录】
出自《红楼梦》第三十八回。凤姐吩咐:“螃蟹不可多拿来,仍旧放在草笼里,拿十个来,吃了再拿。”
鸡髓笋
【原文摘录】
出自《红楼梦》第七十五回。鸳鸯又指那几样菜道:“这两样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来,大老爷送来的。这一碗是鸡髓笋,是外头老爷送上来的。”
奶油松瓤卷酥
【原文摘录】
出自《红楼梦》第六十二回。只见柳家的果遣了人送了一个盒子来。小燕接着揭开,里面是一碗虾丸鸡皮汤,又是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的胭脂鹅脯,还有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并一大碗热腾腾碧荧荧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
红楼茄鲞
要说南京茄子菜中最上档次的美味佳肴,当数“红楼茄鲞”,一盘子茄鲞上桌,只见满目金黄色茄块,配以笋丁、香蕈,浓香扑鼻,食之鲜香肥嫩,清新爽口。这道菜,因被中国清代文学大师曹雪芹写进名著《红楼梦》而享誉中外。
女儿茶:《红楼梦》第63回写宝玉吃了面食,怕停食,林之孝家劝他饮“女儿茶”,宝玉饮后,顿时食欲大增。这里提到的“女儿茶”其实就是一种普洱茶产品,是由云南上贡满清皇室的贡茶之一。由于满族是一个以肉食为主的游牧民族,入主中原后,满族统治者更是山珍海味无所不及,难免引起消化不良。而普洱茶由于具有显著的消食健脾作用而深得满族统治者的喜爱,皇宫中饮普洱茶成为时尚。普洱茶还有通经的功效,少女食之,效果更佳,故又名“女儿茶”。
合欢花酒:《红楼梦》第38回中,因螃蟹性寒,黛玉吃后觉得心口微微地痛,要喝口热热的烧酒。所谓“烧酒”就是白酒。宝玉忙道:“有烧酒”。便令将那“合欢花浸的烧酒”烫一壶来。合欢花是合欢树上开的小白花,可治郁结胸闷、失眠健忘、风火眼疾等病症,所以,黛玉用它不仅能祛除寒气,而且对黛玉的多愁善感、夜间失眠也有独特的功效。
酸笋鸡皮汤:《红楼梦》第8回中,宝黛二人去探望病中的宝钗,并在薛姨妈处吃酒。薛姨妈命人做了酸笋鸡皮汤,让宝玉喝了两碗醒酒。酸笋是用鲜笋自然发酵而成,富含乳酸,不仅帮助消化,而且具有醒酒功能。鸡皮里含有弹性纤维蛋白,能有效预防肌肤衰老。酸笋和鸡皮的搭配也极为默契,酸笋可以去除鸡皮的腥味和油腻,而鸡皮的鲜味又使酸笋汤不至于太淡,这道汤不但口感爽滑而且营养价值较高。
火肉白菜汤:《红楼梦》中的林黛玉自幼体弱多病,素来食欲不振。在《红楼梦》第87回里,黛玉的丫头紫鹃就吩咐厨房为黛玉做了一道汤,这道汤就是普普通通的火肉白菜汤。白菜富含丰富的维生素和钙,清火润肺、开胃清淡,自古有“百菜之王”的美誉;火肉即火腿,营养丰富,补而不腻,《本草纲目拾遗》中说它“生津、益肾、补胃”。白菜配上火腿煮汤,充分发挥了二者的滋补功效,非常适合弱不禁风的林妹妹饮用。
枸杞芽:《红楼梦》第61回提到探春和宝钗“要吃油炒枸杞芽”,枸杞芽又名枸杞头、枸芽子、甜菜头,它就是初春枸杞的嫩梢、嫩叶,其略带苦味,后味微甜,很爽口。《食疗本草》中记载枸杞头有坚筋耐老、除风、补益筋骨和去虚劳等作用,民间常用它来治疗阴虚内热、咽干喉痛、肝火上扬、头晕目糊、低热等。油炒枸杞芽清爽可口,成为深居闺中、饱食终日的红楼小姐既解腻又养生的佳肴。
关键词: 《红楼梦》 影子
自《红楼梦》问世,左钗右黛者有之,右黛左钗者亦有之,甚至有老友因此而“几挥老拳”的。但也有人不以为然,因为脂评说得很清楚:“钗、玉名虽两个,人却一身,此幻笔也。……请看黛玉逝后宝钗之文字,便知余言不谬矣。”俞平伯先生就认为:“书中钗黛每每并提,若两峰对峙,双水分流,各极其妙,莫能相下。必如此方极情场之盛,必如此方尽文章之妙。若宝钗稀糟,黛玉又岂有身份之可言?”就人物形象而言,笔者很赞同钗、黛二人是不分高下的。但曹雪芹对她们的情感是否也不分高下,就值得商榷了。其实,细品二人的判词和《红楼梦·终身误》,在曹雪芹的情感天平上,钗、黛二人还是有不同的。尽管在判词中他说二人“玉带林中挂,金钗雪里埋”,惋惜她们“皆生非其地”;但在《序曲》中他说宝钗是“山中高士晶莹雪”,说黛玉却是“世外仙姝寂寞林”,仙凡迥别,占尽身份。而在判词中,这种情感的倾斜就更明显了。
宝钗的判词是“可叹停机德”。“停机德”,典出《后汉书·列女传·乐羊子妻》。东汉乐羊子远出寻师求学,因为想家,只过了一年就回家了。他的妻子正在织布,知道乐羊子回家的缘故后,拿起剪刀就要把织布机上的绢割断,以此来比喻学业中断将前功尽弃,规劝乐羊子继续求学,谋取功名,不要半途而废。薛宝钗和乐羊子在这一点上何其相似。贾府未败时,她总是“相机劝导”宝玉去“立身扬名”,结果宝玉反生起气来,说她“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女子,也学的钓名沽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到贾府败落,她仍然“借词含讽谏”,结果“纵然是举案齐眉”,宝玉仍然“意难平”。借宝玉之口,曹雪芹表达出的是他对宝钗、乐羊子妻这类人物的真正看法:“叹人世美中不足今方信”——美则美矣,却总让人心有不足,而这不足的部分,恰恰才是最被看重的。
黛玉的判词是“堪怜咏絮才”。表面看来,是怜惜黛玉的才华。但如果深究“咏絮才”的典故,就会发现别有深意。“咏絮才”的主角谢道韫,虽出身王谢世家,但命运多舛。其聪明灵秀自不必说,而看她在青绫幕幢后折服时贤的词理无碍,看她在“孙恩之难”时趁乱突围的胆识才略,看她寡居会稽时传授学子的淡定从容,平生行径分明也多是不中绳墨的。她正是王谢二族中曹雪芹所谓“赋正邪二气而来”的人物。曹雪芹以谢道韫比黛玉,不仅是怜惜她们的才华,也是爱怜其人。
曹雪芹的“叹”和“怜”并非只是针对宝钗和黛玉。鲁迅先生说“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红楼梦》“怀金悼玉”(也有作“悲金悼玉”的),“金”“玉”所指的其实是以宝钗、黛玉为代表的两个群体——被殉葬的女性和被牺牲的女性。这两个群体中的人物群像,或多或少可以看作是钗、黛二人的影子。意识到她们殊途同归的不幸,于是有了宝玉的“爱博而心劳”,传达出曹雪芹的同情。但是,对于前者,他是“悲伤的怀念”;对于后者则是发自内心的追悼。
下面且让我们看看《红楼梦》中可看作钗、黛暗影的一些女性。
一、袭人、麝月、秋纹——宝钗的暗影
“袭为钗影”,这是深入人心的评判。在《红楼梦》的回目中,曹雪芹喜对书中人物作一字的评,如敏探春、呆香菱、勇晴雯等,各个不同。其中,袭人独得一“贤”字。这一字的分量很重。在曹雪芹的时代,一个女子只有“德、容、工、貌”,尤其是“妇德”有上佳表现才当得起。那么,袭人她当得起吗?
我们看看贾府上层女眷们的风评。
贾母:因溺爱宝玉,生恐宝玉之婢无竭力尽忠之人,素喜袭人心地纯良,克尽职任,遂与了宝玉。
王夫人:若说沉重知大体,莫若袭人第一。虽说贤妻美妾也要性情和顺举止沉重的更好些。袭人的模样虽比晴雯次一等,然放在房里也算是一二等的。况且行事大方、心地老实,这几年从未同着宝玉淘气。凡宝玉十分胡闹的事他只有死劝的。
薛姨妈:早就该如此。模样儿自然不用说的,他的那一种行事大方,说话见人和气里头带着刚硬要强,这个实在难得
。
李纨:指着宝玉道:“这一个小爷屋里要不是袭人你们度量到个什么田地!”
从这些评价,以及书中几处以之为主的场面描写看,袭人果真如她的判词所言:温和柔顺、如桂似兰,当得起一个“贤”字。只是,这些对她的评价,你有没有感到一丝眼熟。请看:
(宝钗)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顽。
(宝钗)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
何其相似!同样的温和柔顺,同样的寡言少语,同样的知己守分。更难得的是二人“心有戚戚焉”,同样忧心宝玉有负天恩祖德而循循善诱:
(宝钗)又听袭人叹道:“姊妹们和气也有个分寸礼节,也没个黑家白日闹的!凭人怎么劝,都是耳旁风。”宝钗听了心中暗忖道:“倒别看错了这个丫头,听他说话倒有些识见。”宝钗便在炕上坐了,慢慢的闲言中套问他年纪家乡等语,留神窥察,其言语志量深可敬爱。
袭人道:“云姑娘快别说这话,上回也是宝姑娘也说过一回(留意仕途经济),他也不管人脸上过的去过不去,他就咳了一声拿起脚来走了。这里宝姑娘的话也没说完,见他走了,登时羞的脸通红,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提起这个话来真真的宝姑娘叫人敬重,自己讪了一会子去了。我倒过不去,只当他恼了,谁知过后还是照旧一样,真真有涵养,心地宽大。”
不仅如此,两人虽富贵悬殊,论家世倒也有相通之处。薛家是皇商,自不待言。袭人的家世书中没有明言,但在第54回中鸳鸯与袭人除夕做伴时曾提到,袭人“单身在这里,父母在外头,每年他们东去西来,没个定准”。在古代,每年东去西来,行踪没个定准的,除了行商,就是游侠。从第十九回中袭人母兄对宝玉百般小心奉承看,袭人家应是行商。由于出身商贾之家,所以她们算是大观园中少有的知道“经济”的人,不会像宝玉、麝月连戥子都不认识,或者像黛玉、湘云连当票都不认识。
或许因为出身的相似,使得袭、钗二人在处事时不约而同地采用了同样的原则:八面玲珑却又藏愚守拙。于是,我们看到,袭人会趁贾琏出门的时候,去看看身上不好的凤姐,“正好大家说说话儿”;宝钗则是“每日至贾母处、王夫人处省候两次,不免又承色陪坐闲话半时,园中姊妹处也要度时闲话一回,故日间不大得闲”。而金钏跳井后宝钗对王夫人的一番安慰,宝玉被打后袭人向王夫人的一席进言,又何曾有一丝愚、一丝拙?倒是贾母和王熙凤看得准,这两人是“锯了嘴的葫芦”,心里明镜似的,只不过“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而已。
不过,世界上没有两片叶子是一模一样的。袭人和宝钗在身世、地位、素养方面的差异,也决定了二者始终是不同的存在。
袭人不是贾府的“家生子”,而是因为家道败落卖身为奴的。第19回她曾对母兄说:“当日原是你们没饭吃,就剩我还值几两银子。若不叫你们卖,没有个看着老子娘饿死的理。如今幸而卖到这个地方,吃穿和主子一样,也不朝打暮骂。况且,如今爹虽没了,你们却又整理的家成业就,复了元气……”从这段话看,袭人的家境原来即使不很富足,也还过得去,原来也是如她的两姨姊妹一样被父母娇生惯养的。一旦败落,自己被迫卖身为奴,惊恐可想而知。“幸而”一词就表露出这种“惊恐”。命运对她似乎比她想的要好,她被卖到了贾府这个“吃穿和主子一样,也不朝打暮骂”的地方。贾府“钟鼓馔玉”的生活是她之前根本无法想象的,也是她往昔生活无法比拟的。她如果不想再次感受那种身不由己、任人播弄的惊恐,如何在这里安身立命自然就成为她一心一意要做的事。她很聪明,知道谁是贾府的真正主宰,也知道如何增加自己在她们眼中的分量。作为一个非“家生子”,她别无所靠,而且模样、言谈、针线都不算最出色——贾母就觉得她比不上晴雯,但她“伏侍贾母时,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最终因这份忠心被派去侍奉贾府的凤凰“宝玉”。从此,她“心中眼中只有一个宝玉”,开始为做宝二爷的姨娘努力。
我们实在是不能为此而责备袭人的,贾府中想要做宝玉姨娘的丫头并不止袭人一个。晴雯临死不也说自己“痴心傻意,只说大家横竖是在一处”。须知,一般情况下,贾府丫头们的结局无非有三:被撵、配小子或做姨娘。除了“鸳鸯”这样的异数,“凭她是谁,哪一个不想巴高望上、不想出头的?这半
个主子不做(做姨娘),倒愿意做个丫头,将来配个小子就完了?”可见,做宝玉的姨娘是袭人所能企及的最好结果了。毕竟,比起“贪多嚼不烂”的大老爷和“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琏二爷,“绛洞花主”的宝二爷好得太多了。
实在地说,要做宝玉的姨娘不是那么容易的。且不论被看作唯一能“克裘绍祖”的宝玉始终处于贾府上下各种目光的关注中,就是宝玉身边的那一干人又有谁是好相与的?可是袭人却做到了。第七十八回王夫人就向贾母回明已选准她做宝玉的姨娘,只因为一则担心耽误了宝玉读书,一则担心宝玉会不再听劝,所以没有明说。整个过程,不显山不露水,正应了她的名字“袭人”。当初,宝玉因为她姓花,见旧诗有“花气袭人知昼暖”的句子,于是给她取名“袭人”,不料竟是一语成谶。袭人的温柔就如花香,暗香袭人,使人于不知不觉间沉溺,待到惊觉,已是无从摆脱。所以,我们看到,第77回因晴雯、芳官、四儿被逐而动疑,宝玉对袭人说出了“你是头一个出了名的至善至贤之人……焉得还有孟浪该罚之处”的话,稍后宝玉为她给晴雯捎东西出去感谢不尽,袭人特意点他此话:“我是久已出了名的贤人,这一点子好名儿还不会买来不成。”此时的宝玉只能是“忙赔笑抚慰一时”。
平心而论,袭人对宝玉并非毫无感情,也并非虚情假意。这种情意渗透在她对宝玉生活无微不至的照顾中,体现在对宝玉种种“荒诞”举动的担心中。只是这情意从一开始就掺杂了“想着后来争荣夸耀”之心,所以当面对现实的无情时,这情意便渐渐变了味道。现实的无情在于宝玉的姨娘不由宝玉决定,生杀予夺大权在他的母亲和祖母手里。一个“凡宝玉十分胡闹的事只有死劝”的丫头,自然比顺着宝玉胡闹的丫头更得欢心。袭人未必像有些人说的那样不堪:窥测上意、一意迎合、捏词诬陷。甚至恰恰相反,尽管有着私心,她是很真诚地、很努力地为宝玉“一生的声名品行”着想。悲剧就在于她越真诚、越努力,离宝玉就越远。
与袭人的求近反远不同,宝钗一直有意识地与宝玉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既时时在宝玉的视线之内,又完全符合贵族少女的“闺范”。贵族少女的闺范中,有一条最基本的就是不能“想起终身大事”,否则就是“鬼不成鬼,贼不成贼”。而对袭人这样的奴才来说,根本就用不上。贾母就曾说奴才“跟主子却讲不起这孝与不孝”——身为奴才,连“孝”都讲不起,何况“闺范”。于是,心性、见识非常相近的两个人,因为身份地位的差异,面对同一事件时心意虽通,表现却截然不同。第三十四回,宝玉挨打后,袭人的表现是:
咬着牙说:“我的娘,怎么下这般的狠手!你但凡听我一句话,也不得到这步地位。幸而没动筋骨,倘或打出个残疾来,可叫人怎么样呢!”
宝钗前来探望时,却是:
“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自悔说的话急了,不觉的就红了脸,低下头来。
麝月和秋纹是袭人“陶冶教育”的,在王夫人眼里是“笨笨的”。尤其是麝月,在宝玉眼中“公然又是一个袭人”。而根据脂砚斋评语,袭人后来出嫁,曾劝宝玉“好歹留着麝月”;脂评还说:“若是常人,有宝钗为妻,麝月为妾,何能够舍弃出家尔?宝玉之情毒,独在于此!”那么,曹雪芹为什么要安排这样一个分身呢?宝玉的屋中是有名的难站,身处漩涡中心,袭人必须要有帮手。这个帮手,在她和宝玉有冲突时可以转圜,在她不在时可以代替她,尤其在和他人矛盾避无可避时可以起到震慑作用。而麝月,就是这样一个帮手。第五十八、五十九回,春燕娘的无理取闹,就是由麝月出面解决的。她不像袭人息事宁人的无为,也不像晴雯纯粹是情绪化的指责,而是先晓之以理,再明之以利,最后慑之以势,理路、口齿与袭人进言王夫人时何其相似。 秋纹,书中笔墨不多,重头戏是在第二十四回和第三十七回。我们且看看她的表现。
第二十四回,怡红院的大丫鬟正好都不在,宝玉要喝水,小红看准机会,进来倒水,同时让宝玉认识了自己。这时,刚才出去催水的秋纹、碧痕挑水回来了。结果,“秋纹听了,兜脸啐了(小红)一口,骂道:‘没脸的下流东西!正经叫你去催水去,你说有事故,倒叫我们去,你可等着做这个巧宗儿。一里一里的,这不上来了。难道我们倒跟不上你了?你也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不配!’”
第三十七回,袭人发现屋里的
一个盘子不见了,于是问在做活计的几个大丫头,结果引出了秋纹的一番话。她提及为帮宝玉送花而得到贾母、王夫人的赏赐时说:“老太太素日不大同我说话的,有些不入他老人家的眼的。那日竟叫人拿几百钱给我,说我可怜见的,生的单柔。这可是再想不到的福气。几百钱是小事,难得这个脸面。……当着众人,太太自为又增了光,堵了众人的嘴。太太越发喜欢了,现成的衣裳就赏了我两件。衣裳也是小事,年年横竖也得,却不像这个彩头。”
言为心声,这两回的两番话,秋纹的媚上欺下展示得淋漓尽致。特别是在得到赏赐时的那份夸耀,与袭人“日后争荣夸耀之心”又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呢?
严格说来,麝月和秋纹应该是袭人的暗影。通过她们,揭开了袭人身上被有意掩饰或冲淡的部分:理路清楚,需要时口齿伶俐,有着强烈的争荣夸耀之心。不过,袭人既为宝钗的暗影,这些应该不会不存在于宝钗身上。事实上,第三十回“宝钗借扇机带双敲”、第七十回所填柳絮词中的“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也已有体现。
二、晴雯、龄官——黛玉的暗影
同“袭为钗影”一样,“晴为黛影”也是定论了。书中将二人同比为“芙蓉”,宝玉祭晴雯时,黛玉在芙蓉花丛中出现,就让人疑为晴雯显魂。有趣的是我们可以看到袭人和宝钗的惺惺相惜,却看不到晴雯和黛玉的主动交集,甚至因为晴雯的赌气,还造成了宝黛之间的一场大冲突。而且,黛玉是“药培着呢”,公认“小性儿,行动爱歪派人”;晴雯却是“素日气壮,不畏寒冷”,公认“是块爆炭”,使力不使心。看上去,除了眉眼,两人没什么相似处。而这恰是《红楼梦》的高明处。须知,黛玉不比宝钗。宝钗做人已做到连黛玉也无法挑剔的程度,而黛玉从无掩饰,她的优点和缺点同样鲜明,没有需要借其他人物来揭示的地方。曹雪芹想通过晴雯揭示的不是黛玉的性格,而是黛玉的命运。
从王夫人处置晴雯时的言行,我们还可以看出,黛玉其实早被王夫人——贾府中实力派——在潜意识里所厌弃了。所以当听王善保家的说晴雯“妖妖■,大不成个体统”,她马上便联想到是之前看到的那个“眉眼有些像你林妹妹”的丫头。换句话说,在王夫人的潜意识里,黛玉对宝玉的种种也是“大不成个体统”。看见晴雯“钗■鬓松,衫垂带褪,有春睡捧心之遗风”,她竟脱口而出:“好个美人!真像病西施了。你天天作这轻狂样儿给谁看?”这明显是在说黛玉了,《红楼梦》一书中只有黛玉是“病如西子胜三分”。至于那篇著名的《芙蓉女儿诔》,脂批明说“是与阿颦作谶”,“虽诔晴雯而又实诔黛玉也”。特别是“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两句,“慧心人可为一哭。观此句便知诔文实不为晴雯而作也”。
其实,论起相似度来,《红楼梦》中另有一人比晴雯更像黛玉,也堪作“黛影”。这个人就是龄官。
龄官,是贾府十二个学戏的女孩子之一,是贾府从姑苏采买回来的,与林黛玉的籍贯一致。她的容貌,从宝玉眼中看出是: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黛玉之态。她也多病,而且症状与黛玉也相似。第三十六回她抱怨贾蔷时就说:“今儿我咳嗽出两口血来……偏是我这没人管没人理的,又爱害病!”除了表面的相似,她和黛玉在对待爱情上也惊人的相似。
她们常常“歪派”自己心爱的人,对他们“弄小性儿”,以此来对爱进行试探与求证。黛玉就不必说了,只看第三十六回“情悟梨香院”,贾蔷买了一个会衔旗串戏的玉顶儿替龄官解闷,龄官却并不领情:“你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还不算,你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干这个浪事!你分明弄了来打趣形容我们,还问‘好不好’!”
她的声口和黛玉多么相像。因为她们都非常害怕别人看不起自己,对别人的言行,尤其是对自己心爱的人的言行,特别在意。这种心态的形成既是由于她们孤苦的身世,也融合了她们无法向人诉说的感情折磨。黛玉父母双亡,龄官被鬻为奴,无依无靠、一无所有的困厄处境使她们更重视精神上的自我。她们的敏感、任性,只是一个弱女子面对现实的凄风苦雨时的一种过度的自我保护。而她们各自所拥有的无法向人诉说的感情,对她们来说更是一种折磨。由于无法向人诉说,她们只能暗自斟酌,变尽方法试探,所谓“多情女情重愈斟情”。
除了对爱情异常执着,她们对爱情的前景都有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使得她们内心充满了
深重而无法解脱的忧郁、悲愁。黛玉即使已对宝玉完全放心,但“金玉”之论始终是她心中一块巨大的阴影。她不知道自己多病的身体能否支持下去,更不知道能支持多久。在《葬花吟》中,她悲吟道:“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这不仅道出了她内心的痛苦,也表达出她对爱情前景的不祥预感。龄官爱上的是贾府正派玄孙贾蔷。姑且不论贾蔷是否真心,只以二人身份的悬殊,这段感情的结果就不会是很美妙。龄官对此是有清醒的认识的,因此才被盛开的蔷薇触动心事,在蔷薇花架下一面悄悄地流泪,一面痴痴地画“蔷”。此时无声胜有声,她内心的煎熬便在这几十个“蔷”字中表露无遗。■
参考文献:
[1] 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