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一篇好文章的诞生,需要你不断地搜集资料、整理思路,本站小编为你收集了丰富的庄稼地里的诱惑主题范文,仅供参考,欢迎阅读并收藏。
2001年,澳大利亚政府正式颁布“垦荒令”,呼吁沿海居民前往内陆发展农业,并指派专业人员为迁居的居民钻井、安装家用风车发电,每月固定发放津贴且免除所有税款。
45岁的曼联,成为了首批新移民,带着妻儿一家5口来到了库杜阿拉井,成为这片荒漠的第一户人类居民。
当曼联一家到达目的地时,坚实的板房已经就位,地下120米的水源也已喷涌而出,流进了屋后硕大的蓄水池塘,风车欢快地转着,家里灯火通明。虽然风沙依旧,但不能掩盖新家的生机和希望。
曼联制订的未来计划是:先用3年时间在自己的居住区周围种植防沙林,等到防沙林稳固后,再在附近开垦农田种植玉米等高抗旱庄稼,用自己的双手营造一片荒漠中的绿洲。定居库杜阿拉井后,曼联发现,自己竟然还拥有为数不少的邻居―野骆驼、袋鼠、考拉、金刚鹦鹉……它们非常怕人,惊鸿一瞥间便忙不迭地远遁。
曼联对这些邻居产生了兴趣,闲暇时便查阅一些相关资料,于是不禁对它们产生了些许的尊敬和欣赏:为了一点点饮水或食物,它们不惜长途跋涉30公里;没有饮水的季节,它们可以靠着树叶草根中微乎其微的水分,维持生计两个月;它们可以刨开地面的沙土,挖出一米多深的坑,只为吮吸一下带着一丝水分的泥土……在这片水分无比珍贵的土地上,它们个个都是生存专家,坚强而执著地延续着生命和种族。
曼联很高兴自己的到来能改变这些邻居们的生活条件,取之不尽的地下水在风力发电机的汲取下源源不绝地流进池塘,水源独特的声音和味道很快就吸引了那些邻居,它们先是远远看着,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品尝空气中潮湿的味道,终于抵御不住甘甜的诱惑,一步步接近,接近,最终一头扎进了曼联家的池塘。当第一口水终于顺喉而下后,便没有哪个动物再能拒绝如此美妙的享受了。它们沿着池塘一字排开,畅享此生最完美的一次饮水。
半个月后,曼联家的池塘就成为方圆几十公里内动物最集中的栖息中心。
而随着曼联种植的桉树开枝散叶,他家仿佛变成了一个动物园:防沙桉树林外居住着成群的野骆驼,树下躺着袋鼠,树干上趴着正咀嚼桉叶的考拉,树枝上栖息着数以百计的金刚鹦鹉……
清晨,在金刚鹦鹉的鸟语中醒来,入夜,在袋鼠嬉闹的叫声中入睡。曼联很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垦荒移民,他非常享受这种人与动物和睦相处的日子。
当防沙林工程终于完成后,曼联开始种植玉米,库杜阿拉井虽然干燥,但日照丰富,因此,几乎所有的农业害虫在这里都绝迹。在充沛的地下水的灌溉下,曼联当年就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好收成,且收获的玉米质量全部达到顶级,加上不用纳税,曼联的银行户头很快就丰盈起来。
尝到了甜头的曼联索性贷款购买了一批农机带回库杜阿拉井,开始了机械化的农业生产。在曼联的农田越来越多的时候,邻居们也随之步入了一个生存的黄金时期:当齐刷刷的玉米地延展数公里的时候,早已解决了饮水问题的它们也就不用为了食物担忧了,肚子饿了,自顾自地钻进玉米地里,甘甜的玉米秆、柔韧口感好的玉米叶、鲜嫩甜美的玉米苞……无一不是它们从未品尝过的美味。
吃了这样的美食后,以往那些用来果腹的树叶草根便再也引不起它们的食欲了。它们喧宾夺主地将曼联的农田当做了自家的食堂,将长势良好的玉米地破坏得满目疮痍。
曼联遭遇了歉收,本打算丰收后偿还贷款的计划也因此落空,不得已他向动物专家求助。
专家告诉他:若是在前期就做好防止动物破坏庄稼的准备工作,让它们明白庄稼地是“危险区域”,可能还会奏效。但如今,它们全都认定庄稼地是最好的食物来源,形成了思维定势的它们,已经驱之不去,任何补救工作都来不及了。
无奈之下,曼联只能选择离开―他爱动物,但没有爱到把动物的生存看得比自家的生活还重要的程度。
随着曼联一家的再次搬迁,风车停止了旋转,地下水也不再流淌,曾经绿意盎然的田地也就此荒废。而那些赶走了曼联的动物们呢?
当曼联家搬走半年后,一个路过的路人发现了遍地的动物尸体,生物学家闻讯赶来,对这些尸体进行检查后发现,它们竟然全部都是因为饥渴致死!
在曼联垦荒的这5年间,它们已经习惯了不为食物饮水发愁,衣食无忧的日子让它们就此丧失了自然求生的本能。而它们诞出的后代,唯一学会的就是去池塘饮水、去农田觅食。一旦池塘干涸农田荒芜,它们就只能束手无策地等待死神的来临。
那是一条太行山中屡见不鲜的乡村山路,只比那些青山留痕的山径野道稍微宽了点,可走独牛独驾的牛车与平车。远远望去,取斜线由高向低的跌落下去,扭曲出或大或小或陡或缓的弯曲起伏花样来,酷似一条灰色的丝绸带子在风里飘荡。但是不管风刮得多大多猛,都不会将它卷了去,因为它的一头拴牢在山脚下我那房舍散乱的村子,一头被横折过来的高高山梁上的公路紧紧压住,就那么晃晃悠悠地飘。于是,我那小村便和外面的花花世界有了各种各样牵连,人和被劳役的牲畜这些活物,都被这条灰色带子拖来拽去。
刚有了朦朦胧胧意识的时候,我便睁大一双对什么都感新奇而又颤颤惊惊的眼睛,打量这条好像从云彩上飘下来的灰色带子。带子的那头究竟连接到什么地方,我不知道,只觉得那带子向外的每一步,都很诡秘,都很危险,都会让我失去母亲、奶奶这些大人的庇护,陷入万劫不复的黑暗。但是那一次我终究还是踏上了这条带子,跟奶奶到邻村的二姑家里去。斑斑驳驳的记忆里,路两侧的山坡满眼都是风景都是新奇,花草那么葱翠那么鲜美,蚂蚱在路面蹦跳,蝴蝶飞来舞去,还看见了一只蓦然蹿出的野兔子,三蹦两跳就没了踪影。突然,迈着小脚费力向前走的奶奶站住了,一把将我扯到她的身后,惊恐地朝路的上方张望。我抱着奶奶的腿顺她的视线望去,远远看见一只苍灰色的“大狗”虎坐在坡顶,一双竖着的眼直勾勾地向我们打量,须臾站起身来慢慢向我们这边走来。奶奶顿时面如土色,赶忙拉着我往回返,边走边回头望,把我的手攥得生疼生疼。奇怪的是我当时并没有害怕,问奶奶为啥不去二姑家了。奶奶说咱不去了,回去!返回到村口第一户人家时,惊魂甫定的奶奶和一个年龄差不多的“奶奶”诉说遇见了“狼”。我生平第一次抽象、形象叠合地知道了“狼”这样东西,也知道了它的异常可怕,是足以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的灾星。
这条灰带子曾经像绷紧的弓弦一样把我弹射出去。那是因为父亲曾是一个当兵的人,转业到太原钢铁公司的下属医院工作,母亲带着我和仅一岁的妹妹到父亲所在单位去做“家属”。现在想来我或许不是个凡品,有着对很小时候的清晰记忆和超出同龄儿童的理解力。我清楚记得穿着开裆裤的我在傍晚的柳树下缠着本家大嫂和姐姐们给我逮本名叫金龟子的“屎壳郎”当玩物;清楚记得学校老师领着十来个学生唱着“嗨哩哩啦啦嗨哩哩啦”到我家土院子来“慰问军属”,他们一走我竟然也能依葫芦画瓢地唱“嗨哩哩啦啦嗨哩哩啦”,做和他们一样的列队、背手唱歌姿势;清楚记得黑浑浑的大清早大伯用绳子把我拴在毛驴背上送我和母亲、妹妹到高岭上的公路乘长途汽车到父亲那里去;清楚记得父亲给我买回了石板教我写我的乳名,第二天父亲再测试我,我一笔不差将乳名写出来,父亲情不自禁地咧着嘴笑着对母亲说:“小东西,还行!”这些事,都发生在我上幼儿园小班、大班之前。刚升入小学三年级,我已不满足小人书的诱惑,能看懂了父亲速成初中语言课本里的牛郎织女、孟姜女哭长城、岳飞枪挑小梁王、鲁达拳打镇关西、聊斋白话故事蟋蟀、鲁迅小说铸剑等,而且还能绘声绘色讲给玩伴们听。可是“六二压”时父亲却执意要求返乡参加农业劳动,我又被这条灰色带子拽回隐藏在大山皱褶里的小村来,注定了我此生必须走一条异常艰难的人生之路。
在村里读完小学,必须通过灰带子的其中一截到邻村读寄宿制的高小去读书,以后又到十五里外的一个古镇读初中,都是一星期回家一次。那时,饥饿是常态,勿论糠菜不舍瓜果,悠悠万事唯此为大是扑闹饱肚子,故每个周末与几个同学以比往学校走时快一倍的速度从这条带子赶回,急如星火直扑家中。因为我知道,扳着指头数日子的母亲会一如既往地在火台后面给我留一碗哪怕是糠菜质的热饭,好安慰住我像安装了一台小钢磨一样快速消化的肚子。高小一毕业,六个同村同学中的四个就留着了灰带子的这一头,钉死在黄土地里终年背日头,以后再见到他们时,脸晒得黝黑,人木讷得和山上的石头没有两样。他们或许就是我以后的缩影,我终究也会重蹈他们的覆辙。
或许在那个时候我就深深埋下了叛逆的种子,反复谋划着有一天离开被大山团团围裹的村子,到我不知道的地方打造前程和人生。这一念头愈久弥深,以致成为我一个坚定不移的梦。可是出入村的那条灰色的带子要拘扣我的欲望更加执拗和顽固,初中一毕业,便不容分说将我绑捆回村,逼迫着我像我小学、高小的同学们一样,在石头、黄土背景的舞台上扮演一个农民的角色,从半碴子的后生牧羊,到成了壮小伙子整天背石头,挑担子,刨地锄地种庄稼。偶然也从那条带子上走出村子,可不是挑着吱吱呀呀痛苦的担子,就是赶着那种太行山区特有的笨重的铁轮子牛车,车轴与木质的吊轴摩擦,吱呱吱呱的尖锐噪音使得空谷传声,回音远播。
这是一个崇尚气力和实在的地方,不看好谁肚里装了多少墨水。你说你多上了几天学能说会写,说你识得简谱还会摆弄几样乐器,会打篮球乒乓球羽毛球,有用么,能在年终结算时多了工分和分红,还是多了劳动日补贴粮?没有的话统统是浮皮划痒中看不中吃的勾当,趁早收拾了撅起屁股好好去受,否则就是“肚大肋条稀,吃多没力气”的稀松软蛋,大姑娘连多看你一眼都不肯,就等着打光棍吧!当然,有点文化也无妨,充其量能记了自己的工分,能打了算盘代人写了书信,过年能写了对联,足矣,再多了,屁用不顶!作为彼时比较稀少的初中毕业生,竟至于成了提不得枪上不得马的次品!别无他法,下狠心改造、转型吧,脱皮掉肉拼了命也做一个力气型、勤劳型的农民,以此改变村人的成见,树起在村里活人的脸面与尊严。
劳累是当然的,身体的各个部位从疼痛再打磨到不疼痛,再熬磨成一个地道的庄稼把式,需要许多透支性的力量与汗水的成本。士别三日,可令人刮目相看,可庄稼地头的功夫却非一朝一夕所能成就。于是终年四季就是一个感觉,累!常常不由自主就羡慕那些四条腿的畜生。它们虽是畜类,也是被劳役的对象,却比我尊贵得多,使役它们的人不但打不得(最少不能打出伤痕来),上坡还得给它们推坡,原因是它们是生产队的宝贝,不光干部们疼它们,还因为它们都下户喂养,饲养户当然更关注它们的屁股、身躯是否被打出伤痕,出汗是否多。这些畜生于农闲时就可以歇着,做一个站着入定或者卧地闭眼款款嚼草、反刍的禅者,即便农忙时也是早上、上午出工,下午便可以在树荫下参禅悟道。而我作为一个高贵的人,不仅一天到晚不是在扁担下压着,就是黄土垄上熬那一个日头10个的工分。还有,这些畜生中的马和骡子,一年可从生产队分得饲料500斤,牛和毛驴可分300斤。尽管这些粮食心照不宣会有一部分或全部转移到人的嘴里,可毕竟是以它们的名义分到饲养户去。为防止这些饲料都转移到人肚里,大队每季都要对牲口举行一次评比,以膘情评出一、二、三等,与喂养牲口的工分挂钩论奖惩,故村里流说“牲口的屁股,饲养户的脸”。饲养户因此而不敢不操心喂养它们,即便替它们吃了饲料,也需用上好的青草弥补回膘情来,否则领取饲料和定额工分就会被对应膘情少领少得。于是不由得就仰天浩叹,咋就偏偏披了张人皮,而没有混成一个畜生?
除了羡慕那些牲口,就是急切地盼望下雨,而且是那种一下几天不晴的连阴雨。除了盼雨解庄稼之旱、解决饮水困难的心情外,就是只有在这样天气里,才有可能躲避开沉重的体力劳动,在大白天里心安理得扎扎实实地睡懒觉,而且吃了不耐饥的饭食后接着再睡,就不起,皇帝老儿来了也不起。这种气候下父亲是不会像往常那样对他的儿子厉声呵斥的,他也希望他的儿子有这样的机会好好歇歇,当然也包括他自己。然而身处这北方干旱山区的太行山一隅,下雨的天气比过年多不了多少。阵雨是不行的,即便在避雨奔跑的路上被浇成了落汤鸡,雨点一住,队长便会扯着嗓子狼嚎一样吆喝上工,不得不回到出工现场,靠高强度劳动产生的热量把衣服烘干,或者熬到下工后回到家里再换。冬天当然有下雪甚至下大雪的时候,可是却不能像下连阴雨那样去睡懒觉,扫开了路也得往地里担猪圈牛圈囤积的粪。记得那些年的冬天好冷,寒流来袭的早上,猪被冻得在猪圈颤着音吱哇吱哇乱叫,蜷曲在枝头的麻雀因被冻僵“噗噔”、“噗噔”跌落地下死去。然而我在定额趟数驱赶下荷担疾走,前胸后背却冒着热汗,冷热夹攻,真是要命。歇下来的时候更要命,汗一落,冷得浑身瑟瑟发抖,不由就要求罢歇,重新担起担子,在奔走中使身体升温,将寒冷驱走。
我成为一个更加坚定的叛逆着,千方百计想挣脱那条灰色带子对我的捆绑拘禁,远远离开村子。
然而,连着几年扑闹着当兵走却告落空,定了要去公社做通讯员也因村里闹派性被人使坏而黄掉。我承认我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或许我压根就不该去读书,不该去认识外面的世界,既然读了书认识了外面的世界就当然就不甘心被拴死在庄稼地头或老黄牛屁股后头,我得想出路,我要走出去。我终于争取到上边分配村里的一个名额,去了公社的磺矿下坑出矿。我知道这是一种心理倾斜下的无奈逃逃,但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奔新目标而去,从栽种庄稼的地面折腾到了阎王地府般的地下。
一盏电石的矿灯,一架带壳的平车,伴我游走于大山深腹的幽幽井巷。头顶是厚厚煤层的“天棚”,两壁用疏密不等的坑木支撑着,“井圪洞”滴滴嗒嗒到处滴水,斜坡向下延伸,潮湿而阴冷,“老巷”则向高处而去,闷热而干燥,灯光映照下,细碎密集的煤尘星星眨眼般闪闪烁烁,吸入肺部的结果是离矿几个月后仍然会咳黑色的痰。好处当然也有,除了给队里挣回钱队里给我每天记一个高工分外,吃的比家里过硬也比家里好,偶然还有白面馒头猪肉烩菜打牙祭。再有,就是身在这深深的井下,别说刮风下雨,就是苏修美帝扔原子弹都不怕。只是那伙在掌面掘巷挖矿和拉车出矿的伙计们,尽管一到星期三往后就开始老婆不离嘴,荤话到处砸,焦躁不安地盼星期六回家同老婆会面,回来后星期一到三疲疲沓沓连眼都睁不动,但对矿井里的动静表现出特殊的敏感,几乎每个年龄大点的都会敲帮问顶,都能从细小的响声和变化中预测出即将发生的危险,但地底下的事,总有难以料定大小灾难突然降临。
多年以后我特别理解遭遇矿难被堵在井下那些人的处境与心理,井下东、西、南、北、上、下六个面,只有进出井的一个口是生路,“冒顶”、“批帮”、“透水”这些事故中的任何一种,都可能把人堵死在里边,大喘着气就被活埋了。还有磺矿渣与煤面一接触,就会因化学反应而自燃,有毒的烟雾会迅速装满井巷,使人在很短的时间里窒息死亡。“落碜”是家常便饭(为吉利计,下井的人永远不说塌方、掉石头)。“碜”者,饭食里偶尔混入的小砂粒是也,说得多轻松自在。可是和我一起进矿下井的一个和我同岁的邻村伙伴,就是我眼睁睁看着被落下的“碜”砸伤了腰,成为永远不能再站起的下肢截瘫者。我到医院看望他时,已知后果的他狼嚎一样地吼哭,失神的眼睛射着逼人心魂的绝望冷光,多少年后一想起还令我毛骨悚然。还有一个和我一直相伴上下“水圪洞”年轻伙伴,人敦敦实实,一笑露两颗很耐看的小虎牙,可一次批帮生生把他埋在下边,说没就没了。于是我每每驾着平车走向那个步窑的黑洞洞窑口时,老觉得我在迈进阎王殿的大门,走入老虎大张着的嘴里,心里不由就掠过一阵悸颤。我没有小时候碰见狼那次胆大了,我害怕大山的这张黑洞洞的大嘴把我吃了。
在磺矿六个月头上的一天早晨,我的大妹突然出现在磺矿的场院,在一群刚出井脸上都像涂了墨汁一样的人中辨认出我,给我带来一个属于人生转折点的惊喜。
我做了一名半补贴半挣工分的民办教师,终于带着满身的硫磺味走出了那座危机四伏的磺矿。也终于挣脱了家乡那条灰色带子对我的捆绑,成为一个成功的叛逃者。
十多年后,靠苦打苦拼被选到县城工作的我用一辆破卡车,拉了妻子、孩子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从家乡那条灰带子上飘逸而出,在县城安了家。再后,这条灰色的带子尽管拓宽并铺设了水泥,堪堪可以错开两辆对开的汽车,可除了清明上坟这些必须的行程之外,我从其上走过的机会越来越少了。灰色带的子对我已经是鞭长莫及,再无拴捆、羁绊我的可能。家乡有点能耐的人家,或为孩子读书计,也纷纷从那条灰带子挣脱出来,在县城买房修房,永久性定居下来,只在农忙时回去忙忙地,收收秋,村子里的人家眼看越来越少了。
可活见鬼了,我却不可救药地思念起大山皱褶里藏身的故土小村来,脑子里常常顽固地充斥着一个词汇:“回归”!我渴望着在每天一早一晚的时光里,背剪了双手在这条灰带子上遛跶,然后踅进村子对面山肚子上的小松林中,再到山脊上的巨块石头丛里,在离群索居、自在独处中与山野间的一切静物对语,禅悟大山与人生的一切玄机。这一心愿一时间竟成了我的最盼,神马都是浮云,唯有此心最真。
楼下常有推三轮车卖豆腐的喊,浆水豆腐浆水豆腐。但每每买来,总令人失望,所谓的浆水豆腐,无一例外地白寡寡面腻腻水汪汪,没丝毫豆香,做熟看看,也无多大改观。这样的事经历多了,当楼下或集市再有浆水豆腐的叫卖声时,我置之不理,因为我已确信了在今天的城市里是买不到真正的浆水豆腐。细细想来,不要说是城市,就是现在广大的农村,也很难寻觅真正的浆水豆腐,真正的浆水豆腐是农业社会和非机械化时代的产物,它离我们已越来越遥远了。
我小的时候,农村正是农业社会末期,所以我有幸吃到过真正的浆水豆腐。那时的村里没有电,柴油机也没有,人们加工粮食及其他食物靠的全是畜力和人力,特别是加工豆腐,畜力也靠不上,原因是磨豆腐的石磨不大,加工豆腐的场所又狭窄,无法挽畜套不说,更无法让驴马回转身躯。村里加工豆腐主要集中在腊月二十过后这几天,村民们胼手胝足地辛苦了一年,过年了家家都要做锅豆腐吃,不同的是家境好的用十二三斤黄豆做一锅,家境不好的用七八斤,但不管家境好坏,凑一锅豆腐的豆子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当时村里极少种黄豆,物以稀为贵,黄豆在田间和场面就被大人孩子连吃带拿损失过半,大多数人家为了凑足十来斤豆子,用莜麦换,到外地亲戚家要,想了不少办法。黄豆齐备了,村民就挨家挨户地加工起了豆腐。加工豆腐也不容易,上百斤的石磨得靠人一圈圈地推,通常磨一锅豆腐至少需要两三个青壮年轮换着推才能磨下来。人手不多或男主人推几圈就头晕的人家得准备几盒香烟,甚至一顿好饭,央求那些身体棒,腿脚又快的村民帮着磨。我们小孩为了挣几支香烟大年放鞭炮用,有时瞅见大人们疲倦了,不失时机地接过磨杆,两三人一组,推的有之,往磨眼里舀豆子的有之,替大人们磨上一会儿,主人便赏我们一人一支香烟。把浸泡过的黄豆磨成乳黄色的糊状后,对于加工豆腐来说,仅完成了一半任务,此后还得煞沫,还得点浆,还得枕压,哪一环节都不能大意。有一年,村里自己会做豆腐的田六三老汉领着两个儿子连夜加工豆腐,煞沫时满屋雾气缭绕,不知是哪个儿子放锅盖不小心把墙上挂着的一只暂时没点的马灯碰到锅里,六三老汉用瓢在沸腾而满是泡沫的大锅里搅着搅着就搅上一个黑腻腻的马灯来,气得老汉把马灯往地上一摔,跳高跺脚地把两个儿子大骂了半天。后来六三老汉还是把那锅掺杂了浓重煤油味的豆腐做了出来。这个情节直到现在我还常常想起,它给我的记忆太深了,试想欢欢喜喜过年了加工锅豆腐偏遇到这样的事,是多么令人沮丧啊!况且田六三老汉是富农,当时地富反坏右成分的人家境都较贫寒,他凑那些豆子不知费了多少力。如果煞沫顺利,没露没溢也没出现像六三老汉那样的意外,剩下的点浆和枕压同前两项相比就简单省力多了。常言说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村里最先加工豆腐的几家,因没有现成的浆水,点豆腐时就用自家菜瓮里的盐汤或是买上半斤矾几斤醋。等这几家加工完豆腐有了浆水,人们赶忙把浆水舀到一个早已稳在热炕头上的大缸里,再在缸四周蒙上几个破皮袄,过两天浆水发酵了,乳白色的浆水变成了红褐色,离缸老远就能闻到类似酒醋混合在一起的那种醇香味,这才是真正的浆水。用这样的浆水去点石磨上磨下来的豆浆,做出来的豆腐色泽自然、豆香四溢、精而不腻,才能称得起原汁原味的浆水豆腐。
杀猪烩菜
细合计其实我是个胃口很好的人,用一句广告语说就是胃口倍好吃嘛嘛香。即使是三年前肠道动过手术,现在依然能吃能喝,只是吃多少也不怎么长肉了。入冬以来常听文友和同事们津津乐道地说什么去固阳农村和郊区饭馆吃杀猪烩菜的事,看来杀猪烩菜已成为包头地区餐饮界的一道名牌菜肴了。之所以成为名牌菜,一是它好吃、香、有地方特色,二是做杀猪烩菜的猪肉不但新鲜而且为绿色食品,是农民在自家院落用粮食和蔬菜单独喂养大的猪现宰现杀的。每每听到人们提起吃杀猪烩菜一事,我就条件反射般地咂咂嘴巴并且口舌生津,不由自主地回味起来我小时候在家乡吃杀猪烩菜以及和杀猪烩菜相关的许多情景。
小时候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正是全民物质、经济最匮乏时期,特别是地处高寒区的北方农村。那时的农村一年只能在中秋节和过年吃上两三顿肉,平时连个肉味都很少闻到,突然家里杀了猪,饱饱地吃了顿香喷喷的猪肉烩菜,岂有记忆不深之理。当时的多数户家是七八口人,每家每年养猪三四头,卖村供销社二三头,供日常开销,村民戏称猪银行。余下没出栏的有时到初冬要宰杀。物质缺乏时期,村民喂猪的食物很杂,有洗锅碗的泔水,有米糠,有土豆甜菜蹩脚料,甚至有荞麦秸秆。猪实在嫌食物不好懒得吃食,农妇们就从莜面瓮里抓两把面,撒到猪食槽里,猪就猛吞几口。就是这些东拼西凑的猪食也不多,有时猪饿极了就一边小声哼哼着一边满街乱窜地找食物,冬天啃灰堆上的炉灰渣,甚或小孩拉在土墙根下冻得坚硬的屎尿,夏天则拱草皮吃草根,有时还窜到庄稼地里吃庄稼。食物不充足再加上品种的原因,那时的猪都长得不大,大点的毛重也就一百二十斤左右,宰后产肉八九十斤,但这类农家猪的肉特别好吃,因为它吃食杂并且活动量大。
立冬后大小雪间,村里不少户家开始陆续宰猪了。我们村是由三四个小队连接在一起有四百多户人家的大村,杀猪时猪的嚎叫声不时从村庄的各个角落响起,被宰的猪开头是尖利而持续地叫,后来是低沉间断地吼,最后叫声越来越低直至没有声响。给户家杀猪的主要是村里的羊倌还有是有杀猪手艺的个别社员。殷红的猪血流满一大瓦盆后,猪就一动不动了,杀猪的用利刀在每个脚碗上方皮毛处轻轻划一小口,然后把嘴捂到小口上一阵猛吹然后扎住,再依次吹其他猪腿,猪就被吹得滚涨起来。然后几人把猪抬到家中外屋的炉灶上,铁锅里是满满一锅已烧得滚烫的水,锅上支块大案板,用铁瓢舀水往平放在案板上的猪身各处浇开水,边浇边用浮石噌噌地往下搓猪毛,一会刚才还丑陋不堪的猪尸体就白胖白胖地呈放在木案上。为了把猪身清理得更干净,还要把猪的一条后腿用绳拴着头朝下地吊到屋檩上继续清理,这次不怎么用浮石主要用刀削刮那些顽固的箭毛或鬃毛。清理彻底了,杀猪的把猪头割下去后问家庭主妇,要几指宽的槽头肉。主妇根据吃饭人数多寡,说要几指几指宽槽头肉,杀猪的依主妇提供的宽度在猪脖上用钢刀划割一圈,然后用手使劲一拧,咔嚓骨节响动,一块椭圆形肥嘟嘟的肉就托在宰猪人手里。所谓槽头肉其实就是猪脖肉也有人叫血脖肉,也就是用来做杀猪烩菜的肉。之所以用槽头肉做杀猪烩菜,有一定的道理,一是一年或几年杀次猪,亲朋、屠家、家人十几口等着盼着吃杀猪菜,割下猪头后再割脖子肉最便捷,主妇要赶早张罗饭菜。二是杀的猪很少有人家全吃掉,多数户家是要卖一扇或一扇半肉,一般是让村里去大同拉炭的车倌代卖给大同煤矿工,因为当时大同煤矿工在全国范围来说算高工资。用槽头肉做菜就不会破坏猪肉的完整性。三猪脖肉好吃,脖子是猪身上活动最频繁的地方,血运丰富,营养集中,肥而不腻。现在有人不吃猪脖肉,说猪脖肉淋巴多,吃后容易患淋巴癌,这纯属无稽之谈的伪科学。主妇把槽头肉端到里屋的灶台上冲洗后切成大小均等的肉块,用开水在锅里浸一小会捞出,再倒回锅里同葱段、姜酱盐大料等一起反复炒,让调料彻底渗入肉体,再往锅里倒土豆块、干豆角丝干白菜丝翻炒,最后倒水炖二十多分钟,炖的过程还要在肉菜锅上蒸两大笼屉莜面窝窝。蒸不一会锅里的肉香和莜面香就随乳白色蒸气扩散到整个屋里甚至飘逸到院中。不要说肉烩菜蘸莜面地吃了,单闻闻那清新纯正的香味,就让你垂涎欲滴。有的户家杀猪时请人多怕肉少,也用猪心肝肺同肉一起做杀猪菜,新鲜的肝肺同肥多瘦少的槽头肉一起炖菜相得益彰,并且增加了杀猪菜的丰富性。我家做杀猪烩菜时除了用槽头肉也用肝肺,因为母亲和两个哥不吃猪肉,但他们吃心肝肺,特别是用猪肉烩过的猪肝。小时候我也吃过别人家的杀猪菜,都好吃,但相比而言不如我家的好,是因为母亲炒肉时大料花椒等调味品下得重,特别是舍得多倒些酱油,要知酱油在当时的农村可是奢侈品啊。
父亲在村里当了近三十年车倌,对农活和其他家务都不太通,杀猪宰羊的事就得请人。常给我家杀猪的是村里的羊倌范二锁,他和弟弟范四锁都是光棍,两人相依为命。他们是山西晋北人,年轻时流落到我们村以给人放羊为生。二锁给村里人杀猪时每次都带上干侄儿海生,一则让海生吃顿杀猪烩菜,二则能给海生挣一个猪尿泡玩。用脚把刚从猪肚掏出的猪尿泡在土里搓一阵子后,猪尿泡就变大变薄了,用气吹鼓当气球玩耍。二锁四锁刚来我们村时,海生的娘娘,也就是奶奶收留了他们,并让他们住在她家的院子里,也有村人说海生娘娘年轻时和二锁相好过。海生称范二锁为二大爷。我和海生是同龄人又是好伙伴,当然他吃过的杀猪菜比我多多了。
世上最美的小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