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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康尔(1957- ),男,汉,江苏盐城人,上海戏剧学院戏剧戏曲学博士,南京大学文化艺术教育中心主任,南京大学艺术文化研究所所长,教授,硕士生导师,教育部戏剧、影视、广播类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教育部全国普通高校艺术教育专家讲学团成员。研究方向:艺术学,影视学,艺术文化学。
摘 要:把美酒酿成毒药的是王彩玲;把追求变为成悲剧的是王彩玲;把落日认作朝阳的还是王彩玲。电影《立春》将一个烈女追日的故事演绎成了飞蛾扑火的悲剧,显现出该片是一部典型的“他”叙事的作品。主创在向观众呈现那个年代的小城市的男权社会的特性的同时,也将主创内心的男性中心主义和父权主义的深层积淀,一不留神作了展陈。
关键词:电影;《立春》;艺术特点;王彩玲;男性中心主义;父权主义
中图分类号:J902
文献标识码:A
Pursuing the Sun or Plunging the Fire?
-Also on the Figure of WANG Cai-ling in And the Spring Also Comes
KANG Er
按说,最有资格谈论王彩玲的,应该是顾长卫和蒋雯丽。因为前者是《立春》的导演,后者是王彩铃的扮演者;因为对于王彩铃,他们俩接触得最早,揣摩的时间也最长。可是,看了《电影艺术》对他俩的访谈录陆绍阳《梦犹在,理想不灭――顾长卫访谈》,林洪桐《应知秋实总有根――蒋雯丽访谈》,《电影艺术》,2008年第2期,第65-75页。,笔者以为,无论是顾长卫还是蒋雯丽,都还没有将王彩铃这个人物形象的深层蕴意说到位,甚至令人产生了南辕北辙的感觉。
显然,人物已经背叛了主创,结果也已背离了初衷。观众看到的王彩铃,根本就不是顾长卫和蒋雯丽想象中的、言说中的王彩铃。笔者不揣浅陋,也来谈一谈电影《立春》中的人物形象王彩玲。
一、把美酒酿成毒药的,为什么是王彩玲?
电影《立春》是顾长卫执导的第二部故事片。在第一部影片《孔雀》的结尾处,主创为影片中不太争气的“弟弟”设计了这样一段旁白:“那一年冬天,爸爸突然去世了,妈妈变老了,我们还好。我恍惚记得,爸爸走的那天,很快就是农历立春了。”这段结束语,给人留下了期盼,留下了对于春天的遐想。《立春》问世之后,观众们惊讶地发现,顾长卫这一回向世人呈现的,仍然是在命运的隆冬里无奈挣扎的女人,其惨烈的程度较之于《孔雀》有过之而无不及。
《立春》所的表述故事,发生在一个名叫“鹤阳”的偏远小城里。其时间跨度,依照顾长卫自己的说法,启始于1986年,结束于1992年。陆绍阳《梦犹在,理想不灭――顾长卫访谈》,《电影艺术》,2008年第2期,第65页。那段时期,中国的社会转型已经开始,空洞的理想、僵化的信念、传统的价值观失去了昔日的光泽。每个人都想干点什么,但多数人并不知道应该干什么、究竟怎么干。在困惑、彷徨滋生蔓延、挥之不去的大背景下,西方文化,准确地说是小城居民对于西方文化的自主想象,突然间成了年轻人追逐的对象。
影片《立春》,准确地展呈了那个年代的年轻人对于想象中的西方文化的追捧。音乐教师王彩铃,特别痴迷西洋歌剧。唱进巴黎歌剧院,是她的追求与梦想。无业青年黄四宝,特别迷恋西洋绘画。成为当代中国的凡高,是他的人生目标。群艺馆的胡金泉,特别钟情西洋芭蕾。能够用脚尖跳舞,是他活着的价值与理由。就连五大三粗的工人周瑜,也特别崇拜西洋文学。对于普希金的诗作《纪念碑》,他居然能够倒背如流。在这拨年轻人的心目中,西方文化是一坛美酒,令他们陶醉,令他们亢奋,令他们忘却了小城生活的平庸与琐碎。浸泡于其中的他们,鄙视庸俗,推崇高雅,以艺会友,时分时合地抵御着来自方方面面的非议,享受着幻想的。应该说,用天马行空式的想入非非去慰藉青春的烦恼,并不是一个特别糟糕的生活策略,尤其是在影片所规定的那样的时空中。
然而生活的法则是:现实必然驱散幻想,成熟必然取代幼稚。认清并无奈地接受这样一条法则,是每一个年轻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可能遭遇的经历。影片中的那帮年轻人,同样也不能例外。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们一个个都从陶醉中醒来了。黄四宝丢弃了画笔,下海经商,开了间婚姻介绍所,日子过得似乎不赖。周瑜抛开幻想,找了个本分姑娘,结了婚也生了孩子。胡金泉的心理上虽然有些毛病,但他也在醒悟。当王彩铃提出“等我有了娃就跟你学跳舞”时,胡金泉平静地答曰:“你就别害他(她)吧”。貌似随意的一句话,道出了他的大彻大悟。惟有王彩铃,过了青春期之后依旧执迷不悟。纵然碰得鼻青脸肿,仍然痴心不改。她整日沉浸在普契尼的歌剧《托斯卡》所营造的艺术幻境中。由于她认定她就是“为了艺术、为了爱情”来到这个世上的;由于她坚持“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李一筐”的择友、处世原则,结果,耽误了恋爱结婚、生儿育女等许多人生大事,落得个等人来送女性棒的下场。由于王彩铃在幻想中沉溺太久、陷得太深,她硬是把一坛美酒酿成了攻心的毒药。而正是这味美酒酿成的毒药,彻底地毁了王彩铃的前半生。
看完了电影《立春》,笔者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把美酒酿成毒药的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不是曾经是同道者的那帮男性青年?为什么偏偏是王彩玲?从电影《立春》中,我们能够解读到的答案只能是:沉溺于幻想、坠落于虚荣而久久不能自拔,是女性,尤其是崇拜西方艺术的女性,天生的毛病。否则,确实无法解释。
二、把追求变为成悲剧的,为什么是王彩玲?
在电影《立春》中,王彩铃、黄四宝、胡金泉和周瑜等男女青年拥有相似的爱好,怀揣同样的追求。依据评论界的主流观点,他们都是“被所谓的艺术和所谓的爱情扭曲了的、怀抱理想主义的‘文艺青年’形象”。张民《立春:理想主义的墓志铭》,《电影艺术》,2008年第2期,第25页。然而有所不同的是,黄四宝等三位男青年的追求,更多的具有喜剧色彩。换言之,他们都把对想象中的西方文化的追随演绎成了一幕幕喜剧。例如,黄四宝在小城里找不到模特,只能画的自己。知道母亲不可能理解他的“下流”行为,在母亲突然闯入时,赤身的他只能在床下躲藏。胡金泉的最爱,就是穿着一双芭蕾女鞋翩翩起舞。为了证明自己的伟岸,他将一个女学生拖进了男厕所实施了“假”,“拔掉了卡在全市人民喉咙里的那根刺”。周瑜在背诵普希金的《纪念碑》时,激情澎湃、才情飞扬。但因为用的是方言,其效果显得非常滑稽,令人看后忍俊不禁。笔者注意到,在电影《立春》光碟的封面上,有“顾式幽默”四个字,估计是商家所为。我想,在电影《立春》中能够体现“顾式幽默”的情节与细节,都与那几个男青年有关,展现的也都是那几个男青年的闹腾。而作为女性的王彩铃,她的追求、她的闹腾,最终则演变成了一场典型的悲剧。
在师范学校的院子里,黄四宝当着许多学生的面,殴打、羞辱了前一天夜里与他同床的王彩铃。这样令人难堪、令人蒙羞的举动,使得王彩铃万念俱灰。于是她选择了自杀,从一座佛塔上跳了下去。从表面上看,是初恋的失败,是黄四宝的绝情,导致了王彩铃的自杀。其实,这些都是外部原因,都是引发悲剧的导火线。悲剧产生的内在原因,还是王彩铃拟“洋”不化、一意孤行的所谓追求。
要想真正读懂王彩铃,还得从她钟情的三幕歌剧《托斯卡》说起。歌剧《托斯卡》,讲述了这样一个浪漫的悲剧故事:1800年,罗马画家马里奥・卡伐拉多西被当局逮捕了,其原因是他帮助政治犯安格洛蒂潜逃。歌剧女演员托斯卡,是画家马里奥的恋人。得知马里奥正在狱中受刑,托斯卡心急如焚。心怀鬼胎的警察总监斯卡皮亚,以处死马里奥来威逼利诱托斯卡,胁迫她就范。托斯卡将计就计谋,假称愿意委身于斯卡皮亚。于是警察总监答应,搞一次假处决,让马里奥获得自由。托斯卡在拿到了警察总监签发的离境通行证之后,趁其不备杀死了他。黎明时分,马里奥被押往刑场。托斯卡悄悄告诉她的恋人,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这只是一次假处决。不料,这是警察总监玩弄的计谋,画家马里奥被刽子手真的处决了。托斯卡悲愤欲绝,唱了一首肝肠寸断的咏叹调之后,从古堡上飞身而下,徇情自杀了。
在王彩铃的白日梦中,落魄青年黄四宝就是罗马画家马里奥・卡伐拉多西,而她自己则是美丽的歌剧演员托斯卡。王彩铃曾经宽衣解带为黄四宝当模特。这样突兀的行为,在王彩铃的想象中,是托斯卡为她的画家恋人卡伐拉多西献身。中国没有古堡,于是,她选中了高高的佛塔。她纵身从塔上跳下,与其说是自杀,还不如说是在悲情演绎经典歌剧《托斯卡》。在人生的大舞台上,王彩铃一直在追随、模仿着歌剧中的主人公托斯卡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生活模仿艺术,特别容易出现悲剧。更不用说被模仿的作品本来就是一出悲剧。在改革开放的初期,有人模仿小说《乔厂长上任记》中的改革家乔厂长,有人模仿电视剧《新星》中的县委书记李向南,结果都遭遇了失败,甚至酿成了悲剧。有人曾经追问《乔厂长上任记》的作者蒋子龙:乔厂长的改革是成功的。我学他的样子做了,为什么我没有成功?蒋子龙的回答大意是:谁让你学乔厂长了?谁让模仿小说中的人物了?正因为有许多理想、许多美好的愿望在生活中不可能实现或很难实现,它们才会出现在文艺作品中的。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由于生活模仿艺术而导致的悲剧中最惨烈的当数了。唱完大戏就造反,穿着戏服举义旗。一帮北方农民把自己都想象成了刀枪不入、所向披靡的剧中好汉。在焚烧了教堂、打劫了官府之后,被清军剿杀得一败涂地、血流成河,留下千古奇冤。
说王彩铃把追求变成了悲剧,还不仅依据她曾经自杀过并摔坏了腿和脚。王彩铃的悲剧还在于,在她自杀获救之后,不再年轻的她容貌变得更加丑陋了。对于一个想当演员的女人来说,这可真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笔者特别想知道的是,把追求变成悲剧的,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不是黄四宝、胡金泉、周瑜他们,而偏偏又是王彩玲?从电影《立春》中,我们发现,在主创的叙事中,暗含着一个预设:美丽的容貌是女性梦想成真的先决条件。女性永远摆脱不了“被看”的地位,想当演员的女性更是如此。女性永远是男性观看、、发泄性想象的对象。因此,即便王彩铃的追求不是当歌剧演员,她那臃肿、肥胖的身材和长有龅牙、痘疤的相貌,也决定了她的一生必将充满悲剧性。
三、把落日认作朝阳的,为什么是王彩玲?
虽说,王彩铃的终极梦想是唱进巴黎歌剧院。但是她也知道,从“鹤阳”去巴黎的路途非常遥远,还得分几步走。首先得有北京户口,其次得跻身于中央歌剧院。为此,她不惜重金托人购买北京户口。面对手段并不高明的骗局,她宁可相信机会还是存在的,也不愿意承认自己遇到了京城的混混。她死皮赖脸地去纠缠中央歌剧院的院长,并声称,即便是勤杂工,她也愿意干。王彩铃年复一年地奔走、哀求与付出,换来的全是无效劳动。究其原委,除了自身的条件与歌剧演员的差距较大之外,还因为她所迷恋的西洋歌剧,无论在西方还是东方,早就不再是朝阳艺术了。
西洋歌剧(opera in musica)诞生于16、17世纪之交,其源头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期加入音乐伴奏的悲剧。学术界通常把意大利的佛罗伦萨(而不是法国的巴黎)认定为歌剧的诞生地,将佩里担任作曲的《达芙妮》(而不是普契尼的《托斯卡》)认定为有史以来第一部也是最经典的西洋歌剧。这种融音乐、戏剧、诗歌、舞蹈、舞美、杂耍为一体的豪华的、浪漫的艺术样式,经过300年左右的发展,在20世纪初期已经显现出衰落的迹象。人类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两次世界大战,驱散了世人延续了几百年的浪漫情怀。令人眼花缭乱的现代派思潮,彻底取代了文艺界的浪漫主义,使得以浪漫为特性的西洋歌剧,变成了一门即便在西方也不可能发生逆转的夕阳艺术了。
在远离意大利的中国,歌剧的命运同样走过了由兴盛到衰败、从大红大紫到无人问津的不可逆转的历程。共和国成立之后,在“洋为中用”、“百花齐放”的文艺方针的催生下,在革命的浪漫主义情怀的烘托下,中国的歌剧(主要是民族化的歌剧)经历过一个短暂的辉煌期,革命的文艺工作者创作出了《洪湖赤卫队》、《江姐》、《刘三姐》等一批具有中国气派的歌剧。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之后,滚滚而来的商品大潮,将中国的歌剧艺术冲上了危崖险滩。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没人再愿意为特别烧钱的歌剧买单了。歌剧院的院长们,每天在思考的不是怎样发展而是如何生存。正如片中的那位歌剧院的院长所言,“我们这里的演员,几年也轮不上一个角色。怎么可能进人呢?”
可以对于这一切,王彩铃却浑然不知。固执地把落日认作朝阳,把困难重重、行将倒闭的歌剧院看作辉煌的、美妙的艺术殿堂。这个错觉,决定了王彩铃的命运必然具有悲剧性。生活的常识告诉我们,追求本身需要时间,需要经历许多过程,而在这段时间和过程中,被追求的对象的性质与价值可能发生重大的变化。如果追求者一意孤行,不能及时调整追求目标,等待着追求者的必然是悲剧。这样的道理应该谁都懂得,只有王彩铃不知道。许多评论家,包括《立春》的主创,将这种无视现实、刻舟求剑式的追求视之为王彩铃有理想、有抱负的依据,笔者实在不敢苟同。
对于在追求的名义下实施的愚蠢的行为,笔者想要追问的是,把落日认作朝阳的,为什么不是别人,不是迷恋过西洋艺术的黄四宝他们,而偏偏还是王彩玲?主创没在影片正面回答。但是,从《立春》的叙事逻辑中,我们能够解读到的逻辑起点是:爱虚荣、见识短,无视现实、刻舟求剑,是小地方的女人与生俱来的弱点。
四、结语
依据上述三点追问与思考,我们发现,对于王彩玲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主创在叙事中遵循着这样一个潜在的逻辑:由于沉溺于幻想是女性天生的毛病;由于美丽的容貌是女性梦想成真的条件;由于爱虚荣、见识短是女性固有的弱点;所以,只有王彩玲一个人,把美酒酿成了毒药,把追求变为了悲剧,把落日认作了朝阳。结果,把一场貌似烈女追日的艰辛的马拉松,演绎、表述成了注定要失败的飞蛾扑火。
对于笔者的这番推导,顾长卫可能不愿意接受。因为他曾反复宣称,他是在为“理想不灭”唱赞歌,他是在讴歌“理想主义者”。论及电影《立春》及主人公王彩铃时,顾长卫曾经说道:“我想这个人如果能够活下去,能够一直与理想为伍,她的生命就是精彩的。”陆绍阳《梦犹在,理想不灭――顾长卫访谈》,《电影艺术》2008年第2期,第69页。“我觉得这种理想主义的东西,或者是这样的精神都会像接力赛式的传递下去。”同上,第66页。蒋雯丽的观点与夫君的几乎一样。但是,无论主创在影片之外如何表白,对于王彩铃这样的人物,是讴歌还是嘲讽,观众自有公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