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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陆川在圈中的好人缘是出了名的。一方面克扣人家的工钱,另一方面还能有好人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借的不是东西,是人脉
陆川拍片慢,一部电影动辄几年,出道14年拍了4部电影,人送外号“陆慢慢”,而且都是小制作,从未过那种投资上亿的瘾。
所以,基本上,陆川身边的圈中好友都比他有钱。这帮朋友作为公众人物,一般买了啥好东西都讳莫如深,避免招摇。但有趣的是,都对陆川例外,有了啥新购入的好东西从不在陆川面前遮遮掩掩,因为他们知道陆川有一个与众不同的毛病——爱开口借。
对这个“爱好”,陆川从不讳言,他说很多人都觉得找人借东西张不开嘴,有点跌份儿,可实际上吧,他能有今天,归根溯源在于——借。
陆川毕业于国际关系学院英语专业,工作一年后考上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研究生,后来进入中国电影集团工作,属于无经验无成绩的小字辈。耐不住寂寞的他,劳心劳力地写了个《寻枪》的电影剧本,没人愿意投资。他兵行险招,把剧本递给了中影的老总韩三平。韩三平嗯嗯啊啊地不做评价,陆川突然冒出一句话:“这剧本姜文刚看过,说挺有兴趣出演。”韩三平大喜:“你要是能找来姜文的话,我就考虑一下。”那时,姜文红得如日当空,只演自己导的片子。
没过两天,陆川找到了姜文,把剧本给了姜文,并且强调:“韩总说,这片子希望由你主演。”过了一段时间,姜文给他回了电话,说剧本不错,可以考虑出演。陆川马不停蹄地跑去和姜文见面,特地让姜文写下了这么一张字条:“我愿意出演陆川导演的《寻枪》。”陆川拿着字条回去找韩三平,韩三平颇为怀疑:“这条儿该不是你自己写的吧?”在打电话与姜文确认后,韩三平没话说了,投资让陆川拍摄《寻枪》。
陆川对此颇为得意,他说这部《寻枪》就是“借”出来的,借的不是什么具象的东西,而是借势——先借姜文的势去忽悠韩三平,又借韩三平的势去忽悠姜文。
对于姜文这样的大腕,只借一次当然是不够的。随着《寻枪》受邀参展戛纳电影节,陆川和姜文联手出席。那天,陆川裹着件黑色的大衣就去了,姜文委婉地提醒他:“这么大场合,你就穿这么件衣裳?”陆川说:“以前没出来过,不知道该穿什么。”结果,姜文自掏腰包买了一件挺贵的皮夹克和一双挺贵的皮鞋送给了陆川。陆川笑眯眯地表示客气:“当是我借你的,穿完再还你。”
回国后,陆川还真给姜文打电话说要把衣服和鞋还给姜文,姜文被气乐了:“你那1米86的身高穿过的夹克我能穿吗?当我送你的,别还了。”陆川还特别有原则,秉承好借好还、再借不难的宗旨,托朋友在东北弄了一件用人工饲养的狐狸皮做成的皮草,算算价钱跟姜文送他的夹克皮鞋差不多,拿个盒子装着给姜文送到家里去了。
火狐狸毛,看着就暖和,姜文挺喜欢,没怎么推辞就收下了。临走前,陆川又说姜文家的一个笔筒挺别致,想把玩几天,便顺手牵羊借走了。很久之后,陆川说,其实在去戛纳时他箱子里装着正装,可姜文要给他买衣服,这种机会多难得?更妙的是,他不是收,而是借,这么一借一还,就平添了几分拉近关系多碰面的好机会,而捎带借的那个笔筒,更为他将来还东西埋下了再次登门拜访的伏笔——借的不是东西,是人脉!
一借一还,人情就这么批发了出去
除了喜欢找别人借,陆川也喜欢别人找自己借。为了能诱惑别人找自己开口,他在买车时颇费苦心。他买车的预算是20万元,按理说,买辆中级车既经济又实惠。结果,他辗转从墨西哥的大众工厂进口了一辆甲壳虫,不是外形靓丽的新甲壳虫,而是二战前就投产、2003年停产、60多年间全球销量2000多万辆的经典老款甲壳虫。
朋友们都觉得不可理解:“买一辆古董车有啥用?”陆川神秘一笑:“等着瞧。”果然,这车成了焦点,无论开到哪里,总有熟悉或不熟悉的朋友凑过来围观,还忍不住想进去体验一下。陆川从不拦着,遇上爱车的朋友想多玩几天车,他手一挥:“把你的车钥匙留下,把它开走。”
陆川开这辆甲壳虫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一个月,它总是辗转在各路朋友手中,你借我我借你你借他,有时候连陆川都不知道自己的车到底在谁手上。当然,车不是白借的,谁想把甲壳虫开走,就得把自己的车留下来。陆川觉得自己挺赚的,朋友们留给他的车没一辆是便宜货,不是宝马就是奔驰,偶尔还有路虎保时捷之类。
陆川是爱车之人,不管是谁的车,只要到了他手上,保准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净净。他从一次带回来几十个太阳能的转经筒,凡是过了他的手的车,仪表盘上便用防滑垫摆上一个。找他借过车的朋友,还车拿回自己的车时,总觉得过意不去:“玩了人家车,人家还把自己的车收拾得纤尘不染,还给配上了新玩意儿,好人啊!”
最难还的是什么?人情!一借一还之间,陆川的人情就这么批发了出去,朋友们都记住了他,也都琢磨着有机会要还人情给他。人脉,就这样一点点积聚起来了。
有了名气之后,陆川在人际交往上挺忙的。最夸张的时候,他一个晚上穿梭于好几个聚会地点,到一个地方喝杯酒,寒暄几句,再转战另一个地方。他认识的人越来越多,用来装名片的本子换成了纸箱,手机里已经存不下更多的联系人。
很多人虽有庞大的交际范畴,却都是泛泛之交,可以深交的朋友几乎为零,耗那么多气力和热情换回来的,最终不过是一张张没有温度可言的纸片。陆川是例外,他整理名片和通讯录比较有个性,备注是车牌和车款。一看到这些,他就能想起来对方是何时何地跟自己换过车的朋友。有时候打电话,第一句话就是:“你那辆X5车况还好吧?”双方顿时就拉近了距离,然后由车聊到别的话题,聊到兴头上,约好在一个地方集合,大家去喝个茶、宵个夜,由此成了好朋友。
好用的招数,自需多用。陆川再接再厉,花7万块钱买了一辆二手的依维柯军用越野车。虽然价钱不贵,但东西好——北约现役车型,原装意大利产的前后桥,美国产的分动箱,越野性能强悍到极点,那些过百万的顶级越野车去不了的地方,它哼哼唧唧全都能开上去。陆川把这辆车开到顺义唐指山越野基地露了个小脸,然后这车就不归他了。恰好遇上范冰冰,她三言两语间就把依维柯借走了,留给陆川的是一台奔驰G55。
除了老婆孩子,啥都敢借
陆川敢开口,用他的话说,只要是别人有的,除了老婆孩子,他都敢借。
有段时间他没房子住,恰好刘烨手上有套新房子空置,他就去找人家借房子。刘烨很爽快地借给了他,还不收租金,声明是毛胚房,要住的话得自己简单装修一下,不过别弄得太复杂,免得将来二次装修麻烦。
结果,陆川把人家的房子当成了自己的家打造——檀木家具做隔断,铺了红樱桃木地板,买了进口的鸡尾酒地板铺在墙上,还找美术学院的学生画了大教堂风格的天穹顶,墙面绘上了油画风格的翻版名作。家电什么的,他也弄得特别考究,全套的整体式厨房,一水的名牌电器。
刘烨过来串门,一进来就愣住了:弄成这样,这房子还怎么回收?装修花的钱,足够把这房子租上十年八年了。结果,房子多少钱买的多少钱卖,刘烨把房子过户给了陆川,还做了五年无息无手续费分期,放贷方不是银行,而是刘烨。
看起来,这次是陆川占了刘烨的便宜,但他之所以这么干,是因为他把刘烨当作了真朋友。刘烨结婚时,陆川送了笔大礼——因为出生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他专门回了一趟出生地,找小时候的好朋友帮忙,弄了一块上好的和田玉,然后劳烦借车时结下交情的玉雕大师郎晓峰创作成了鸾凤和鸣的摆件。
刘烨觉得这份礼物太贵了,陆川笑眯眯地说:“就当补你那套房的差价了,总不能让你吃亏不是?”刘烨特别感动,觉得陆川为人厚道,值得深交。后来,他担任了陆川导演的电影《南京南京》的主演,因为资金短缺,影片都下线了他还有一半片酬没拿到手。陆川跟刘烨商量:“剩下一半片酬当我借你的,啥时候有了再还你。”片酬缩水50%的刘烨点点头:“行,我信你!”这部分片酬,直到《南京南京》斩获多个国际大奖,奖金到了制片人手中之后方才补齐。
除了找朋友借,陆川还爱找家人借。他的父亲陆天明,是著名作家、编剧。老爷子文人风骨,不爱财,连儿子孝敬的钱也不要,日子过得很清淡。有一次,陆川拍片子缺资金,找父亲借钱。半年后,陆川借走的20万变成22万还了回来,父亲心下甚慰,觉得把钱借给儿子还真不错,比存银行的利息高多了。陆川当然不会告诉老爷子其实钱只在他手上打了个转,多出来的两万是他自掏腰包贴补的。隔上这么一阵子,他就会故技重施一把,将自己的那点心意孝敬给家人——这样的钱,老爷子收得理直气壮,陆川掏得心甘情愿。
随着借的东西越来越多,认识的朋友越来越广,陆川成了个非常称职的中介。比方谁家有一台翻译机、谁家有割草机、谁家有很冷门的训练宠物上厕所的诱导剂、谁家有平时很少用的房车……这些信息被他一一记录,储存。等到哪个朋友有需求了,他轻轻松松地打个电话,别人遍寻不着的稀罕玩意儿他很快就搞定了——这样的人,想不受欢迎都不可能。
今年是陆川步入40岁前的最后一年,生于文艺世家的陆川,父亲是著名作家陆天明,姑姑是著名作家陆星儿。读完北京电影学院导演戏的硕士后,陆川在2001年执导了他的第一部影片《寻枪》,3年后,陆川以他的第二部影片《可可西里》赢得了东京国际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5年后,陆川带着《南京!南京!》向我们展现了一段中国人的抵抗史。
从《寻枪》到《可可西里》,陆川一直在用他的热情去营造影像,然后再通过这些滚烫的画面去感染你。这热情一直延续到现在,看过试映会的人,对《南京!南京!》相通的认识是它拍得的确激情四溢。尤其是前面的战斗场面,更是创造了国产电影战斗场面的新标尺,而片中几处感人至深的故事,更是让人不禁为之落泪。
陆川最初接到过德国投资方《拉贝日记》的拍摄邀请,但经过素材收集之后,合作没有成功,因为德国人的钱就是冲着拉贝来的,他们希望这个德国人能够在这个历史时期去振奋他们的民族精神。而这些,坚定了陆川要为中国人立传的决心,陆川说我们这一代人已经很少记得中中国人曾经做过什么,那30万人,已经变成了一个数字,变成了一段屈辱的历史。然而在真正的历史上,中国人在自救方面有那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圆圆和小江她们的故事,都是真的啊!”
和他的其它电影一样,《南京!南京!》对陆川还有个特殊意义,那就是学习。在开拍之前,对于这样一段历史,陆川其实是个“无知”的人,“拍电影的乐趣在于,在进入一个具体的事儿之后,这个事儿要求你去更新。关于,其实我是个无知的人,但是这些书,这些资料放在一起的时候,它们开始形成了自己的一个逻辑,形成了自己的一个史观,它们开始刺激我,开始丰富我,开始壮大我。”他希望用众多的人物节点去编织一张捞取历史的网,对于一个面对厚重历史在各方面的积累仍显薄弱的青年导演来说,用多线索和多人物的结构去还原历史,或许是更稳妥的一种方式。
在考据方面,他有点“特不信任人”,这是强迫症的典型特征,所有细节都想去看看,去过问一下。陆川说在这方面他只有一个方法,就是死磕,就是考据,就是看你下的功夫够不够。他指着采访现场的一张旧照片:“就以这张照片为例,这是一个军官的合影,这样的军官合影我大概找到了一两百张,就都把它们摊平放在一起,就是看。我需要的是,从这些照片上,分析出这些人背后的故事,分析出他的性格特点。”因为当初看的太多,他说自己现在一看到旧照片就想吐。
正是通过这些照片,一些历史的规律慢慢浮现出来。这些规律有些是自己总结的,有些是听别人说的,当然陆川说今天说的并非是“答案”,但要去复原一个质感,总要找到一个能够去执行的规则。这些规则没有书告诉你,只能你自己去总结。这些东西它可能不是真理,但就是要找出这依据来,这个依据是我们还原的基础。在素材和热情的基础上,陆川以全新的多线索并进的叙述结构去呈现这段我们自认为很熟悉的历史,看过后,你会如陆川所说,看到一部中国人的抵抗史。《南京!南京!》的初剪版有6个小时,正是因为建立在这种结构上的故事完整,需要一个相应较大的篇幅。
后期剪辑陆川下了狠心,虽然他会为演员心疼,但有些戏可能只对某些演员好,某些戏只对导演好,但不一定对影片好。为此他的剪刀真的是“六亲不认”。早在《可可西里》的时候,坊间就盛传陆川和某些工作人员不睦的传闻。但他不会为了电影的质量去迁就任何人。
经过大刀阔斧的剪辑后,影片在保留全部人物的基础上会不会完整?普通观众是否能接受以一个日本人去贯穿故事始终的讲述方式?这个沉重的题材能否最大程度地唤起观众的观影热情?陆川在片中设置的各种隐喻能否准确地传达给观众?他独特的叙事方式以及对群像的精致刻画能否让观众理解到他的良苦用心?这些只能等待市场的评判了。陆川说他很喜欢这种表达的机会,当年,他有机会表达时,《可可西里》已经要下画了。这次,这位充满热情、较真,甚至有些偏执的导演第一次开始看重自己影片的票房,他带领自己的主创奔波于各种宣传活动中,陆川的声音应该已经传得够广了。
从《寻枪》到《可可西里》,再到《南京!南京!》,电影中的陆川一直都充满剖开人性善恶的野心,他也擅于将小格局的故事讲得荡气回肠。也许因为广电大院长大的经历,陆川幸运地获得了比其他导演更好的拍摄机会,中小成本的两部戏,几乎未曾给他带来市场方面的压力。也正是因为这种宽松有利的创作环境,让他一直有机会去选择自己喜欢表现的人性主题,而不需要像宁浩、阿甘那样的同龄人为“稻粱谋”。尽管如此,在历史题材的创作方面,对一个导演来说,深厚的积淀显然要比热情更加重要。《寻枪》和《可可西里》的格局不大,人性的故事在小范围内“闪转腾挪”,创作的难度显然要比《南京,南京》低上太多。五年磨一剑,陆川会紧张《南京!南京!》是必然的,因为它花费了他太多的心血,也承载了太多人的希望。
把历史这条鱼捞上来
记者:《南京!南京!》的剧本是怎么成型的?
陆川:最初是投资方拿了剧本函还有什么银行的担保,一大堆的证明就是想找我拍,就是因为他们看了《可可西里》。但是这个没合作成,因为剧本其实主要是《拉贝日记》,我确实是不想拍一个和《辛德勒的名单》很类似的,那个剧本整个的表达都挺像《辛德勒的名单》的,就是讲他对我们的一种拯救。
基本上他的片里没有中国人,就是跑来跑去的惊声尖叫,然后就被杀了。我确实觉得没什么意思,因为这段历史我和大家一样就是觉得已经够了,不想再去回顾了。所以我当时也是和他们提出能不能拍点新鲜的东西、新的角度,然后我就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就是想去改变他的剧本,当时花了两三个月去看了一些资料,我就突然发现以现在这种搜索方式很快就能扫到一堆资料,而且这些资料放在一起向你展现了一个全新的战争面貌。这时候我就建立起了一个想法,在这个电影中重新为中国人立传,同时也认真地去面对日本人,因为我觉得中国人和日本人是一张纸的两个面,就在这个事件上。而德国人其实是第三方,他其实离这个事很近,但是他毕竟不是导致这个事的核心人物,所以我就把我这个想法做了一个梗概给他们看。他们当然是不愿意了,他们说当时那钱是冲着拉贝来的,不是冲着中国人来的,后来就没合作成。因为我不太愿意委屈自己去拍一个自己不想拍的东西,我突然觉得我自己写的这个故事梗概也挺不错的,所以我就开始往下走,然后正好参加上海电影节的一个畅投会,当时在畅投会上给了我一个一等奖。然后慢慢就走到今天,这个源头是这样的。
记者:这个电影和你以前的两个片(《寻枪》、《可可西里》)比起来人物线索要多些,这对你来说是不是有些挑战?
陆川:对,这个事对任何一个导演都是一个挑战。编织这么大一个网络,把历史这条鱼给兜上来。其实每一个人都是网络上的一个节点嘛,它核心不是为了展现这个人物,核心就是把历史这条鱼给捞上来。所以去挑这些人的过程很辛苦,我不敢说它最后就是最好的结果,但是挺费劲地去筛一些资料,然后选一些动人的细节,这样读书的卡片做了很多,包括一些书摘呀做了很多,可能差不多有几万字的书摘。然后,在我脑海中慢慢形成了这些人物。
记者:最后的版本你对片中所有角色的戏份都做了很大删减,这在人物的创作上有什么损失?
陆川:其实我觉得也没什么损失,我个人觉得观众不在乎你拍过什么,观众只在乎他最终看到什么。所以我要拿最好的东西给他看,不是说拍过人物的每一场戏都是好的。可能有些戏真的是只对演员好,对导演好,对这电影不好。这个电影它其实是个完整的作品,它其实有自己的需要,它需要胳膊需要腿,但最后它需要一双手不需要四只手,需要一个脑袋不需要六个脑袋。一个完整的作品它是有自己的需求的,它是有自己的结构的。所以我在做的过程中就发现,这个电影它自己开始呼唤素材了,到最后减片子的时候发现这个电影它自己在抓素材。虽然我有时候会心疼,不是心疼素材,主要是有时候心疼演员,跟我拍那么长时间戏,最后我把人家戏剪了,等我剪完了回过头来看他们的时候有点愧疚。但是我在剪的时候基本上就六亲不认了。对电影来说是好事。
记者:对于片中的布景以及那个时期人物的还原,你觉得满意吗?
陆川:美术造型上如果是80分的话,我想人物还原方面可能我们没有那么高分。为什么我只打80分呢,南京城我没有全造出来,在长春建的南京城我已经拼了,但拼了我也只能造出这么多。那是八百亩,要我想我打算造一千亩,而且楼里也还要有些变化,一个长镜头跟着人物进去,然后跟着他上台阶,这就牛了,可我现在都没办法,只能拆开拍,这是我遗憾的地方。电影需要空间,一个城市需要一个城市的空间去展现,我为什么给自己扣了20分呢,因为我没有全景。我特别想拍一个旧南京城的全景,这是我用明信片的一个原因,我想要大家看到那个城。
人物我们也尽力了,演员也都拼了,范伟、秦岚,那种人物的时代复原感也都蛮强的。上海话,都是老上海话,都是我妈那个时代的上海话,和现在年轻人的上海话还不同。在人物的表演上去找到那个时代的质感,我想这可能是个很大的课题,直到电影拍完我也没有找到满意的答案,我只能说我努力了。
记者:这部电影在刻画的人物群像上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每年9月,守候在北京海淀区的西土城路边,准能瞅见一双双稚嫩又充满热情的眼睛朝着同一个方向寻觅――北影的大门就在这条路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电影导演这个职业成了不少文艺青年的梦想,陆川也是其中的一个。从国际关系学院毕业后,陆川在父亲的支持下,考取了北影导演系的研究生,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从《寻枪》到《可可西里》,陆川的才华总能给我们带来惊喜,但同时他又是充满争议的。就像他刚刚杀青的新片《南京!南京!》,表面上看,这不过是一次新瓶装陈酒的尝试,但和陆川本人聊,他却会像介绍自己刚出生的孩子一样,向你讲述个中的点点滴滴。
文章内容:
“这不是资料!”
W :《南京!南京!》已进入最后的送审阶段,您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L: 激动,但不至于疯狂。中影老总韩三平在看过片后的一句话挺让我感动的,他说:“陆川,你成了!戏好看,很让人激动。它的确征服了我们!”
W :这部影片怎么取名叫“南京!南京!”?
L:1937年日军在打完后开了一个会,说下一步干什么,所有的与会军官就喊:“南京!南京!”,当时日本天皇的命令还没有下到总部,下面已经开始向南京进军了,基本上是先斩后奏。这是真事,我觉得挺有劲的,用来作片名,很有震撼力。
W:您把《南京!南京!》定位为一部什么样的片子?
L:战争片。在所有反应的片子中,这部片子第一次以日军作为故事的主线,同时通过平民视角展示战争中的人性,从不同层面反映人性的自我拯救。比如说你会看到,中国的守军中有几个随军记者,他们用手中的便携摄影机拍下了日军从开始进攻,到攻陷南京,直至开始屠杀。
W:拍成黑白片,是出于一种什么考虑?
L: 黑白自有它的力量。通过黑白的画面,每个人可以得出完全不同的感受,比方说一个从未听说过或者不了解这段历史的观众,他会觉得自己去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感受到了一场极其陌生的战争。
W:这部片子涉及到的历史问题非常多,您是如何从艺术角度进行解读的?
L:我的看法是根据历史资料来的,同时也有一些资深的历史学家做后盾,我确实形成了自己的历史观,努力把自己对这场战争,这段历史的认识重新营造出来。
W:这一题材不是第一次拍成电影了,您与前人最大的不同点在哪里?
L:我们这次没有把任何资料抬上银幕,情节全是自己拍出来的。所以说当时投资方很吃惊,他们问,这是资料吗?实际上全部是拍出来的,很真实,很像是随军记者拍的。
用日本人的方式演日本人
W:影片在主要演员的遴选上有没有什么规定,比如范伟,您怎么评价他?
L:范伟是一个有质感的人,他演一个什么角色就是一个什么角色。我觉得他身上除了幽默之外,还有一种柔软的东西在心里,所以这次我让他担当做男主角。说实话,范伟的表演让所有人折服了,就连韩总在看过后,都问我:“范伟在哪里?他的标准造型都没有看到。”
W:片中有不少日本演员,他们对这段历史是怎么看的?
L:他们中不少人是完全不了解这段历史的。我去东京选演员的时候,他们第一次见面都抵触,问我为什么拍这个电影,说“我们现在很友好,你为什么不友好的相处下去?”我说“是友好,但是你们的友好是建立在忘记了我们的痛苦之上的。”然后他们回去看资料,第二次就愿意来试试。但是“愿意试”跟“愿意做”是有很大差异的,我们要说服他们,要提供证据,所以到最后我看到过他们演了一场戏自己都会哭。这部戏前前后后用了50多个日本本土的演员。
W:日本国内如何评价《南京!南京!》?
L:我觉得大多数日本人都是平和善良的,当他们信这个事的时候,他们就会去传播这件事,做这件事。《朝日新闻》一度很关注我们剧组,问“你们会像以前中国大陆的电影一样,让日本人在电影中丑化自身吗?”我说:“不用丑化,演员就用日本人的方式演日本人,我在给中国观众看一段真实历史的同时,其实也是在给日本的观众看一段真实的历史。”
从压抑到释然
W:《南京!南京!》中您觉得哪部分戏拍得最艰苦?
L:屠杀,拍到最后完全是自己把自己给挫伤了。日军屠杀有很多场景,我们就一场一场拍,剪出来并不长,但是分很多类,江边屠杀、活埋等等,有一段时间每天要“杀”1200多个人,到最后,心理都有阴影了。
W:以前看《寻枪》,当时看起来很轻松,但是看完了以后是很深的压抑……
L:《南京!南京!》看完了以后会让你释然。过程会让每一位观众经历生与死,中间充满了压抑,但结尾的时候会让你有一种由衷的释然。
W:投资方如何评价《南京!南京!》?
L:他们觉得看了以后很爽。有的时候看一个电影从头到尾很舒服,就像当年的《教父》似的,大家看爽了,看HIGH了,甚至都没有上厕所,舍不得起来啊。我觉得这就是投资方想看到的结果。
W:《南京!南京!》有可能“冲奥”吗?
L: 先把它安全的生产出来吧。我现在能够保证它准生,至于生下之后如何成长,暂时我还操不上心。不过我最大的理想还是希望这部片子能在日本上映。
“我们就是历史的一部分”
W:从《寻枪》、到《可可西里》再到《南京!南京!》,似乎您并不是一位高产的导演?
L:我觉得电影对我来说是一个爱好,所以我就想把它做好,不是说每一年都要拍一部,对我来说不存在以量取胜这一说法。随着拍了两三部电影以后,慢慢的会一些合作者去储备一些剧本,找寻一些剧本。要把量拉上去,对我来说现在不是难事,可我不愿意这么做。
W:您觉得投资跟片子的质量有什么关系?
L:《南京!南京!》投资在1亿左右,拍摄费用其实也就8千万,看片花你就会看到那种场面。8千万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一个奇迹了,我们搭了500亩的南京城,在天津搭了250亩的战场,就中国拍过的大片来说,以这么低的成本做成那样是非常不容易的。
W:中国有很多题材可以拍电影,有没有想过为汶川地震拍一部纪录片?
L:前一段时间有几个投资方,一直在找我拍汶川地震。我自己觉得很犹豫,因为拍《南京!南京!》,搭建的南京城,那是成型的,如果拍地震场景,那可是废墟啊,我怕拍那个心理上受不了。
外婆八十岁生日的那天,正好父亲服刑期满。母亲觉得接父亲出狱要比去数百里之外为外婆庆祝生日更接近常理。但她心里也明白,身体越来越糟糕的外婆时日无多,反复掂量后决定派我带着八斤长寿面赶往广西一个叫玉林的完全陌生的小城市陪外婆过生日。
我才十四岁,而且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小得多,从没出过远门,即便去县城也提心吊胆,但我满怀喜悦又忐忑不安地接受了这个使命。天还没有亮,母亲便带着我一起赶到株洲火车站,分别挤上了开往武汉和玉林的火车。
父亲一个人在武汉蹲了九年大牢;母亲出嫁后外婆一个人在玉林生活了四十年。他们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我和母亲在同一天向着相反的方向分别赶到两个孤独的人身边,是要给他们带去温暖和慰藉。因此,此行的意义被我理解得十分重大,或许母亲此时的心情比我更汹涌。火车上拥挤不堪,本来我的票是有座位的,但被一个一直打着呼噜的看上去穷凶极恶的男人霸道地占着。火车已经跑了很长很长的路,每停靠一个站,我都期待那头胡子拉碴的死猪从我的座位上站起来,走下火车,然后我拂去他的余臭,让无辜的双腿得到片刻的喘息。但一直到了桂林,午餐时分,那头死猪仍然仰天喷气。好在下车的人特别多,车厢一下子空了许多,坐在死猪旁边的、靠窗口那个老妇早就不耐烦,一到站便跳起来逃也似的走下火车。那死猪闪电般睁开眼睛旋即又闭上了,我想抓住他可能还没重新睡着之机叫他把位置挪挪,挪到靠窗口的那个位置上去,把我的座位还给我――占了那么长的时间,即使是借我的钱也该还了。我之所以要他挪到里面去,因为我觉得只有坐自己的位置才是最心安理得的。但害怕因此得罪他,招来一顿毒打,我只好再一次忍气吞声。小心翼翼地绕过他的双腿,把长寿面的袋子放在桌面上,坐到老妇刚才坐的位置,同时坐到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对面。
女人很年轻,比我的邻居王秀还年轻,比王秀漂亮,脸蛋清秀且白璧无瑕,怀里还抱着一个很小的孩子。因此比王秀更有母性,比王秀更接近我的梦想。坐在这样的女人对面安全,关键是我愿意看着一个年轻的母亲给孩子喂奶――我的想法就是这样单纯而荒谬。王秀经常被她的丈夫打骂,但我一点也不寄予同情,因为我一直对她给孩子喂奶时故意避开我的目光耿耿于怀。在我的眼里,世界上最陌生、最新鲜的东西便是喷着新鲜乳汁的。女人朝我看了一眼。我躲闪着把目光朝向窗外。窗外一点也不好看。她放心地揪起衣服(那死猪一直睡着,所以她一点也不避讳他),露出饱满而的,坦然而准确地放到了孩子的嘴里,像两块磁铁吻合在一起。不需要用眼角的光芒去偷窥,我也能看到她的,因为窗玻璃太过明亮,把她整个人都摄了进去。我的理解是,女人是故意让我看到了她的,连都能给我看到了,她对我还有什么戒心呢?像我并不存在的姐姐一样,我们的关系一下子亲近了许多,觉得她是这一列不知道究竟有多长的列车上最亲的人。因而,我一下子信任了她。
但我们没有说话。她无微不至地守护着怀里的孩子,无暇多看我一眼。我早就愿意跟她说上几句,哪怕是逗一下她可爱的孩子,但怕一说话便惊醒那死猪,徒增加我们的厌恶,我便张不开嘴。或许我们根本就不需要用语言来证明对彼此的信任。车厢里很是沉闷,常常只有那死猪杂乱无章的呼噜烦扰着我们。我勇敢地对他嘟囔了好几次,以图得到女人的声援或鼓舞,但女人只是宽容地笑笑,好像她一路上已经习惯那死猪的粗俗,哪怕他的呼噜打得再响,流出来的口水把我们都淹没了,也不会从她的嘴里吐出半句怨言。她比王秀气度大多了,我对她的喜欢随之增加了一分。因此,我好几次把头从窗口扭转过来,正面看女人的脸,甚至她的胸脯。硕大无比的胸脯把我震撼了,我满脸通红,手足无措,身体的一切都背叛了我,连心脏也要夺窗而出飞翔而去。然而,女人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我有什么不正常,只要孩子哭闹,她便自然而然地把薄薄的白色衬衣捋起来,露出那个让天下所有孩子都熟悉和热爱的奶球,即便与我羞涩而惊惶的眼光相对时,她也只报以宽容而仁慈的微笑。
这真是一次温暖而意味深长的旅程。
因为害怕火车跑过了头,把我带到了天涯海角,因此一路上我仔细倾听每一次广播。母亲反复叮嘱我的,火车上只有乘务员的话才可以信任,她(他)会提前告诉你哪个站快到了,你要准备下车了。但广播的喇叭实在不好,声音含糊不清,加上方言口音太重,根本听不清楚乘务员到底说什么。祸根是在离柳州还远的一个不知名的小站埋下的。一个看上去比那头死猪还要粗俗的彪形男人闯上车来,那么多的座位不坐,偏偏坐在我的斜对面、女人的旁边。满嘴烟味,一身肉气,脸上还堆着下流的笑意歪斜着头盯着女人的胸脯。我的讨厌已经从进发着少年式憎恶的咳嗽中表现出来,向他说明,我是她的保护神,除了他车厢里所有的人都是正义和善良的化身,甚至连那死猪也是。女人从容不惊,并没有回避他的意思――她实在是太宽容,但他竟厚颜得寸进尺,轻浮地问:姑娘,你去哪里?
简直是粗野的调戏。
女人礼节性笑了笑:“玉林。”
他装出惊喜的样子,讨好地说,我也去过玉林,如果我不是有事在柳州下车,我可以陪你去玉林。
女人婉言谢绝:“我是玉林人。在柳州,我也有亲戚朋友,我经常去渔行街,我的表哥在那里的派出所当警察。”
当头一棒,他无话可说了。我把屁股朝着他,及时地放了一个响亮的屁。这是十四年来我最大胆的一次举动。那男人想女人怀里的孩子,女人不失礼节地说,他刚睡着了。男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毛茸茸的手,像牦牛的腿。很快,他便尴尬地走到另一个车厢里去了。但这个短暂而危险的瞬间让我记住了:女人将在玉林下车。我也是。我只要跟在她的屁股后面就成了。因此,我不再需要伸长耳朵猜测乘务员的广播或伸头捕捉火车站的站名牌,心一下子轻松起来。窗外的房子和庄稼欢快地奔驰着,似乎要及时赶到哪里,否则黄昏会将它们抛弃。
我对女人的亲切感更深了一层,仿佛她是和我一起为外婆庆祝生日的,至少她就是外婆的街坊。母亲提醒过我的,柳州至玉林路段骗子特别多,常常以玩扑克引诱乘客赌博的形式行骗,但一路上实例没有出现,加上离家越来越远的地方遇上这么好的一个女人,这一趟远门的风险骤然大大降低,我感到很幸运,甚至有种宾至如归之感,连火车又跑了多久也不必要去管。黄昏缓慢降临,或者说,夜晚已经到来的时候,乘务员的广播响了几分钟后,火车停了下来,早已经
作好准备的女人站起来,抱着孩子走下火车。跟着她的后面的除了我,还有那死猪――幸好,他没有睡死过去,否则火车会把他带到湛江、雷州或更远的地方。
下火车的人并不多,又或者很多,只是夜色掩没了我没看见。女人走得快,那死猪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她的屁股后面,还跑到了我的前面,他离女人比我还近。我觉得他玷污了她,故意狠狠地咳嗽,一来提醒女人注意身后随时会伸过来的黑手,二来给他感受到来自我的警戒和镇慑。但那死猪变本加厉,用身体去蹭女人的背,在出口验票的时候他的臭脸几乎凑到了女人的肩膀上。如果不是落在后面手够不着,我会毫不迟疑地把一头野猪与一只绵羊分开。出了站口,死猪更放肆,竞七手八脚地“调戏”起女人和她怀里的孩子,样子很令人恶心和愤激。这个时候,我决定豁出去,要冲上前,狠狠地给那死猪一拳。但我被验票员挡住了。
他把票还给我,不好气地说:“到一边补票去。”
我补什么票呀?
“你这票是到玉林站的。”验票员说。
“这不是玉林吗?”我振振有词。
“这是陆川。”验票员有点生气,指了指头顶上的站名牌。我仔细一看,确实是写着“陆川”。
我第一次知道,地球上还有陆川这个地名,而且知道它在玉林的后头,离玉林有四十六公里,也就是说,我多走了四十六公里,前一个站我就应该下车了,现在需要补票三元七角才能走出火车站。
我只好窝着火,到另一边补了票。补票的时候顺便问了工作人员,还有返回玉林的火车吗?那工作人员轻描淡写地说,有的,明天凌晨一点三十分,K155次,湛江至上海,经过陆川、玉林。三天前母亲给外婆发过电报,让她今年下午在玉林火车站接我。她肯定还在玉林火车站,蹲在火车站出口,焦急地等待自己的外甥。
我要赶去汽车站,但火车站的工作人员还告诉我,现在是晚上七点,最后一趟班车应该已经发出。我慌张地跑出火车站,举目四顾,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排排灰暗的瓦房和几条不知通往何处的脏乱的小巷,以及零星的昏暗的灯火。在行人模棱两可的指点下,我快速穿过一条小巷,赶往汽车站,追赶可能因故延迟发车的班车。
然而,在小巷尽头我被人揪住。我跑得很快,别人竟以为我是逃跑的小偷。
我辩解说我不是小偷……怎么会呢……天打雷劈。不是小偷跑什么呀,我说赶车。他们不相信。我说,我给你看火车票,怎么会千里迢迢从株洲跑到这里做小偷呢?但我翻遍全身却找不到火车票。我的火车票跑丢了。我要挣脱。几个男人却将我按倒在地。我拼命反抗,大声争辩。但他们硬是说我是小偷,昨晚王奶奶家的收音机不见了,说不定就是我偷的。王奶奶用昏暗的煤油灯照了照我仰起来的脸,犹豫了一会,用颤音给我定罪:“好像…就是他!”
天哪,昨晚我还在株洲,和我母亲一起准备各自的长途旅程!看上去王奶奶是那么的慈眉善目,跟我的外婆一样,但王奶奶那深不可测的慈祥里究竟埋伏了多少邪恶啊!他们按住我的头,不容我继续狡辩,还有人给了我一记耳光,我的嘴里便有一股腥味。如果不是女人的及时出现,我这个操着外地口音的陌生人便要被他们扭送铁路派出所了。按照我那边的习惯,进了派出所至快也得到第二天才能出来。
好在女人恰到好处地来到了我的面前,我闻到了熟悉而亲切的奶香。
女人是从一间老房子里走出来的。她认出了我。
“你怎么回事?”她惊讶地说。
“你骗了我!”我突然委屈地号陶大哭。
“我怎么骗你啦?”她被冤枉地向众人耸肩说。
我哭得更厉害。女人更莫明其妙,受了冤屈,她要知道到底是什么回事,究竟她怎么骗了我,她要在众街坊面前向我讨回公道和清白。
我说:“你说你的家在玉林,你要在玉林站下车的,却到了陆川……”
女人明白了,啊了啊,吃力地笑了:“原来这样……你这个孩子怎么能随便相信别人呢?我那是糊弄那个男人的,跟一个陌生男人怎么能说真话?”
“可是你骗了我。”我说。我想不到一个才生了孩子的像姐姐一样的女人竟然有那么深的城府。母亲反复提醒我警惕的骗子其实一直坐我的对面,一个看上去最不像骗子的人!围观的旁人嘲笑我:“她说得也没有错,陆川是玉林管辖的一个县,我们既是陆川人,也是玉林人,在外头我们经常说自己是玉林人……”
我来不及跟他们争辩,挣脱抓我的乱手,往汽车站狂奔。
然而,当我赶到汽车站的时候,汽车站里的工作人员正在打扫卫生,一个妇女告诉我,开往玉林的最后一趟班车出发五分钟了,估计已经过了洪桥。
这个比我家乡的一个镇还小的县城才七点多钟就开始入睡了,街道上的行人很少,更不说车辆。也就是说,这是一座死城,到了夜晚便与世隔绝,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走不出去。我绝望了。兜里虽然有足够的钱可以住上一晚旅馆,但我根本就不考虑在陆川呆上一晚,因为外婆还在玉林火车站,庆祝她生日的长寿面还在我的手里,母亲托我带给外婆的祝福我要及时准确地送到她的心坎里去。但现在怎么办?仓皇中我要重返火车站,打算沿着铁轨步行回玉林。往回跑了一会突然想起公路的距离总比铁路短,于是我又折回往北沿着公路跑,我要尽快赶到玉林。
我自己也不知道跑出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跑得多快,反正女人叫了好多次我都没有听到,直到她横在我的前面。
她从一辆单车的尾架上跳下来责备我:“你不会要跑着回玉林吧?”
我说是。
“跑到天亮你也未必能跑到玉林,那么长的路会把你累死!”女人的话听起来十分关切,“你就不能在我家住上一宿?”
我说不能。我坦率地对她说到了我的八十岁且患有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的外婆。她一把拉住我,对骑车的男人说,那你带着他去玉林。
我抬头看骑车的男人,不禁暗吃一惊,他不就是那死猪吗?
“他是我的丈夫。”女人若无其事地笑道。男人向我点点头。夜幕中男人显得更加肥大,像一团黑暗。
我擦掉脸上的泪水和汗水。男人扶着车。这是一辆锈迹斑斑的单车,笨拙得像一头驴。
“你快上车吧,或许还来得及。”男人爽直地说。
我犹豫不决,女人拉扯着,把我拉到了单车的尾架前,还要抱我送到尾架上去,但她的力气明显不够,甚至借助了丰满的胸脯才将我的一只腿架到了车上,是男人一把将我拎上车的。我闻到了女人的汗臭,但更多的是闻到了她在我身体上留下的浓郁的奶香。女人喘着粗气厉声地命令男人“一定要在今晚十二点把他送到玉林火车站!”我还来不及向女人挥一挥手,男人已经迅速把我带到了夜色深处。
往玉林的公路是一条泥路,沙石比较厚,还坑坑洼洼的。男人蹬车的力气很大,链条发出咯嗒咯嗒的像快要断裂的声音。但单车跑得比我快得多,路两边的树木和看不清的庄稼掠过双眼,漆黑一团的前方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未知世界,陌生感和恐惧感使我对眼前这个曾经让我憎恶的男人充满了信任和依赖。我右手抱着长寿面,左手紧紧抓住男人的裤带,双脚死死夹紧车架。一路上黑得可怕,也寂静得可疑,耳边除了风声,便是男人粗壮的喘息,比呼噜还响,但没有呼噜
讨厌。
男人开始的话不多,到了离县城很远的洪桥,他才说了一句,你放心,今晚十二点之前我一定把你送到玉林。
我轻轻地唔了一声,算不上什么感谢,因为这一切是拜他的女人所赐,他是在为自己的女人将功赎罪。但后面可能是力气在不断地减少,又或许感受到了黑夜带来的恐惧要通过说话掩饰,他的话开始多了起来。
“你怎么敢一个人从株洲来玉林?你父母呢?”男人问。
“我爸今天出狱,我妈去接他。”我说。
“真巧……世界巧的事情真多――我也是今天出的狱,我女人就是从株洲接我回家的。”他说。
我的心突然颤栗了一下:“我爸蹲了九年,但他没有犯法。”
“不犯法怎么会蹲大狱呢?”
“他给人顶罪,我妈说的,爸是给领导顶罪。”
“你爸是好人。”
我爸当然是好人。我忽然想念我爸。我都九年不见我爸了。这时候母亲肯定和父亲在一起,也应该回到了株洲家里。他们此时此刻是多么的幸福。我们的幸福从今天重新开始了,我得把这一切告诉外婆。
“那你犯了什么罪,”我好奇地问。
“警察说我杀了人,让我蹲了五年狱,上个月真正的杀人凶手找到了,是贵州人,长得跟我太像了兄弟似的,看上去也不像坏人。”男人轻描谈写地说,“但也不能说我就是好人,因为我没做过什么好事。你都看见了,一路上我女人都不跟我说话,儿子也不认我――当然,他不是我的儿子,他是我女人跟别的男人生的……”
男人说这话的声音是快慰的,甚至有点兴奋。他怎么会告诉我这些々我竟不知道说什么。他突然一声长啸,单车又加速了。但这一加速,车子竟掉进了一个坑,措手不及,啪一声人仰马翻,我们都被抛到了公路旁边的水沟里。男人爬起来比我快,一把将我拎起,慌乱地问:“伤着没有?”
被男人拎起来的时候我双手还死死抱着八斤长寿面,长寿面完好无损。但我的头和脸火辣辣地痛。
男人浑身摸了我一遍,确信我没有受伤,才扶起单车继续前行。他拼命地蹬,要把刚才摔跤耽误的时间补回来。
单车是在接近一个叫英桥的小镇抛锚的。在上坡的时候链条断了。因为没有修理的工具,男人束手无策,恶狠狠地骂单车,把我都骂笑了。
“你放心,今晚十二点之前我一定把你送到玉林。”他再次向我保证,而且满脸歉疚。
他把单车扛在肩头,我跟在他的后面。黑夜里漫长的公路就我们两个人。男人走得快,我要跑步才跟得上。走了很长的路,我们才走进了小镇的一间单车修理店前。可是店已经关门,那块挂在屋檐下的“修理单车”的牌匾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男人敲门,先是轻轻地,后粗鲁得像匪徒,边撞门嘴里边喊着“我要修车”,可是一直没有回应,最后便是大声地骂街,骂得地动山摇要打要杀的,周边的房子次第亮起了灯,勇敢的居民从窗口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表达他们的愤怒,甚至有人放出高大凶残的狼狗。狼狗远远地对着我们狂吠,双眼放出大朵大朵的幽蓝色的光,比偶尔划过夜空的闪电还凛冽。但男人并不胆怯,继续撞门、骂娘。好久,一个老头才颤巍巍地开门出来。被惊醒老头很不满,强压怒火讥讽我们:“我都死啦,你们硬把我的魂魄叫了回来!”然后一边嘟囔一边帮我们修理单车。灯光暗淡。老头子眼睛不好使,东翻西找,好不容易才把工具从床底里找出来。其实就是把断了的链条接起来,简单的活儿,但老头子折腾了好久,一点也不替我们着急。男人很不耐烦说,你快一点好不好?我们急着走路。老头子说,你们不要催我,连阎王爷催我好多次了我都懒得理睬!男人狠狠地用手掌拍了一下单车的座枕,表达他的暴躁。但老头子依然不紧不慢,朝着我对男人说,我在监狱里呆的时间比他的年龄还长――阎王我都不怕,我还怕谁々男人无奈地好不容易地换了一副脸孔,强装笑颜,一边给老头子递烟一边赔礼道歉,老头子也不多说,叼着烟,依然不愠不火。但车一修好,未等我们付钱或说一声谢,老头子便风卷残云地把东西收拾好,啪一声关死了门。
我们重新上路。经过修理,单车跑得更快,我们一下子跑到了闪电的前头。因此,在一场大雨到来之前,我们到达了玉林火车站。
这是一个简陋而肮脏的火车站,四处堆满了垃圾,几只流浪猫和夜不归宿的饿狗在来回晃荡。空荡荡的火车站。一个老太太蜷缩在屋檐下打盹,银白的头发照亮了漆黑的墙角。不用问,她肯定就是我的外婆。我跑过去,亲热而激动地叫了一声“外婆”。
外婆抬起头来狐疑地看我,蓬松的头发遮住了她苍老而疲倦的脸。
“我是小五。妈妈让我来陪你过生日!”我说。我晃了晃手中的长寿面,那是母亲向王秀借的。王秀曾经多次被母亲指责勾引我的父亲,当然是父亲入狱之前,入狱后王秀还偷偷地去武汉看望过几次父亲。这都是母亲跟父亲关系微妙的原因。但王秀家里囤积了一堆长寿面,母亲厚着面皮向高傲的王秀开了口。王秀借给我们长寿面的时候说,你们一家子挺可怜的。为了准备两趟长途旅程,我家穷得连八斤长寿面也买不起了。母亲说,外婆最喜欢吃株洲的长寿面。实际上,由于父亲的入狱,母亲为了我们这个家无暇照顾外婆,外婆也不愿意搬到株洲增加我家的负担,她在玉林孤苦零丁的,日子过得甚是拮据,九年来没有一个亲人和她一起过过生日。母亲常常为父亲和外婆独自叹息,泪流满面。好啦,父亲终于出狱啦,日子总算要好起来啦。我兴奋地抓住外婆的手,扶着她缓缓地站起来。外婆真老了,很久也认不出我:“你真是小五么?”
我坚定地说是。我说出了父亲和母亲的名字以及母亲不能来的理由,关键是我满脸的喜悦和快乐得像一只野兔让外婆相信她的外甥小五真的来到了身边。火车站除了我们空无一人,站前屋檐上巨大的时钟闪闪发光,时针和分针都正好最后一次相逢在“12”,我赶紧把母亲要我带给外婆的祝福送到了她的耳朵里。外婆端详着沉甸甸的长寿面,满脸幸福,拉着我的手,兴奋地说:“小五,我们回家做饭去,这顿饭,我都等了整整九年!”
源于对教育的热爱
1997年,谢宝军刚从陆川中等师专毕业,就怀着一颗火热的心,到陆川县珊罗第二初级中学(以下简称珊罗二中)任教。他说:“因为父亲是做老师的,受他的影响,我从小就梦想着当一名教师,在三尺讲台上给农村的孩子讲授知识。”
当时,珊罗二中是一所新建的学校,由于教师紧缺,该校的校长温祖敏给谢宝军安排了6个班的体育和1个班的语文教学工作,一周下来有25个课时,还安排他做班主任。如此大的工作量,无论是谁都会望而生畏的,何况毫无经验的谢宝军?“开始的时候,总怕自己会把工作搞砸,所以,那段时间很焦虑。后来,校长和几个老教师经常鼓励我,我才渐渐有了信心。”为了不辜负温校长的期望,当时的谢宝军每天早上第一个到教室,看着学生到齐了才放心,晚上则最后一个离开教室。温校长回忆说:“每天晚上,谢老师房里的灯光总是亮到很晚,我知道他不是在批改学生作业,就是在进行专业学习了。谢老师是个责任心很强,而且积极上进的老师。”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谢宝军的努力下,他所教的班级的语文成绩名列年级前列,班级管理也有很大成效,这使得不少老师对他刮目相看。他的同事谢维兰开玩笑地说:“没想到,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这么有干劲,能力这么强。”
2000年,珊罗镇教育办公室考虑到六燕小学教师紧缺,于是就让谢宝军回到自己老家的小学教书。那时,他父亲极力反对,但他坚定地对父亲说:“我们六燕小学有很多教师都快退休了,我作为村里人,我不回来,谁回来?”“我不管谁来,总之你不能回来,我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小学校,难道你回来接班?你会后悔的!”“我决不后悔,领导让我回来支持家乡的工作,我一定努力做好!作为六燕村人,我决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最后,老父亲终究被他说服了。
调到六燕小学后,每天早上天没亮,谢宝军都会准时骑着那辆旧自行车去学校。六燕小学离他家有10公里远,每天往返其间,不说山路颠簸难走,就是来回几小时的车程也叫人吃不消。然而他从没后悔过,每天都笑着面对。有人问他:“一直在农村工作不后悔吗?”他总是说:“我就是农村人,子不嫌母丑。况且我喜欢教书,能给家乡的孩子教点知识,这有什么不好呢?”
“我甘做那一片绿叶”
2000年,谢宝军的班里来了一位自小患小儿麻痹症的学生勇勇(化名)。因为病情恶化,勇勇双腿的肌肉严重萎缩,行动不便,只能靠一部自制的滑轮车行走。刚开始,同学们都嘲笑勇勇,看不起他,使得勇勇的自尊心受到伤害,整天闷闷不乐,还产生了退学的念头。
“我不能放弃这样的孩子,一定要改变学生对他的态度,帮助他重树信心。”谢宝军就此专门开了个“我们应该做个什么样的人”的主题班会。他首先让班干部列举许多身残志坚的名人,如张海迪、贝多芬等,讲述他们如何面对磨难,最后通过努力取得了平常人都难以企及的成绩的故事。接着,让学生讨论应该如何对待别人,尤其对于一些身体上存在缺陷的人,应该如何去帮助他们。经过热烈的讨论,学生懂得了同学之间应该相互尊重与团结互助的道理。通过这次班会,学生认识到过去对待勇勇的行为是不对的,于是他们自发组成几个互助小组,轮流照顾勇勇,有的帮他提水打饭,有的背他到教室,有的帮他温习功课。有空的时候,谢宝军也经常带着勇勇去看山看水,并适时开导他,或者领他回家帮他解决学习上的难题。后来,勇勇变得越来越自信,学习成绩也不断提高。六年之后,这个曾经郁郁寡欢的孩子,以不错的高考成绩考取了梧州学院,当地新闻媒体还就此专门作了题为《摇三轮车求学的大学生》的报道。勇勇对本刊记者说:“非常感谢谢老师,他就像一盏指路灯,照亮我前进的道路。是他让我变得活泼开朗,是他让我认识到不管碰到什么困难都应笑着面对。我一定会以积极乐观的心态迎接未来的生活。”
2003年,谢宝到珊罗中心小学任教,当时,班上有一位叫广广(化名)的学生经常迟到早退,多次教育未果后,谢宝军很生气,决定把广广叫到办公室狠狠地训斥一顿。可就在要训斥广广的那个早上,他路过广广家时,顺便向邻居了解情况,一问才知道广广是个孤儿,6岁的时候就没了父母,和已经80多岁的爷爷相依为命,为了不让爷爷劳累,小小的广广要做许多家务,所以常常会迟到早退。知道这些情况后,谢宝军感到很愧疚,马上到村里的小卖部买了一些糖和饼干,等广广到办公室的时候,他没有骂广广,而是把糖和饼干递给广广,并跟他说:“广广,这些糖和饼干是老师‘奖’给你的,不过你以后不能迟到早退了。”那天放学后,谢宝军还从微薄的工资中(当时月工资只有320多元),拿出几十元钱到街上买了几斤猪肉、面条、水果,到广广家进行家访。“低矮的泥砖屋,极其陈旧的木床,三只腿的桌子……这一幕令我毕生难忘。”谢宝军说。
突然见到谢宝军,广广撒腿就跑,年迈的爷爷赶忙出来相见。谢宝军说明来意,还和广广的爷爷聊了广广的学习情况。听了他的话后,广广的爷爷愧疚地说:“广广这孩子,孝顺,早上总是要煮好早饭才去学校,以后我让他早点到校。”自那次家访之后,广广就再没有迟到早退过。谢宝军除了在物质上不时帮助广广外,还经常找他谈心。2004年,谢宝军为广广争取了一个县妇联、公安局联合资助的“育英”项目,一直资助广广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广广爷爷逢人就说:“谢老师是个好老师,是广广的恩人!”
受过谢宝军帮助的孩子还有很多,他们提起谢宝军时,总是充满了感激之情。谢宝军在自己的日记本里深情地写道:“学生就是一朵朵红花,花的娇艳需要绿叶的衬托,而我甘做那一片绿叶。”
学校是第二个家
由于谢宝军出色的表现,2005年8月,陆川县教育局决定把他调到长纳小学当校长。当时的长纳小学可是一个“名校”:教学质量差,群众对学校、教师意见很大,学校设施更是简陋,全校(长纳小学包括总校及长山、高龙2个教学点)除了3栋群众集资建成的教学楼外,没有其他建筑。
接到任职通知后,很多人都为谢宝军担心,担心他“吃不了兜着走”——那时的长纳小学可是公认的一块“硬骨头”,当校长出力不讨好,稍有不慎,就会引起群众不满。可是,当时正是年富力强的谢宝军,毅然接过了这个“烫山芋”。“要我做校长,是上头对我的认可,自己那时也还年轻,有什么不敢做的!况且,我很热爱这个行业,早已把学校当做第二个家了。”他这样解释。
调往长纳小学任校长后,大家经常可以看到谢宝军忙碌的身影:放学,他总是站在校门口目送学生安全离校,并亲自到学校路口护送学生过马路,直到最后一个孩子安全回家;对学习后进的孩子,他总是亲自找他们谈话;他还经常骑摩托车去家访,向家长了解实际情况,与家长共同探讨孩子的教育问题……
对于群众反映的各种问题,谢宝军总是认真对待,经常召开老师、家长座谈会,与大家共同协商解决问题的办法。特别是实施“两免一补”“贫困生补助”以后,他带着学校的领导班子去家访,了解实际情况,完善程序,并在学校、村委会上公示补助发放情况,实现透明阳光操作,把政府的优惠政策落到实处。
为了给学生营造一个优美的学习环境,谢宝军多方奔走,争取项目,筹集资金。2008年,为了解决学校大班额的问题,他多次与上级部门联系,争取到了高龙教学点的学校危改项目,获得项目资金20多万元;2009年,他争取了30多万元的长纳小学总校校舍危改项目;2012年争取到了一个130多万元的学前教育项目,2013年又争取到了50多万元的学校食堂项目。这些项目的实施,大大改善了学校的办学条件,获得群众的一致好评。长纳村党支部书记李祖森这样评价谢宝军:“在长纳小学历任校长中,谢宝军校长是成绩最大的一个,学校项目一个接一个来,现在学校越来越漂亮了,家长也越来越满意了。”
在处理学校政务问题的时候,谢宝军很有原则。2011年春,一位即将退休的老教师李献英,因家庭较困难,儿媳妇又患有贫血病,所以他想让自己的孙子也得到贫困寄宿生生活补助,但按规定,他的孙子不符合条件。于是,李献英找到谢宝军,希望他能“关照”一下。但谢宝军坚持原则拒绝了。谢宝军对李献英说:“这次名额有限,而且按条件,你的孙子是不能享受补助的,如果下一次名额多并且符合条件就一定先给你。但如果这次给你了,群众意见会很大的,以后我们学校工作也很难开展了。”经多次交谈后,李老师最终理解了谢宝军的苦心。后来,李老师常对别人说:“谢校长非常有原则,他做事我服。”
谢宝军说:“作为校长,行政事务很多,但我一直严格要求自己,自己的课从没缺过。”2012年春,谢宝军年迈的母亲得了严重的关节病住院了,他在做好学校的工作之后,匆匆赶去照顾母亲,上课时间一到,他又会按时出现在讲台上。他说:“没办法,家里是家,学校也是家,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只好累点了。”
经过谢宝军和师生们的共同努力,这几年,长纳小学的教育教学质量逐步提高。家长们都反映:“以前那么烂的一个学校,给谢校长办得那么好。他真有办法!”由于成绩突出,2012年9月,谢宝军被评为广州助学基金“八桂优秀乡村教师”。
陆川的《南京,南京》,看得到他企图脱离保家卫国式宏大叙事,借老百姓的日常说无奈悲哀。陆导自认的神来之笔是秦岚演的唐太太与丈夫死别时叮咛,“记得好好吃饭”。
拍吃饭是成为艺术电影必过之关,在这方面很成气候的大师有法国的侯麦、布烈松,日本的小津安二郎、成濑已喜男,台湾的侯孝贤……陈丹青说看贾樟柯的《三峡好人》,16年不见面的夫妇,重逢,坐下,等,女的问,“你吃过饭没有?”赞赏贾樟柯不落“文艺腔”之俗套。《廊桥遗梦》的婚外情发端于农家厨房,相隔两英尺的男女,他低头切萝卜,她削土豆……,《失乐园》丈夫没空跟女人同吃,女人的身心很容易就交给了别人。
许鞍华2008年的作品《天水围的日与夜》,炒菜吃饭、吃饭闲聊,电影成为金像奖的最佳。第一顿饭,母子俩,两菜:青菜和蒸蛋:第二顿饭,外婆生日宴,一大家人开席前打麻将;第三顿饭,邻居,一个人,一碟青菜炒牛肉;第四、五、六顿饭,母子俩,依旧两菜,其中第六顿,儿子边吃边赞邻居送的冬菇“好正”:第七顿饭,参加完亲戚丧礼,一大家人一桌菜,没吃完的乳鸽由母子俩打包回去;第八顿饭,母子俩,两个菜,吃时想起放在冰箱里的乳鸽;中秋,母子俩吃月饭;第九顿饭,中秋晚饭,母子俩加邻居,四个菜:炒蛋,冬菇和菱角……就是这几餐饭,我的眼泪,一次次涌出:一个女人的一生,为人女,为人姐,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友,每个角色都做得勤恳,本分,认命。开悟前,砍柴挑水,开悟后,砍柴挑水,《天水围的日与夜》的视线,像是悟道的高人,理解又懂得抽离,镜头平淡、内敛:围桌吃饭,柴、米、油、盐,酸、甜、苦、辣,琐琐碎碎,不需要太大气力,观者共鸣,心有戚戚,我们的人生只在一饭一蔬中。
看过是枝裕和的《步履不停》,容易把他划归小津安二郎的接班人,这部以厨房餐桌为主场地的电影,有着小津式家的味道。电影开头:暗光,木屋,母女俩在厨房边准备饭菜边聊天,话语有点八卦也有点刻薄,聊的是今天第一次上门的儿媳;长子死祭,一家人聚到一起,次子一家进门,全家围在厨房,吃妈妈现炸的玉米,聊到死去的长子;……流水一样的叙事,丝丝入扣,有与家人隔膜的忧伤,有子欲养亲不在的惆怅,有母慈父严的回忆。
华裔导演王颖2008年新作《千年敬祈》中,从北京到美国看女儿的老父,每天为女儿烧一桌子菜,女儿吃的很少,吃不完的菜,于父亲,是渴望被接纳,于女儿,是拒之千里之外。
丝瓜种植简单,仲春时节,在屋后的泥地里洒上几粒黑亮的瓜子,找几根毛竹竿和丝线扎个架子,立在一旁。到了夏季,纤细的丝瓜便顶着含苞欲放的小黄花,在枝藤叶片的簇拥下,斜斜地垂挂在竹架上。这般绿盈盈的光景让小生灵们欢跃不已,金黄色的小蜜蜂,绸绿色的小蚂蚱,或在花朵上盘旋,或在枝叶间跳动。时不时,还有两三只小麻雀唧唧喳喳飞来凑个热闹。静谧的丝瓜架上,闪动着生命的灵动,点缀了自然界的诗情画意。
成熟的丝瓜透着一股清幽幽的草本气息。它的瓜皮青翠可人,适宜切丝和红辣椒爆炒,出锅前洒点盐花,味道咸辣香脆,配上一碗籼子粥,吃起来极为清爽。当然,丝瓜最主要的食用部分还是它那绿白相间的瓜瓤,有时忽然有客到访,勤劳的主妇就到屋后揪几条丝瓜,顺手再去鸡窝里拿两个鸡蛋,不一会儿,美味爽口的丝瓜蛋花汤就呈现在了眼前。
除了和蛋花入汤外,丝瓜和豆腐烧汤,白绿相间,清新开胃。丝瓜瘦肉汤则是民间广为流传的传统养生菜,炖煮后,清雅而不腻的汤汁里,漂浮着鲜嫩的肉片和鲜爽的丝瓜,氤氲的荤素混合香气在空气中漫溢开来。品尝一下,丝瓜不但保持了原先的滑润清爽,而且还渗进了瘦肉的香味,口味甘美醇厚,鲜嫩细腻,具有清热化痰、滋补养颜的功效。丝瓜和菱米清炒,是故乡的一道特色乡土菜肴。故乡湖汊纵横,池塘密布,盛产一种壳薄肉丰、俗名叫做“羊角青”的菱角,入夏后就可收获。丝瓜和菱米搭配,堪称素食类的黄金组合。炒制时,锅内放油烧至八成熟,放入划成两半的菱米翻炒,接着投入切好的丝瓜段和虾皮,稍炒片刻即可出锅。菱米的粉、丝瓜的嫩、虾皮的鲜,交织在一起,构成了鲜甜清润的口感。即便在饭后许久,那滋味仍然荡漾于齿颊间。
[关键词] 《少年π》 伟大作品 神话原型 中国电影
从“父亲三部曲”(《喜宴》、《推手》、《饮食男女》)到《理智与情感》、《卧虎藏龙》、《断背山》、《制造伍德斯托克》、《色-戒》,李安的每一部电影作品都处于一定水准之上。无论是从哪一方面——艺术还是商业——来看,李安都是最优秀的华人导演,也是世界影人中的一流导演。尤为可贵的是,李安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以世界电影艺术大师的气度,又贡献给我们一部伟大的作品《少年π的奇幻漂流》( Llife of Pi)。
一
一部文艺作品是否伟大,从来不以作品故事的简单与复杂为判断标准。相反,越是伟大的作品,它的表层故事可能越是简单。《少年π的奇幻漂流》叙述的故事再简单不过。中间的主体部分甚至连演员都缩减到最低限度,只剩下一个少年和一只老虎,但是李安的高明在于,他能用这样简单的角色构成把故事讲得惊心动魄,仅此一点就是大部分导演难以望其项背的。现在的编导喜欢用明星大腕来吸引人,一部影片往往众星云集,编导这样做很大程度上不是出于故事合理性的考虑,而是出于票房号召力的算计。在这样的情况下,影片故事必须多线索、多头绪,但是一般的编导又长袖不善舞,最后往往是弄巧成拙,原本想织成一幅绚丽的锦缎,结果却弄成一团乱麻作茧自缚。即如近几年的《赤壁》、《鸿门宴传奇》、《王的盛宴》这样的古装大片来说吧,并不是编导真的在传统素材中编成了令人耳目一新的好故事,而是因为这样的题材涉及到的历史人物众多,人多了角色就多,角色多了能用的明星就多,明星多了,票房号召力就大。再如那种为了要安一个明星而不惜破坏故事本身统一性的影片,就更不值得一提了。李安用一人一虎来讲故事,但是却能以仅有的两个角色创造出一个充满张力的故事结构,观赏这样的影片,观众不会因为故事简单而感到乏味。这与观众趣味的多样化没有关系,因为真正的好作品不拒绝任何人。李安能做到这一点不在于这是他的偏好,因为这不是剑走偏锋,而是实实在在的能力,武侠世界里讲功夫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根本不用刀剑,一花一草也可致人死地。也只有内力浑厚的艺术家才能达到这样的境地:他不用什么特别的题材,也不用多么豪华的阵容,他只是从容地讲一个故事,但是能惊天地泣鬼神。
当然,这也并不是说只有单纯的故事才能成就伟大的作品。古今中外许多经典名著表层故事的特征恰恰是多人物、多线索,然而这并非它们具有永恒价值的真正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这每一部作品背后都深藏着一个神话原型,即荣格所说的原始意象或原型:“原始意象或原型是一种形象——无论它是一个魔鬼、一个人、还是一个过程——只要创造性的幻想被自由地表现出来,它就会在历史进程中不断地重现。因此,它本质上是一种神话形象。当我们更进一步地考察这些意象时,我们发现它们赋予我们祖先数不尽的典型经历以形式。因此可以说,它们是同类型的数不清的经历的心理残留物……每个此种意象中都包含着一些人类的心理状态和人类的命运,都有着我们祖先的历史无数次重复着的欢乐和悲伤的痕迹,而且通常都有着同样的过程。”[1]P101~102像如《史记》,从整体上看它的记述起自黄帝止于汉武帝;在司马迁看来,黄帝是中华民族的共同祖先甚至是人类的祖先,而汉武帝又是一个多民族统一王朝的皇帝、是天下的共主,中间的夏商周也好,春秋战国也好,都是分裂的时代,因此司马迁叙述的其实是一个具有共同血缘关系的家族(氏族)的聚散离合,是一个寻找分散的家族(氏族)成员的故事,是一个家族(氏族)的兄弟如何经历了争执和对立最终重归于好的故事,因此它的背后是一个众多子孙如何背离“天父”最后又回归“天父”的神话原型,它的人类经验其实是血缘—家族(氏族)的不断分化。再如《红楼梦》这部被称为百科全书的作品,它的永恒价值不在于它能提供我们丰富的知识,而在于它讲述了一个关于天才、命运、困惑、成长和醒悟的故事,它的背后是一个“谪仙人”的神话原型。而莫言《丰乳肥臀》的伟大则是缘于它具有“大地母亲”(大母神)的神话原型。中国文学是这样,西方文学也是这样。如但丁的《神曲》,它背后的神话原型是不言而喻的。现代作品如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书名就来源于《奥德赛》——一部神话色彩的希腊史诗,它的原型是放逐与回归,所以人们认为这部著作描写的是一个人追寻失落的精神家园。至于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很多学者都已经指出故事背后的“出埃及记”的神话结构,《百年孤独》也因此被认为是“美洲的《圣经》”。
文学作品是这样,电影艺术也是这样,我们熟知的伟大电影作品如《宾虚》、《教父》、《与狼共舞》、《阿甘正传》、《勇敢的心》、《泰坦尼克号》无一例外。《宾虚》的神话原型是“基督传道”;《教父》的神话原型是父权社会中象征暴力、残酷、威严和惩罚的“天父”意象;《与狼共舞》的神话原型是西西弗斯式的“叛逆之神”;《阿甘正传》的神话原型是“智慧愚人”;《勇敢的心》的神话原型是太阳神的生长和死亡;《泰坦尼克号》的神话原型是“难题求婚”。
同样的道理,《少年π的奇幻漂流》之所以能够成为一部伟大的作品,首先就是因为它的故事背后具有强有力的神话原型。
二
在《少年π的奇幻漂流》中,最容易被辨认出的神话原型是“诺亚方舟”。影片故事开始铺陈的那一段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就是要引出动物,然后让动物随着π上船,以此来“找到”诺亚方舟的原型。《圣经》记载上帝因为憎恶人类的恶行决定用洪水毁灭人类,但是一心追随上帝的诺亚及其家人得到赦免;上帝让诺亚一家带着各种动物乘方舟躲避灾难:为了躲避洪水,诺亚和他的妻、子及儿媳们都上了方舟。和他一起上船的还有那些动物:洁净的和不洁净的牲畜,每种都是雌雄一对;所有的鸟类和地上的爬虫,也是一对一对的,按上帝的吩咐那样都上了船。第七天结束的时候,洪水降临到大地。那年诺亚是六百岁,二月十七日那天,大深渊的所有泉源一齐喷发起来,天穹洞开,大雨倾盆,不停地下了四十个昼夜。……洪水泛滥了四十天,大水涨起来把方舟托起,高高地升离地面之上。落在地面的水越来越多,淹没了天下所有的高山。水一直涨到浸没高山十五腕尺之深。一切有气息的生物,所有生活在陆地上的东西,全都没有了。上帝清除了世上的生物,人也好,兽也好,爬虫也好,飞鸟也好,全部从地面上消灭干净,惟独诺亚和在方舟上的他一起的妻子儿媳、鸟兽爬虫活了下来。(《创世记》)可见,诺亚方舟的神话讲述的是有关世界末日、毁灭、信仰、以及人类的自我救赎,《少年π的奇幻漂流》也是这样。
在“诺亚方舟”的故事中,人类末日来临时,世界要毁灭在洪水中,在《少年π的奇幻漂流》中少年面对的是无边无际的大海。请注意洪水和大海,这样的大水神话是世界各民族所共有的。在世界各地的神话中,洪水总是作为一种毁灭社会秩序和生命存在的破坏性力量出现。[2]P198“世界末日的来临有种种方式,有的是太阳暴晒,有的是天塌地陷,有的是神界战争,但是最最常见的,还是淹没世界的大洪水。”[3]P95《圣经》中的记述自不必说,中国神话中又何尝不是如此,水神共工与火神祝融的斗争、女娲炼石补天、鲧禹治水,都与洪水神话有关。如《淮南子·览冥训》记述:“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烂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苍天补,四极正;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4]P479~480此外,古代巴比伦和印度也都有毁灭万物的洪水神话流传。“洪水神话,殆为传说人类史所共有之开宗明义第一章。……由巴比伦洪水神话传播,西则有希伯来人言耶和华上帝愤于人类暴厉恣睢……东则有印度人传说神鱼教摩耨系舟山树,以避洪水而传人类之故事。……凡事之惊人最剧,创人最深者,其留人之回念也愈永。父以是传之子,子以是传之孙,口说流传,随时染饰,于是人类历史无不托始于洪水神话。”[5]P179~180因此,李安不但为《少年π的奇幻漂流》置入了一个神话原型,而且这个原型还是世界性的。影片中的狂暴、恐怖、瑰奇的“大水”(海)形象作为一个原型意象具有集体无意识的象征性,因而深深地打动了每一个观众。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3D技术和视听特效才成为影片不可或缺的结构性要素;而不是像《阿凡达》中的3D技术和视听特效,仅仅是为了奇幻而奇幻的装饰性因素。
除了包含着“大水意象”的“诺亚方舟”,《少年π的奇幻漂流》中还暗含着另一个具有世界普遍性的深层结构,即“成年礼”的原型。所谓“成年礼”,原本是指原始时期一个部族中少年的成年仪式。这个仪式往往由一系列事件构成,一般来说,它包括以下几个重要的环节:少年被一个“智慧老人”性质的导师从熟悉的生活环境以及父母、亲属身边带走,置身于陌生的环境去经历一系列考验;这陌生的环境往往是黑洞、密林、沼泽、山谷等一系列象征母体子宫的“迷宫性”地方;在这些地方,少年往往遇到一系列肉体和精神上的考验,食物短缺和猛兽的袭击往往是主要的威胁;他们最终需要通过强壮、智慧、毅力等克服困难;成功通过这些考验的少年,最后会在由部族长老主持的仪式上被认定“成年”,至此,部族少年才算真正步入成人社会。在克服困难的过程中,少年的肉体上往往会留下难以消除的伤疤,这是“成年”的标志;他们的精神也伴随着成年礼而有所“启悟”,心智更加成熟。人类原始时期的这种不断重复的生活经验造成一种无意识原型,即“成年礼”原型(或启悟原型),它在文学艺术中就以“成年礼”故事的形式不断显现。我们以此反观《少年π的奇幻漂流》,可以发现影片的故事实在是一个极为典型的成年礼故事,这也是这部影片在青少年观众群中反响特别强烈的一个原因。
因为李安为影片置入了具有世界性的神话原型,所以《少年π的奇幻漂流》的价值和意义也具有世界性。就像主人公的名字,π,圆周率,每一个圆都大小不一,但是它们之所以能被称为圆就是因为它们遵循共同的构成比率。导演不是仅仅把这个角色当作一个人来对待,而且还把这个角色当作人类来处理,因此π的奇幻之旅不仅具有个体经历之生命体验的意义,还具有人类学的寓言色彩。
是的,π是全人类的一个缩影。李安在传说中的世界末日(2012年)来临之际,给我们讲述一个这样的故事,可能原本就有“影射现实”的创作动机,这与《后天》、《2012》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与上述两部电影不同的是,李安没有过多地渲染灾难的场面,而是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人如何面对毁灭和灾难上,当黑云笼罩天地飓风袭来雷电交加的时刻,那只老虎,凶猛的孟加拉虎,曾经多次将把π置于死地的老虎躲在救生艇的帆布下不敢抬头。这象征着动物界因恐惧而在大自然瑰奇景象面前一丝不苟的退避,这个时候,只有人类,只有π,敢于在暴风雨中向天地呼喊,此时π的心中虽然充满了恐惧,但绝不仅仅是恐惧,恐惧之外还有疑惑、愤怒和敬畏,这样的情感只能是宗教的情感。这是影片中的π身为一个多者的原因,他既信仰印度教又信封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借助于π,导演思索的不是某一种特定的宗教如何如何,他思索的是人类的从何而来以及人类为什么需要神话。
影片结尾的时候,π不是通过海难报告向我们讲述了他的海难经历的另一个版本吗?在那个版本里救生艇上有慈爱的母亲、凶残的厨子、受伤的水手和“我”,他们分别取代了猩猩、鬣狗、斑马和孟加拉虎,这个版本讲述的可能是一个更为“真实”的故事,但是当成年π问聆听他讲述的作家更相信哪一个时,作家的回答是“有动物的那一个”,这印证了亚里士多德《诗学》中那句话:“一件尽管不可能然而使人可以相信的事,总是优于一件尽管可能,然而使人无法相信的事。”[6]P347我们不要忘记,亚里士多德是把诗(文学)当作哲学来对待的,而哲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是和宗教一样吗?它们都是对诸如生死、信仰等人类基本问题的思考,也因为作家更愿意相信“有动物的那一个”,即更像神话的那一个,成年π才认为作家“已经发现了上帝”。选择神话就是选择上帝,上帝与神话同在,选择神话同样就是选择信仰,至于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特定的,那不是最重要的。
至此,我们已经发现《少年π的奇幻漂流》的叙事至少是在三个层面进行的。第一个是海难报告中记载的故事(可能是事实),第二个是影片主体部分呈现给我们的、即π向作家讲述的故事,第三个是以诺亚方舟为原型的神话结构。这三个层面的叠合,即是个体经验、诗意想象和幽暗深沉的集体无意识三者之间天衣无缝的融合。这样丰富的艺术内涵以及生死、信仰之类这么重大的困扰人类精神的话题,基本上由一人一虎两个角色牵引出来,而且情节张弛有度、从容不迫,已经是少有的大手笔。此外,还需要指出的是,影片主体部分呈现给我们的故事,即成年π对作家讲述的故事,其实就是李安对观众讲述的故事;对于π来说,这个故事是他人生的直接经验;对于作家和观众来说,这个故事则需要用语言(口语和影像)来表达。在这个“讲述”的动作中,成年π在“启悟”作家,李安在“启悟”观众;李安化身成了成年π;同时他们又是另一个形象的化身,这个形象就是“智慧老人”。“智慧老人”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人类千百万年的生活经验凝聚成的一个典型而理想的智者形象。所以,影片“讲述”的声音不是来自于成年π或李安某一个人,而是来自于人类集体无意识的心灵共振。正如荣格所言:“无论谁在用原型意象说话,他都是同时用上千种声音说话;他既有迷惑性,又压倒一切,而同时他使自己想要表达的思想超越了偶然与短暂,进入了永恒的王国。他把我们个人的命运转变成了整个人类的命运,并且唤起了我们心中所有那些每每使人类摆脱危难、度过漫漫长夜的慈善力量。”[1]P103《少年π的奇幻漂流》正是因此而成为一部举重若轻的伟大作品!
三
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国当代电影在艺术上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很难在故事中“找到”与故事相契合的神话原型。如果说近几年的中国电影在这一方面的探索,还有几部作品勉为其难地有点进步,那只能推《十月围城》和“风雨三部曲”(《风声》、《东风雨》、《听风者》)。这几部影片有一个共同的神话原型,即“牺牲与献祭”。
如《十月围城》,当影片开头的革命者(张学友饰)被杀害的时候,就已经预示着这是一部不断有人被杀死的电影,果不其然,那些仁人志士为了革命一个个都成为“先烈”。成功是需要代价的,他们都是大功告成前人们向神灵奉献的祭品。再如《风声》中的顾晓梦(周迅饰)故意暴露自己并被杀害,实际上是为了掩护吴志国(张涵予饰)成功将情报送出(第一次的情报有误)而做了牺牲品。而《东风雨》中女间谍欢颜(范冰冰饰)被敌人从舞台上悬吊起的那一瞬间,正是她作为祭品被奉献的一个极为明显的隐喻。更为典型的是《听风者》。编导把“听风者”(梁朝伟饰)设计成一个盲人,不仅仅是因为盲人的听力好,而是要让他从盲人变成正常人,然后再由他自己亲手将眼睛刺瞎、再次变成盲人。因为人类有一种无意识认为“内视通神”,正如雨果在《笑面人》中所说:“瞎子教人明察秋毫。”[7]P289在人类的原始时期,盲人并不是一无用处的社会累赘,恰恰相反,某些盲人因为能够洞察天意和命运而成为一个族群的先知或长老。中国上古文化的传承很大程度上是依赖于盲人巫师的,[8]P244~319古希腊最伟大的文化传承者荷马也是个盲人,《俄狄浦斯王》中的忒瑞希阿斯也是眼盲而心明的先知。影片的情节正是按照这样的逻辑发展的,当男主角是一个盲人的时候,他成功地破译了敌人的密码;当他被医治成正常人、见到光明的时候,他反倒在破译密码时出错,造成了战友(也是爱人,周迅饰)的被害;因此,为了成功破译敌人密码,为战友复仇,他只能亲手将自己的双眼毁掉。这个情节无疑是震撼人心的。盲人,已经暗合了盲人巫师的形象。当他把自己刺瞎的时候,他是用自己的肉身作为祭品来召唤成功的,而他的自残又暗合神话中的杀死巫师以致救赎的原型。中国上古多有处死巫师以消旱灾的记载。传说大禹的父亲鲧即因治水失败而被尧(或舜)杀死,其实就是对水神的一次人祭。[9]P252~261《山海经·海外西经》记载:“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杀之。”[10]P204女丑为女巫,在出现旱灾的情况下,女巫求雨失败就要被暴晒或焚烧致死以祭天。《吕氏春秋·顺民》也记载:“天大旱,五年不收。汤乃以身祷于桑林,曰:‘余一人有罪,无及万夫。万夫有罪,在余一人。无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伤民之命。’于是,翦其发,暦其手,以身为牺牲,用祈福于上帝。民乃甚悦,雨乃大至。”[11]P234汤为商王,同时又是大巫师、大祭司,出现特大旱灾时便要亲自充当人牲和祭品。类似的事情直到春秋时期还不断出现。齐国大旱,齐景公采纳晏子的建议到野外曝晒三天,求得大雨。[12]P55鲁国在僖公二十一年夏天大旱,鲁僖公还要遵照旧俗焚杀巫师以求雨水,不过被臣下制止。[13]P390
可见,作为一种具有仪式性人类行为的牺牲和献祭,它在人类的无意识中具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它既是人类艺术的原型结构,又是人类行为的稳定模式。人们不但在艺术中用它来结构故事,而且在行为中效仿它。尤其是在一个民族生死存亡的历史时期,一大批仁人志士的自我牺牲其实都重复着这样一个行为模式。当谭嗣同抱定赴死的决心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的时候就是这样,这也正是秋瑾所说的“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和说的“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那“十万头颅”和“多壮志”恰是一番事业成功必需的献祭。以此来说, 2011年为纪念一百周年而上映的包括《竞雄女侠秋瑾》、《百年情书》、《秋之白华》、《》等在内的影片,都因为未能深度提炼“牺牲与献祭”的神话原型而显得草率和轻浮。而与李安《少年π的奇幻漂流》同期上映的《一九四二》之所以让人遗憾也正与此有关。平心而论,《一九四二》在国产电影中也可以算得上优秀作品,影片制作、演员表演、影音处理都堪称精良,但它也仅止于此,总是让观众感到缺少些什么。影片中有段对白,当外国人问为什么河南人老往陕西逃难时,有个声音回答说这只是个习惯而已,就像山东人一遭难就去东北一样。就是这段对白,把《一九四二》成为伟大作品的所有可能性都删除了。其实《一九四二》完全可以找到自己的原型,让这部优秀作品变得更博大、更厚重、更深沉、更具普遍性。中国不是有“夸父逐日”的神话吗?这难道不是一个有关逃离苦难、寻求光明和幸福的神话原型吗?但是一个成就伟大作品的机会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忽视了。网友戏言“在电影艺术的才能上,李安等于冯小刚加一百个陆川”。其实,一百个陆川也只是陆川而已,冯小刚加上一千个陆川也变不成一个李安。
项目来源
2011年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规划基金项目(11YJA760004)。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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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派》观影热潮强势袭来
如同电影当中的大鲸跃起入海掀起轩然大波,这部电影一经上映,便在世界各地掀起一波波观影热潮,为李安赚得票房和美誉的双丰收。在已经上映的全球12个国家和地区中,此片首周便拿下六个当地周票房榜首,迄今全球票房突破1亿美元。
在,《少年派》也创造了票房奇迹,继首周上映同时取得的周票房冠军之后,第二周继续书写神话。在台湾,《少年派》第二周的票房是排名第二的《暮光之城4(下)》的四倍半,总票房已逼近2亿新台币;在大陆,面对冯小刚的《一九四二》和陆川的《王的盛宴》两大强敌,《少年派》第二周票房增长六成,继续蝉联周票房冠军,两周累计票房达到2.7亿人民币。虽然此次上映的《一九四二》是冯小刚从影以来投资最大(2亿元人民币),筹备时间最长(19年)的作品,但自2004年《天下无贼》以来,冯小刚作品上映首周便夺得大陆周票房冠军的“传奇”,还是被《少年派》终结。
在西班牙、新加坡、马来西亚,《少年派》上映首周均夺得当地票房榜首。在电影的主人公——派的故乡印度,本片成为南亚最大的电影节“印度电影节”的开幕影片,并在印度上映首周取得1.95亿卢比(约合350万美元)的票房,成为20世纪福克斯电影公司在印度的第二高开画成绩,仅次于《阿凡达》(2.2亿卢比)。在北美,此片入选《时代周刊》评出的2012年度十佳电影。
为什么这样一个讲述一个少年和一只孟加拉虎的海上227天旅行的电影能够同时获得东方和西方观众的一致肯定?
跨文化的小说家扬·马特尔
一个寻找灵感的作家与已是中年的主人公派·帕帖尔的对话拉开了《少年派》影片的序幕。中年派给作家讲述了他少年时那段“让人相信神存在”的奇幻漂流。印度少年派生长于父亲经营的一座动物园内,是同时信奉基督教、伊斯兰教和印度教的“虔诚”教徒。派17岁时,父亲带着“全家”——包括大批动物前往加拿大,以谋求更好的生计。不幸的是,派乘坐的轮船沉没,派是惟一幸存者。派和一只孟加拉虎共乘救生船开始了奇幻的、艰难的漂流历程,最终获救。然而,这并不简单是一个从困境获生的漂流故事,观众在感叹炫目浪漫的画面效果、感受人与虎共处一舟的惊心时,影片结局却抛出另一个人与人在救生船上相互残杀的故事。到底哪个才是这段漂流的真实情境,这给观众留下无限遐想……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改编自加拿大作家扬·马特尔的同名小说。该小说自2001年面世以来,赢得了文学界的高度肯定,获得了2002年的布克奖和2004年的亚太美洲文学奖。
能够创作出受各种文化欢迎的作品,与扬·马特尔的经历息息相关。这位天才的加拿大作家1963年出生在欧洲文化之都——西班牙古城萨拉曼卡。这座世界文化遗产城市有着2300多年历史,曾经是两种宗教激烈碰撞、交汇的地方。萨拉曼卡先被罗马人占领,后来又被信仰伊斯兰教的摩尔人占领。公元七世纪开始,经过基督教徒和穆斯林长达两百余年的争夺,基督教最终控制了这一地区至今。文明冲突融合的积淀为萨拉曼卡留下了大量宝贵的精神财富,也为幼小的马特尔理解各种不同的文化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此后,扬·马特尔随着他的外交官父亲旅居美国阿拉斯加、哥斯达黎加、法国、墨西哥等地,在加拿大完成大学学业,又曾前往伊朗、土耳其、印度游历,这些经历让他对各种文化有了很深的理解和体认。
“异国情调”丰满的小说
在即将步入而立之年的时候,马特尔读到了《纽约时报》上的一则书评,介绍的是巴西一位作家的作品《麦克斯和猫》。故事讲述的是一个德国人和一只美洲虎共处一船,同渡大西洋的故事。小说的主人公麦克斯被迫离开纳粹德国,坐上了去巴西的船。船长为了诈骗保险公司的理赔金,故意将船弄沉。麦克斯为了生存,逃上救生艇,结果与他一同登上救生艇的还有一只美洲虎,麦克斯必须尝试学着与美洲虎共处。待他和美洲虎发现无法与对方相处时,他们同时冲向对方,决一死战。之后,麦克斯失去了知觉。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一艘巴西轮船救起,救起他的船员听到他说起美洲虎的故事,都觉得他在说胡话。受此启发,后来的《少年派》没有像普通的漂流小说那样,写成惯常的一个关于生存、接受和适应的寓言。
带着这个麦克斯和美洲虎的故事,马特尔在印度游历时,参观了印度众多的寺庙、教堂和清真寺,印度众多的宗教启发了马特尔。在孟买附近的一个避暑山庄,他忽然来了灵感,决定写他的下一部小说。而小说的主人公,就是一个印度少年。
选择一个印度少年作为小说主人公,与印度的历史有着某种默契。几千年来,印度一直是东西方文明碰撞交汇融合之地,公元前1500年左右,来自外高加索的雅利安人为印度带来了种姓制度。公元8世纪和12世纪,阿拉伯人和突厥人先后来到印度,16世纪后,葡萄牙、荷兰、英国和法国等西方殖民者接踵而至。这使得今天的印度成了闻名世界的“民族博物馆”,众多民族在这里比邻而居。这里还是佛教、印度教、耆那教和锡克教四大宗教的发源地,还有大量人口信仰伊斯兰教、基督教等宗教。如今,仅印度的官方语言就有22种之多。
如此一来,同时信仰印度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三大宗教的印度少年派,本身就有了跨文化的意涵。此外,小说中将少年的漂流经历设定成从东方的印度启程,横跨太平洋,最终抵达墨西哥海岸,本身就将从东方到西方的跨文化隐喻蕴含其中。
游历的过程中,印度各种各样的动物也启发了马特尔,他跑遍了印度南部几乎所有的动物园,并访谈了部分动物园园长。在马特尔看来,人类某些性格特质与动物有相似之处。由此,他开始构思派的世界。他原本决定让一头处在青春期的印度象陪伴派渡过太平洋。可一头大象出现在救生艇上实在是太滑稽了,后来犀牛取代了印度象的位置。但犀牛是食草动物,无法在海上漂流生存。于是最终派的伴侣被设定成一只老虎。在印度的经历,让马特尔决定在船上增加三个“乘客”,他们代表人类的三个特质:鬣狗代表胆怯、猩猩代表母性的本能,而斑马指代异国情调。作为西方的对立面,东方一直是西方文学热衷想象和描述的对象,而文化意义上的东方形象往往会被描述为“异国情调”。
超越文化藩篱的导演李安
《少年派》的导演李安1954年出生在台湾屏东县,他的父亲李升是台湾知名的教育家。1949年李升搭乘“永安”号轮船来到台湾,也因为思念故乡江西德安,李升给儿子取名李安。在眷村长大的李安,从小就受到中国各地文化的浸和影响,对于中国文化有了更深层次的体认。小学期间,李安接受美国式的开放教育,而中学他又重回中国式的传统教育,跨文化教育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东西方文化的冲击。从台大毕业后,25岁的李安赴美学习电影,长期在美国读书生活的生涯,让他对西方文化的认识越加深化。
和扬·马特尔一样,这种跨文化的经历为李安后来的辉煌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在创作电影的过程中,李安亦是不断游走于中外文化间。
从影后,他首先拍摄了“父亲三部曲”《推手》、《喜宴》、《饮食男女》,向世界展示了一个中国式的家庭关系。《喜宴》为他赢得了柏林电影节金熊奖。
此后,李安跳出东方文化脉络,拍摄自己的第一部非华语作品,英国文学经典——简·奥斯丁的名著《理智与情感》。虽然这是一个英国古典的故事,但李安仍凭借他对西方文化的精准把握赢得了金球奖和柏林电影节金熊奖,李安也成为迄今为止惟一两夺金熊奖的电影导演。此后,他又接拍描述上世纪70年代美国家庭生活的《冰风暴》和描述美国南北战争时期年轻人生活的《与魔鬼共骑》,均大受好评。
沉浸于西方文化一段时间后,李安又跳回中国文化中,组建了一个的团队,将中国小说家王度庐的武侠小说《卧虎藏龙》搬上银幕。此片创造了历史,成为史上票房最高的华语电影和奥斯卡最佳外语片中迄今为止惟一的华语电影。
凭借此殊荣,他再次辗转西方文化脉络中,将美国漫画《绿巨人》改编成电影,虽评价不错,但是市场表现却不尽如人意。之后他又接拍反映美国社会问题的电影《断背山》,结果此片使得李安成为迄今惟一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的亚洲人,也让他第一次捧得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
《断背山》成功之后,李安再度回到中国,拍摄了《色·戒》,此片赢得了东西方的一致肯定。他也成为历史上惟一三年内两度赢得威尼斯金狮奖的电影导演。而后他又拍摄了以美国上世纪60年代嬉皮士运动为主题的《制造伍德斯托克音乐节》。
跨文化的小说遇上跨文化的导演
《少年派》小说面世以后的旅程就是一个跨文化的标准样本。根据本书改编的话剧于2003年起在英国公演,获得各界好评。2005年10月通过全世界的海选,确定由一位克罗地亚画家将此书用插画表现出来,并于2007年9月出版。
美国福克斯电影公司2003年开始着手将这样一个跨文化的奇幻故事搬上银幕,他们一直在搜寻能够实现这个艰巨任务的导演。虽然这是一个非常出色的跨文化的故事,但此片汇集了电影界公认的最难拍的三大要素——小孩、动物和水,将其在银幕上表现出来并得到各国观众的认可必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福克斯公司先后与多名优秀的导演接洽,其中包括拍摄《第六感》、《精灵鼠小弟》的奈特·沙马兰,拍摄《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的阿方索·卡隆、拍摄《天使爱美丽》的让-皮纳尔·热内,但都因种种原因未能成功。2009年2月,福克斯公司最终确定由李安来拍这部电影。
今天看来,选定李安这样一个跨文化的大师级导演,来拍摄一部跨文化的电影,该片的成功基因早已暗暗种下。
在东西方文化间不断游走的经历,让李安成为影坛上不可多得的同时理解东西方文化的导演。经管如此,拍摄《少年派》对李安来说也是一个新的挑战。此前,其电影反映的是东方或西方文化中的问题,而《少年派》需要他将东西方文化有机融合,李安做到了,影片的口碑和票房认可了他的努力。
如今,李安的世界,就如《少年派》中的海洋那样,吸纳千溪百川——古典的、现代的,西方的、东方的,商业的、艺术的。这个海洋,联通了东西方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