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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晨,我都看到一些清洁工在行道树下清扫落叶。
那些落叶就是一些苍老了的故事。
一棵没有故事的树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每一棵枝叶繁茂的树,都一往无前地向上生长。
这个寒冷的冬天,我是你的第几片凋零的落叶?
走过这个季节,你将会长出多少嫩绿的故事来?
这些诗歌,正以落叶的形式从我的身上一一脱落。
2
翻开一本书,一片发黄的银杏树叶掉了出来。
扇形的叶片,扇形的叶脉永远地指向天空。
这是多少年前的一个故事了。
现在,被一本书永久地收藏。
多少次了,我看到了你飘落在我的诗中,
灿烂地笑着,慢慢地退化成一些贫瘠的文字。
3
这么多年来,我从你的枝头一次又一次地逃离,在风中流浪,在雨中歌唱。
现在,端坐在一本书中,倾听着时间呼呼流逝的声音。
不知道生命是一次次不间断地轮回?还是一场周而复始的等待?
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打开这本书,读你如花?
或者读我如禅!
4
你说,时间会不会破土而出,长成一棵高大的树?
我和你都是其中一些柔弱的叶子,在风中颤抖着,行走着,
在时间中艰难地跋涉着,从少年走到中年,再走到老年。
我们在一棵树上就完成了所有行走的过程。
当我们从枝头悄悄地脱落,被厚厚的尘土湮没的时候,
有人告诉我们:存在就是过程,过程就是历史。
我们是一些正在消失的历史。
5
站在一棵树下,风来了,所有的树叶都在舞动。
多么像一群正在深海中游走的鱼呀!
冬日的阳光斑驳地照射在树叶上,
那些光斑就像一些忧伤的鱼鳞,也像我们转瞬即逝的青春。
当我终于把你疏离,当我开始不可抑止的想你,成成,原来,爱就是这样的。
一切都是虚幻的吗,牵手,拥抱,想你——,晕眩如六月的阳光,梦,突然有了你手掌的颜色……
走不出,你贴近过的情节,我在步步深陷的恍惚里,接收,你可能出现的讯息。
带 一杯相思的毒酒上路,
你 的颜容与酒一样的灼热,
去 携手的路途,
私 语的眼泪洒化成天涯等候的那一道虹,
奔 走其上,迎接的是我永生爱的人,
追 逐梦想的誓言被流放,
你 用夏天的浅唱将我的前进的脚步阻挡,
到 什么时候,
天 上的灯熄灭了,
涯 边的铁树开花了,
海 里的水枯了,
角 落里的我依旧守侯着歌唱的那个你……
成,你是我梦里重复不断的影子,籍着那份温存,度着我寂寞的日子。
不要以为,我坚强着,不会哭泣,不要以为,我迷路了,就忘记了自己的坚持,我一直一直都在等着,在某个瞬间,可以与你相约,可以在你面前,流露单纯。
音乐如此,如此的浪漫,成,你在一个怎样的地方,做着怎样的交谈,牵挂可不可以变成讯息,提醒你,我在清醒时也能入梦。
好想好想牵你的手,如某篇小说中的片段,在海边,在山巅,迎着风或者雨,倾听缘分的声音。
成,不一定要你看见,我的美丽,一如买给自己的玫瑰,带着最初的纯洁。
今晚,我守着自己,不需要一切真实同虚假,在我新的剧场开幕时,应付世间的嘴脸。
我坚信自己,从来都如此,如此的将自己,搁置在清水塘中的荷叶上,没有人践踏的到,它天生的自尊。
好想在你肩上靠一会儿,无需知道彼此的姓名,当音乐如水般流淌,你的气息,可以在我的发丝间温暖的浸透。
借个肩膀让我靠靠,外面下着雨,实在看不清我应有的方向,有什么雨伞可以抵挡世上的风雨,任凭你哀求祈祷。
世界是如此的拥挤,我却如此的孤单,你看得见生命的玄妙吗,我只求,有个肩膀可以靠靠。
你怎能无视我眼中,对人性的认知,生命如果真是上帝的馈赠,我们怎么不对彼此珍惜?
没有人的心灵,可以存放太多的期许与坚持,我始终镌而不舍,只为了,唤醒你置身的黑色梦境。
生活的调色板,因过多的绘涂而失去了本色,我们隔得是远是近,都无法触及,面具下真实的痛楚。
从来没有奢求,谁能给我幸福的最初和最终,就象你--刘洲成,你是我在失意时,恰巧握住的那双手,也许只是相识,也许会,一起走很久很久。
不要你承诺永远,世事转瞬无常,我尚在沉睡不醒,你已,在尽头含笑言别。
有什么是可以重来的,青春?生命?亦或,爱情?
你的出现,刚刚好,太早了,我不知道痛过后的清晰,太迟了,我便已痛到麻木。
刚好,你在我痛着的需要人抚慰的时候,送上了不冷不热的双手,不厚不薄的肩膀,找不到理由说不要,只好全要了。
明天是什么天气,晴有雨伞,阴有外套,冷点热点都不重要了。
我在梦里,一遍一遍呼唤你的名字,你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的呢?
恍如惊鸿的瞬间,到底有没有,像烟火般绽放过呢?
也许,你从来也没有,从来也没有,在我活着的世界里出现过,这只是千年修来的,一个传说吧。
想你——
在你想我的时候,在你不想我的时候;
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在月亮挂梢的时候;
在你在的时候,在你不在的时候;
在你在别人身边的时候,在我在别人身边的时候;
在你喜怒哀乐的时候。在我喜怒哀乐的时候;
在你坐卧行走的时候,在我坐卧行走的时候;
在你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在我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
……
——想你
习惯了守候,看每个人的离开。也会有人回头,像徐志摩的诗句,迷恋我一低头的温柔。
我尽可能的聚敛所有的花草艳翠的味道,安抚每个遇到我把心沉沦下来的人。然后,坦然的面对,我们彼此的枪口。
……
做梦。哭的要死了。
……
结果,梦醒了
我是一颗流星,托着流光飞舞的羽翼,等了多少个光年,只为了奔向你时,瞬间的美丽。
一场浩大的雪,开启这个冬日的序章。遐想的思绪,漫步于氤氲的氛围,稍不留神,便跌入了这个层林尽染的世界。
记忆的浮动,形形的身影,现实的追逐,片片落雪的柔情,将这个繁喧的世界,装点成一片简单的茫然。行走的风景,后退的倒影,让这条通往遥远的路被无限的延长着,就连故事的结局也被那无垠的荒芜所漫延。
时光悄悄的溜走,岁月也一去不复返。回首相望,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曾经的梦想,远去了;灿烂的笑容,消失了;邂逅的尘埃,落定了;所有过往的痕迹也都烟消云散了!不知不觉的,发梢中又多了几丝透明的苍白,拂起眉间遗落的美丽,仿佛一种忧伤的舞蹈在指尖跳动。
有些时候,感觉人生就像一杯苦涩的清茶,品的越细,味道越浓,品的越久,感悟也愈深。待到唇齿留香,再细看这茫茫红尘,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尘世间的种种,都不过是轮回中上演的美丽风景,我们只是其中的一个点缀,这也是我们所无法改变的归宿。
一直很怀念,那些不同的风景。
一直很怀念,那些远去的身影。
当泛黄的曾经,烙印下永恒的记忆,轻轻地沉入心底,我的惆怅,几时荡起了忧伤的涟漪。飞雪飘尽,散落漫天的银辉,那一瞬的光亮,仿佛穿越了千万年的黑暗,将那些尘封已久的心事在刹那间绽放。
幽幽寒风,衬托着眼神的朦胧,僵硬的脚步,跨过断桥残雪的夜幕。四下望去,远处的风景,慢慢开始消融,似乎这世间的一切,都将化为一片没有边际的虚无。而我,就这样静静的伫立于其中,于一声轻叹间,忘了花开,忘了尘世。
都说,当一个人习惯了孤独以后,心里就会被忧伤所浸染,不管如何的去挥洒,那份落寞的苍凉,始终都如烟雾般,若隐若现,挥之不去。或许,正是因为被孤独拥抱了太久,所以,那一缕遗落的伤感,才会在时光里与我反复的纠缠。
蹒跚于这条只有前进没有后退的道路上,路途的风景是那样美丽。走走停停,回头望望,可不知为何,走着走着,莫名的就笑了,望着望着,莫名的却哭了。
一个人走了这么久,其实真的很累了,真的很想停下来歇一会,可是,看着那些远去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我又无法停下来,身体就那样不由自主的动了,倾尽所有,为的,仅是能跟上你们前进的步伐。
夜,悄无声息的降临,雪,依旧纷纷扬扬的飘洒,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止。行走在这个充满清冷的雪夜,心情,似乎披上了孤寂的外衣,遮掩了内心所有的喧嚣。我知道,思念又将代替所有,成为我今晚的主题。
落雪轻逝,夜凉如水,怀抱着这份纤尘不染的静谧,倾听着雪花飘落的声音。是谁在叹息?陌上红尘,又是谁在雪月里独奏了那曲永恒的清愁?
风轻轻地吹过,带来一阵刺骨的寒冷。凝望着眼前的风景,我努力的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奈何,除了从指间溢出的冰凉,竟然什么都没留住。也许,这就是风华散尽后所留下的最本源的真实吧!
年华一度,似梦非梦,不觉间即将步入三十的殿堂。记忆的幽影,零零碎碎的重叠于梦中。还记得,年少时初次恋爱的羞涩,还记得,那年的那群少年......
记得的太多太多,虽然,时光的浪花早已把曾经拍打成一片散乱的苍白,但,毕竟还是给我留下了可以追寻的痕迹,能重温那段逝去的精彩何尝又不是一种安慰呢。
也许,这可能会成为一段痛苦的轮回。
也许,这也可能会成为一个新的起点。
其实,不论痛苦也好,感慨也罢,这都是我们收获的无价财富。茫茫红尘中,能遇一位相知的朋友已是缘,能遇一位相爱的红颜更是莫大的缘,所以,趁现在拥有的时候好好珍惜吧!莫要等到一切都变得沧海桑田,再来谱写这曲已呈灰暗的乐章。
我在风中战栗。在黑暗中转身。天空低下来,寂静无声的雪,是弦上的音符。是命运里的轻啸,或者迷途中的光芒。引领我一路朝北,弯下正直的脊骨,双手合十朝拜!
雪轻轻地落下来,覆盖了山川、河流和树木,遮住了恶与丑。
雪啊,你这白色的精灵,上升的舞蹈。诵唱着经年的古老咒语。
踏雪而歌。走在冬天的晌午,走进人群我哭了。雪啊,苍穹落下的灰烬,让灵魂承受瞬间的重压。我在红尘中寻找心灵的净土,我已无力抵抗世俗的侵蚀。雪花缓缓降落,像倾斜的真理,洗涤着蒙尘的欲望,喊痛的身体。
多情应笑我。谁是一朵燃烧的雪花?我沿着桐木江畔奔走、悲泣!我想起被挥霍的光阴,如落雪渐渐消融。也许穷尽我的一生,也不能在大雪中彻悟生命的玄机。
那么,就静静地倾听。聆听暗哑的高空中,奏起恢宏的乐章。
逆着漫天风雪而行,我仿佛回忆起前世的荣耀。而今,在永平镇。什么已经失守?又有什么还在坚守?此时此刻,我多像一个梦呓者,被风雪围困,却在追寻那无处不在的光。让它把我内心的阴影照亮,将我多余的悲伤带走!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将目光向内看,那是一个涌动的深渊。每一朵雪花落上去,都化作一片光明。黑暗的也将变得温暖、柔和。
大雪袭击了江南。我的奔跑越来越有力。欢快演变成一支舞曲。我与雪光合二为一,我在刹那觉悟:拥抱痛苦,快乐才是我的宗教!
晚安,小镇
我多么迷恋璀璨的星空。我预感到一种声音,那是源自心灵涌来的孤寂。
迎着微凉的秋风,走进暮色,踏响奔跑的月光。
我的沉默与生俱来。在江南小镇,我过着谦卑的生活。如今,我行进在尘世繁华的街头。我是多么敏感、内向,与周遭的世界,总是显得格格不入。这使我有些担心,也使我有些惊喜。我是一朵永恒的焰火,却在奉献自己的光,呈献自己的热。而且不动声色。
一个城镇的孤独,就是我的孤独。在这个小镇,我是高贵的绛云,那谁又能为我加冕?
九点,夜色正酣。暮色中的永平镇,狂乱,沉潜。
人潮喧哗,我伫立在十字街口。我该遇见怎样的自己,要举办一场怎样的仪式,才能让自己升腾、成长。生活是多么暧昧,内心又是多么不安定!此时,夜空荡漾着有节律的音符,为蒙尘的心灵施洗。那些久久不能释怀的便因此而放下。
灯红酒绿的步行街,我在低头行走。宽阔的秋风里,如何安放我不安的肉身。现在,多少交易正在进行;而今,多少灵魂一如既往的悲伤。这些,都在人所不知的幕后完成。
我从这里起身,去走一条少有人走的岐路。小巷中,有我孤单的背影。星光照亮我回家的路。这是一条艰险的路,但我不乏同行者,那夺目的光彩引领着我前行。
小镇被黑暗渐渐覆盖。夜己经睡去,只有灯光醒着。晚安,小镇。
晚安,我所热爱着的世界。和我所热爱着的人们。我在今夜为你祈祷!
花朵,不可承受之美
一夜的春雨,曙光中的蓓蕾,以及洗尽的春光。是谁漫步在春天的大道上?透明的雨滴里呈现花朵的光芒。花开满径,那些喧闹的精灵,绽放在驿路的尽头。
曲径通幽。涌向天际的花朵,像然点亮的火把。在村庄,我陷进这五彩的海洋。三月的妍美,隆重而寂寞的盛开。一朵花,一只蝴蝶,蜜蜂的翅膀振动整个春天。
顺着时光的指向,散落的山谷埋藏着如歌的行板。
如梦似幻的春天,无法阻止的是内心的鸟呜。持萧的女子伫立,让我梦见往事与前生,梦见庄周、河流和山川。暗哑的萧声里,缓慢浮现她如花的面孔。在盛大的花蕊之间,实现了美的浩大联结。
安静的牛群,头戴花冠,踌躇在向阳的山坡上。
静水流深,落英缤纷。我在布谷鸟的啼声里,恍然悟到春天的秘密。那是来自灵魂的低语,像流逝的时光。如果梦幻到此结束,我该有怎样的伤感?或许只有我自己才能细心的倾听得到。琐碎,而又执著……
水声在桃花下潺潺流淌。临水而居的日子,溪边的桃树举起绚烂的云朵。焚烧宁静与热烈。那些飘零的花朵,像我们身体里消逝的精魂。
且不说村庄传来的幽香,让我的目光充满迷离。
“伏牛堂”米粉店CEO张天一:我的青春是用来试错的
青春语录:创业太难,一定要霸蛮!
考研成绩专业第一的北大法学硕士、北大“演讲十佳”、办过高校巡回演讲、写了两本书、知名律师事务所实习经历、上过多档电视节目……这样一份高大上的履历却仅仅属于一个小小米粉店的小老板――张天一。
2014年毕业的张天一,没有选择一份与他的履历相衬的金领职业,而是和3个小伙伴在北京环球金融中心地下室的一个拐角开起了一家30平方米、“比路边摊好一点”的牛肉米粉店“伏牛堂”。
看着同学们纷纷收到高大上的录取通知,张天一也迷惑也犹豫,也为此数夜不眠,可他的困惑,在看到一张宇宙星图时豁然开朗。当镜头拉远的时候,星图上的地球只是浩瀚宇宙中的一粒微尘。一个人心里的世界越大,他的思想就越开阔。在张天一看来,年轻人最重要的不是安稳的工作,也不是钱,而是能不能在精力最好、求知欲最旺盛的时候,以最快的方式获得对世界的认知和积累。只有多多尝试,才能找到自己真正想走的那条路。
开米粉店,张天一是经过精心“策划”的。2014年2月,他和小伙伴们回到故乡湖南常德,吃遍了大街小巷的米粉店,最后选了一家口味正宗的米粉店,拜师、学艺。他们买了一把小秤在无数个夜晚一勺一勺地称量每种配料,进行标准化提炼,然后去请当地最有名的几家米粉店主厨品尝,最终确定了几张配方。回到北京后,他们开始选址开张,在短短半年时间内,“伏牛堂”便被外界视为与雕爷牛腩、黄太吉等齐名的互联网餐饮品牌,公司也获得了一批顶级投资机构的投资。
如今的张天一正以敢为人先的勇气坚定地走在创业的道路上。他在文章中写下自己对青春的思考:“年轻的大学生逐梦者,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以为自己追求的最正确,以为投行证券、机关部委、出国留洋、奢侈品夜店豪车,是自己的梦想。可是在我的眼里,我宁愿去佩服那个大学毕业不顾周遭人异样的眼神,做了自己的选择去开了自己的小餐馆创业的男孩。同样是螺丝钉,我至少觉得那个来得踏实牢靠。”对他来说,无论成功对错都是青春所要必经的历程,正如他所说:青春不是用来试对的,而是用来试错的。
热议锐评:“90后”已经长大,他们正在向世界发出自己的声音,带着绝不从众的勇气,带着对理想生活的执着。张天一之所以独特,就在于他从不放过每个转瞬即逝的“点子”,在于他勇于“试错”的精神。
素材运用:不走寻常路;特立独行;勇于尝试;青年创业……
“国际义工”黎海森:找寻自我的旅程
青春语录:当今这个趋于疏离而冷漠的社会,人人爱着自己,像一片片孤岛。但只要每人拿出一点爱心,馈赠出去,就像搭起一道桥梁。更多的人学会爱了,岛屿便能互相联通。
旅行的意义是什么?是“在路上”的自由生活,是逃避现实的短暂狂欢,还是找寻自我的旅程?
1987年出生的黎海森,从国内考入新加坡最好的大学,毕业后在新加坡最大的商业银行――星展银行做项目管理,刚毕业年薪就超过30万。那时的他一度沉迷于饭局应酬,夜夜笙歌,觉得自己仿佛步入了上流社会。然而,有一天揽镜自照,他突然开始讨厌自己,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城市里面的傀儡,表面光鲜,却没有心脏。于是,他果断辞去工作,踏上游历世界的道路,在行走中寻找人生的意义。
2013年6月,黎海森一路西行,穿越尼泊尔、印度、巴基斯坦、阿富汗、伊朗、苏丹、肯尼亚等许多贫穷、战乱的国家。他在印度的福利院为临终老人喂饭、扫地、做按摩,在粪水里洗衣服,陪伴他们走好人生的最后旅程。面对生死,他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我感觉我跟这个世界连通了,我看到了这个世界是一面玻璃墙,你在这个玻璃墙里面看到的所有人都是你自己的影子。所以只要你向外付出爱,这个爱它就会汩汩地流回到你心里面。”
感恩或许是黎海森成为一名国际义工的初衷。黎海森出身于重庆一个贫寒家庭,升入重庆南开中学后,被免除学费;考入新加坡国立大学,也是在全额奖学金的资助下才顺利完成学业。“我感恩曾得到的资助,认为生活的意义在于服务社会。”他说,人生的目的应该是爱别人、服务别人,并从中得到快乐和认同。
2014年,黎海森以众筹方式在肯尼亚第二大贫民窟翻建汉卡希望小学。他住在贫民区,跟底层工人一起吃饭干活,护照、现金,甚至牙膏都被小偷洗劫一空。可这些都无法阻止他修建学校的决心,这个名为“筑梦工程”的校舍建设项目在网上发出筹款文章仅一周,就不仅筹齐了工程款,还超额几千元。
如潮水般涌来的爱心捐款,让黎海森有了做好公益的底气。爱,就像一支蜡烛,即使光再微弱,也会温暖天地。这便是黎海森旅行的意义,也是他找寻的生命的意义。
热议锐评:迷惘或许是每个青年都会遇到的成长话题,一场说走就走、漫无目的的旅行未必能让人找到生活的力量,而黎海森用脚步丈量生命的宽度,用爱心唤醒行走的初心,不仅帮助自己走出迷茫,也为世界点燃了一支爱的烛火。
■素材运用:旅行的意义;行走的感悟;找寻自我;人间大爱……
“冯小刚御用剪辑师”肖洋:“金剪刀”是这样炼成的
青春语录:机会一旦来了,我就能抓住。
他大学学建筑设计却痴迷电影;他放弃稳定工作投身电影业;他从未剪过电影却一上手就剪了《非诚勿扰》;《风声》《唐山大地震》《私人定制》《中国合伙人》《后会无期》等知名电影后面都有他挥舞金剪刀的身影;冯小刚称他为“上帝送给我的一个礼物”,他是肖洋。
肖洋的成功颇有传奇色彩。29岁时他还是生活窘迫的北漂青年,靠剪辑电视购物广告生存。但他从未忘记过自己的电影梦,他调侃自己那时“干的是行业最低端的事儿,但想的是行业最顶端的事情”。即使一个电视购物广告,他也要琢磨要用哪种电影剪辑手法。一次偶然机会,他剪辑的一个战争预告片被华谊兄弟金牌监制陈国富注意到,他找到肖洋,“冯小刚的电影你敢剪吗?”“你敢我就敢。” 当时毫无电影剪辑经验的肖洋就这样得到了一次梦寐以求的机会。
肖洋将“一夜成名”的原因总结为多年来对电影单纯的热爱和坚持,“可能不是因为雄心壮志,也不是征服世界的野心,也不是我要奋斗、我要成功的这种念头,我只是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单纯地感到快乐,我觉得人的一辈子一定要找到这么一件事儿。”
热议锐评:肖洋“一夜成名”背后是苦心孤诣的坚持与热爱,机遇只垂青于有准备的头脑,否则即使机遇踩着五彩祥云飘到你的头顶,你也只能眼睁睁着着它越飘越远。
素材运用:一夜成名;坚守理想;机遇;兴趣与成功……
“少年霍金”刘大铭:命运之上的青春拼搏
青春语录:生命是最大的奥秘,每个生命都应该有自己的向往追求的精神,灵魂,远远凌驾在躯干之上。
1994年出生的刘大铭是一个成骨不全症患者,这是一种罕见的遗传性骨疾病,发病率约10万分之3,得了这种病的孩子就像瓷娃娃一样,轻微的碰撞也会造成严重的骨折。过去的十多年中,刘大铭先后骨折十余次,接受大型手术11次。
生性顽强的刘大铭没有被病魔击倒,他选择勇敢面对,奋力抗争,和健康的同学们一起坐在教室听课。初一那年,他的脊椎开始发生形变,病魔并不因为一个人的坚强斗志而退缩,它一次次挑战一个人的勇气和决心,最严重的时候,他的脊椎完全变成了S形,常常会感到头晕、恶心、视线模糊,每天晚上只能趴在小床上,用两条多次受伤、功能残废的手臂支撑身体,完成功课。
国内的医生判定他无法进行脊椎手术,可顽强的他不向命运屈服。他把自己的病情简历翻译成英文,向世界寻求手术的机会,终于获得了意大利都灵一家医院的回音――他可以去意大利接受手术治疗。经过长达10个半小时的脊椎手术,他活过来了,一切生理指标都正常了。
回到学校后的刘大铭一面备战高考,一面利用每天放学后两个小时的时间完成了17.5万字的哲理自传体小说《命运之上》,在青年中国说的舞台上,他坐在轮椅上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大声说:“我认为啊,青春就好比一盏燃烧的蜡烛,虽然时间短暂,但我们应该把最大的光和温度奉献给世界,如此,青春才是一场真正无怨无悔的青春!”
热议锐评:站立的是精神,是尊严,是信念。刘大铭用丰富的文字和弱小的身躯织出了挺拔的精神维度,使所有的碌碌无为者不得不黯然低头。
那是一片野生动物的天堂.它们在南非自由地迂栖、奔
走,并且仿佛将游人视为同类。在那里.你可以充分地感
受到人与动物和谐共处,如果要和动物亲密接触.南非
是―个最佳选择。
世界杯还没来,但南非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我们这些来自北半球的躲避寒冷的客人了。有人说,南非是这个地球上最无可挑剔的度假胜地,因为它有野生的动物乐园、奢侈的都市、深邃的群山幽谷和天堂般的碧海银沙。然而对于身处于其|=r1的人,或许只要有一点能够打动内心,就已经不枉此行了。
现代与原始的迷幻
飞机降落在南非最大的经济中心――约翰内斯堡的机场,随行的人们难以掩饰兴奋的心情,纷纷起立收拾行李准备离机,我忽然想起几年前南非狩猎场管理员被9只狮子吃掉的报道,直到同伴催促,空姐也微笑问道:“Can I help you?”,才不得不起立,开始这次的南非刺激之旅。
旅行车载着我们往酒店的方向驶去,约翰内斯堡市上班高峰的车流量当然不能和北京二三环媲美,但比想象中多很多。这座城市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沿途的花树,没有绿叶,唯有绽放的非常热情的鲜花,朵朵艳紫,美丽又高贵。
南非之行安排得非常紧密,无论是豪华的太阳城,还是尊贵的曼德拉广场,以及让人忘记置身在非洲的夏卡兰小镇,都让我感受到了南非现代与原始的迷幻。 但来到南非,绝对不能不去克鲁格国家野生动物公园。
克鲁格国家公园是世界上最大、动物保护措施最完善的野生动物园。它位于南非共和国姆普马兰加省的东北部。南北长约350公里,东西宽60公里,总面积超过2万平方公里。据了解,克鲁格国家公园内有147种哺乳类动物、114利,爬行类动物、507种鸟、49种鱼和336种植物。这里是真正的动物王国,许多世界上濒临灭绝的动物在公园里的数量也多得惊人。比如,这里约有1万头大象、2000头狮子、1000头花豹、2500头犀牛、10万只羚羊和2万匹斑马……克鲁格国家公园已有近百年的历史,以它的创始者、南非最后一任荷兰总督克鲁格命名。
克鲁格国家公园铺设着路况良好的柏油路,支线小路则为碎石路,我们在旅客服务中心买到了很好的道路图。依据公园守则,公园的开放时间是每天的日出到日落,这段时间内游客可自行驾车沿规定的道路行驶,但绝不可以超出指定的道路外。公园内的路标多立在路旁矮矮的石碑上,不像一般指示牌那么高大明显,大概是怕打扰了动物的作息。
清晨的克鲁格,帅气的吉普威风凛凛地颠簸在乱石与杂草丛中,紧张与兴奋交织的一行人屏住呼吸,生怕惊动草丛中的狮子,尤其是我,“9狮分吃人”的照片经常在我脑海中浮现。 这时,不时传来同伴们的尖叫声,“长颈鹿!”“那边,快看那边,好几只羚羊呢!”由大家的表情和兴奇的声音,足可以看见从毛孔中透露出的紧张和刺激,也感受到了野性带来的美的享受。在克鲁格同家公园里,野生动物才是真正的主人.因此游客必须绝对尊重所有的动物。同行的人显然是有经验者,他告诉我们,驾车时遇见长颈鹿过马路,一定要躲得远远的,以免惊扰了它们;观赏野生动物时,不要让噪音、引擎声等影响了它们原本的作息;公园内更绝对禁止乱抛垃圾、喂食、野炊、任意离开车辆等行为。这些不但是为了维护公园内的平衡生态,也是为了游客的安全着想。毕竟这是个野生动物保护区而不足动物园,一不小心随时可能发生几年前那样的“葬身狮腹”的惨剧。
碰上狮子的时候,
他并不跑开,
因为逃跑会让狮子以为
你要攻击因而不会放过你。
他会首先让狮子明白
自己是友好的,
跟它保持目光交流,
但不是一直盯着看,
那会让狮子认为是―种挑衅。
如果狮子在吃猎物,
他从来不去看,
之后也不会翻看
狮子饱餐后留下的骨头残骸。
和狮子擦肩而过
名叫史蒂夫的专业狩猎导游也确实了得,据说他是整个南部非洲地区唯一能带着游客在丛林中漫步,与狮子、大象零距离接触的导游。 史蒂夫从业22年了,至少在10个国家公园工作过。要取得专业狩猎导游的资格也并非易事,通常要经过2到3年的培训和狩猎实习.学习有关丛林中的鸟兽的知识,还要学会在丛林中的生存本领,如何在丛林中安营扎寨,如何开着高3米长10米的拖车在丛林中穿行自如,以及能够在必要时为了游客和自己的安全开枪射击,而且最后要参加狩猎考试,成绩合格才能取得导游资格。
与我们同行的游客大多有过类似探险旅游的经历,每次吃饭或是休息时,大家最常做的就是分享动物的故事,谈论最多的就是狮子、野牛和大象。这些故事让我想要更多地了解丛林里神奇的野生动物,而我最想拜访的莫过于狮子。
白天,在闷热的热带草原上,我们一行人在史蒂夫的带领下,穿行于丛林之中,大家脚步都很轻,说话也尽量压低声音,以便不惊扰动物们,好有机会与狮子零距离接触。 有时候我们辛苦地在丛林里走几个小时也碰不上它们。但是我们最终一共6次看到了狮子,这都要感谢史蒂夫,他的确经验丰富。他行走时不断查看地上狮子留下的脚印以及它们粪便的新鲜程度,来判断狮子大致往哪里走及离开了多久。 除此之外,他会聆听狮子的低吼.这种吼声可以传三四公里远;他会注意狒狒的尾巴,有危险时,狒狒和其他许多动物会竖起尾巴警示同伴,成为一种指示;他会观察天上的秃鹫,作为一种食腐肉的鸟,秃鹫常常会聚集在狮子等待捕食的地方,期望在狮子捕捉到猎物后分一杯羹;他会留心黑斑羚的走向,大批黑斑羚往一个方向逃窜时必是在躲避某种迫在眉睫的危险。但是史蒂夫承认,有的时候“遭遇”狮子完全是误打误撞。
确实如此。我们第3次看到狮子就是这种情况,那也是让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当时史蒂夫正在往右边的路上看,忽然我们的左边传来一声震天的狮吼,史蒂夫吓了一跳,身体不禁往后一倒,而我由于紧跟在他身后,几乎与他撞上。史蒂夫赶忙示意全体游客慢慢往后撤。我们后退一两米后,顺着史蒂夫手指的方向,看到一只雄狮仍然保持警觉站立着,似乎随时要冲过来,而我们与它相隔不过20米。
史蒂夫告诉我,作为一名专业导游,为了和野生动物搞好关系,他经常会在丛林中巡逻,碰上狮子的时候,他并不跑开,因为逃跑会让狮子以为你要攻击它因而不会放过你。他会首先让狮子明白自己是友好的,跟它保持目光交流,但不是一直盯着看,那会让狮子认为是一种挑衅。如果狮子在吃猎物,他从来不去看,之后也不会翻看狮子饱餐后留下的骨头残骸。就是通过这种对狮子的尊重,他赢得了狮子的信任,渐渐地狮子把他看成丛林生活的一部分,对他带来的游客也比较友好。这真让人感慨,动物们所懂得的远比我们所承认的要多得多。
一个人与大象近在咫尺,
以为自己要没命了,
极度恐慌之间立即倒地装死。
没想到大象并无意伤他,
看到这个人“死”在自己面前,
非常窘迫不安,
就用鼻子卷来树叶
把那人身体全部盖好之后才慢慢离去。
大象悄然走过我们的帐篷
在我所喜欢的有关动物的故事中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关于大象的故事。一个人与大象近在咫尺,以为自己要没命了,极度恐慌之间立即倒地装死。没想到大象并无意伤他,看到这个人“死”在自己面前,非常窘迫不安,就用鼻子卷来树叶把那人身体全部盖好之后才慢慢离去。
一天晚上,我走到河边看动物,一只母象带着一只小象在河中饮水,但当我们想要再走近些时,母象发出一阵沉闷但有力的吼声以示警告,我们只有慢慢后退,因为史蒂夫告诉过我们,这里最危险的莫过丁惹怒一只要保护自己孩子的母象。
我必须把山岗上的一棵树和另一棵
称作森林;把一块草坪
和另一块称作海
我心里装着的一点点葱茏,加上童年
就是整个故乡
故乡的海面上,站着两棵青杠树
它的绿色的皮肤,是一群马耳草
它的海面奔跑着黑嘴兔
浪尖上飞着白头翁
我必须把一根火柴和五根小木棍
比喻成海啸;把一桢斧头
和背上的绳子比喻成荒漠
我心里就什么也没有了,真的现在
我不愿回故乡
故乡的海面上,漂着一朵祭坟纸
它的干涸的胸膛喂养着泥石流
它的白天吞吐着雷霆雨
夜晚咀嚼着狂风沙
天地间
我曾经去过大山包
那个蛮荒之地。在那里我曾看见
你手捧经书仰天哭泣,拒绝靠近
那半截毛毡、一副笼头、满袖风沙的老人
他红肿的眼睛,一直注视着远方
我曾经诵读过的生活
恍如一缕烟霞。天地间,只在此地
让我重胜残羽,轻似尘埃,形如乱舞
你背对一滩浅草诅咒,却使我梦见
那些掐着阳光奔跑的土坯
仿佛兄弟,父亲,甚至祖先的亡灵
哎,天地间!我想,没有什么
能宽容你对故乡的畏惧
一秒钟
真可以如此丈量一秒钟的长度吗?
对一只玉,一株雪莲,一袭寒冰
对一件袈裟,一位高僧,一座古刹
对一片森林,一汪湖泊,一朵优昙
甚至一幅画,一首诗,一场爱情
我不曾预料,我看不见,我无法计算
这绵延不断的指尖的颤抖,写满一生的空旷
那么,什么时候我可以说出,它的短暂
和虚无?也许是你还未缓过神来的
一轮海啸,一块弹片,一场车祸
一声叹息,一次别离,一个噩梦
甚至一举手,一投足,一转身
我刚好说出,我正在看见,我不断错过
这突然消逝的一切,带走一生的忙碌
生命
有时候应当低头活着,把目光
投向那些不曾奢望一生的狗尾巴草
昂首行走的人,从未去过
自己的世界
有时候应当弯腰死去,把呼吸
留给那些看不见自己影子的小小飞鸟
闭口不言的人,破坏了
自己的世界
有时候我们仅仅活着
有时候我们仅仅没有死去
小花
小花,二十年没见到你了
你的家人说你去了远方
我就坐在山岗上,和自己打赌
要是在天黑之前,仍然看不到
你的身影,我就会相信
你真的死了
晚安之前
聊着聊着,我就真的开心了
竟然不想下线,不想承认从前的生活
我们甚至说到死亡
她说得很浪漫,仿佛不是去死
而是刚刚走进一场没有明天的爱情
一个人回来,一个人走了
如此安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电影收束到字幕处,悄无声息
一个人回来,手里拧着包疲倦地
拾起夜晚;一个人走了,手里拧着包
疲倦地晃进车厢
如此安静。这小小的村庄
仿佛就没有人离开,或来过
青场
相对山顶上玉米的贪婪,我更愿意
走近那些委身于矮山河谷的高粱
它们从未霸占过一滴多余的露水
在青场,当我被一群捏着马粪的孩子
脱了衣服,卸了皮带,掏了手机
我更愿意承认她是外省
是边疆,是长在悬崖边的红籽刺
后来我在她的胸口摸出了心跳
那些捏着马粪的孩子,含泪向远方
捐出所有的战利品
我才知道:青场,她也是祖国
领跑
在小学校的操场上,一群孩子
向一棵枯死的椿树奔过去
领跑者,是一个年迈的老教师
系着红领巾,步履蹒跚
他的身后,那些叽叽喳喳的小鸟
用一根绳子,将他放倒在树下
年少时,我在人群中
想喊出一声,可直到现在
还始终保持沉默
到明天去
有时候理想就应该是这样
做一只小头冠,有一个很好的名字
栖在白桦树上,沉吟、高歌
那时夜晚是多么惊悸这样的明天
简直高出生活半个脑袋
如果这样,竟躲避不了林间的风雨
崖畔的骄阳,那就做细草间蹦跳的蝈蝈
伏在童年,从来拒绝倾听
墙内花开的声音这样的明天
低于妻子小小的隐私
但如果,仍然不能面对脚底的风雷
锄镰的肆虐,就做山石
满谷里奔跑,任他们拾拣
砌入高墙,丢入炉中
生活即便有多绝望
仍能看见明天,在别人的梦中
一闪一闪
年少时
月光下我躲起来
夜那么静,虫子交媾的声音
很美,很幸福
你到处找我
你大声地喊
月光下我仿佛不小心碰了你一下
你就哭了,伤心地跑回家去
有一天我离开村庄
你在村口瞅了我一眼
又哭了伤心地
跑回家去
这薄纱一样不谙世事的月光
现在,我多想把它撕下来
撕下一个院子里的
安静
上帝
有大约三年的时间,我没回过老家
后来的一次,像个例外
旧石磨被搬到井边,熟悉的缝隙里
布满青苔;墙上的篱笆铺着一层金黄
吐着细碎的往事
院子里,母亲搓着麻绳
父亲吸着烟斗他们
背对背坐着,还和多年前一样
我唤了一声,却没有惊醒
那情形,像是要悄悄地靠近
越来越低的黄昏
等待他们心中小小的上帝
宝贝
她要杯。就用手里的器皿
毁掉这个夜晚,毁掉
剩余在时光中的黑暗
这黄色的液体,有着水蛇一般的腰身
它让我看见 她的超短裙、小红靴
蜷缩在沙发上的发着光的肉身
多么挺拔、怒放、挑衅
有着冰凌和火焰的前生
干杯吧。这灯光多么温暖
它让我想起? 一百个爱人的双眼,
一百个妖精的红唇, 一百株
守着母亲开放的山茶
没来得及告诉上帝名字的宝贝
我俩刚举起杯子
外面就下起了雨来
突然想起的那个人
突然想起的那个人,去了异乡
很久了,没捎来一封信
我们曾经亲如兄弟情同手足
突然抽身走开的那个人,他也许
去到从前一辈子
在我的身边空出阴影
我不能凭吊一个活着的躯体
却也不能纵容灵魂的虚设
时光啊,当它囤积了越来越多的陌生
突然被翻开的那个人
仿佛已经去了天堂
或许我们正走在
为他送葬的路上
清晨
每一个幸福的人都赶在晨曦之前
争做一面镜子:让花香留下身影
鸟语刻下足迹。清晨的阳光干净
照见他们的脸
照见世界的辽阔
我需要想起一切,然后笑出声来
有时候,幸福包括了寂寞和贫穷
就像清晨,那些雕花窗内深呼吸的
山顶上吆喝的园子里抚弄桑麻的
镜子们,相互照耀、搀扶、提携
我需要在心中安放一片草场
让清晨把我一分为二
有时候,我需要一点点嫉妒
谁叫他们牧我的阳光、露水、爱情
还为我产下幸福之后的寂寞
回忆
亲爱的童年,我不知道
你就在对面的山上
当太阳西坠,暮色四合
我不知道,梦里我常迷路的那地
就是故乡
那时的每个春天
油菜花都要快乐地盛开
野草围着青春疯长
我们常常在一条路上慢悠悠地走
转身就不见了女孩
她躲到树荫里长大去了
亲爱的童年,我不知道
除了这些,我还能想起什么
山坡羊
与你看到的相比,我是渺小的
与他们看到的你相比,我是
多余的。至少对于群山,对于故乡
我认为那只是针眼里的风景
是相对于时间的麻木
如果风再大一些,百草枯黄
雁阵零落;近处的山峦
被暗下来的秋色一再降低
成为石头,成为流水
我描绘不好美丽的山河
只能躺在亲人们的脚下
被人歌颂过,突然出现在很远的陌地,书写的人与你有血缘,也姓草,可他的声音很微弱,你听不见。也可能出现在无病的中小学生作文里。歌颂过它头上的一朵野花,可你无法歌颂它在冬天里干枯的面容;躺在上面睡一觉吧,一觉醒来,你已人老珠黄,不识前路,衰草渐渐掩埋了所有通往春天的道路。花成烂泥,落叶满径,相识的人也各自东西。许多人都死在离开村庄之后,他们的音讯,就像暮色中最后炊烟的尾声,化入时间混沌苍茫的梦境。
我愿意用“它”,更客观,而不是“她”。这样我将少受良心的谴责,说到它的痛处,不至于让我太过难受。
上帝耕耘着大地,却没有人莳弄村庄。这些自由散漫的野草,在茫茫的田野深处,在山缝里,在大漠里,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在你走不到的乡下,在胡乱生下我们的地方,在我们糊里糊涂就长大成人的地方。常在雷雨中赤脚行走,在有血吸虫的湖中玩水,晚上曾在草垛中与虫蛇同眠,无缘无故地被狗咬过。好像时间的箴言:你将兀自茂盛,也将兀自衰败。大自然的弃儿,风雨中的浪子。
是谁使大地上布满了村庄?就好像有人问,为什么世界上有如此之多的野草?没有答案。没有路,肯定没有好路,狭窄,弯曲,危险。舟车劳顿,千辛万苦,还要走向它。你爱它,或者疏离它,或者怨忿它,再或者抛弃它,你不可能不走向自己的家乡。你永不回家,你的心,依然顶着漫天风雪,寻找你曾经的家门和稻草铺垫的床榻。你的心即使不能到达,你的梦,说不定,哪一天,垂垂老时,或者得意忘形、不想回忆它时,你的梦、你的噩梦,会把你带向故乡的村庄。因为,你虽在富贵繁华处,你的灵魂却依然衣不蔽体,永远在那个村庄寂寞无依地游荡。我很自卑,我来自草莽。可我不会掩饰和逃避。我结草为庐,我喜欢草窝。那又有什么?
容易这么说。
村庄总是仓促形成的,在仓促中生长和生育。也许,在田野上劳动求食的人,要有个睡觉的地方,于是有了村庄。也有一些四处乞讨的人,走累了,决定停下来,于是有了村庄。人是村庄的草籽。当你走进村庄,狗的狂吠分割了它们。原来小块小块的村庄,是狗的叫声守卫和划分的。一蓬草,有一根根的草。它的危险来自狗,有时是蛇或别的。鸡在无缘无故地乱跑,畜圈飞舞着蚊虻。一些俨如上上个世纪的、面如斧劈、灰头土脸的人在默默耕种,在村里走来走去。像是梦魇。你也可以以镜头或语言说,这是世外桃源。但是,狗的狂吼依然络绎不绝。你在想,真是一蓬野草啊,村庄不欢迎陌生人和远客。
夕阳下、烟雨中它是无比美丽,我拍照过,我写过无数的美词,还有浪漫主义的诗。到了晚上,野草开始疯长,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像黑暗漫上来,星星、萤火虫,还加上有一声没一声的牛叫和狗吠。还是狗吠,村庄的歌,永远的恶调,诅咒和警告着世界,宣告它们威严的存在。我偎在床上,像潜伏在草丛里的兽。我突然会变成兽。当我在村庄里呆着、走着、躺着,面对星空大野,突然感觉自己就会变成一只家禽或是一头牛、一件农具。那些在圈里嚼草反刍的牛,或是墙角那在灯火的盲处泛着汗水之光的犁,都是我们。也是他们。村庄的草籽,村庄的祖宗,村庄的人。再可能,从农家的饭桌上走出来,微醺时,眯眼一看,啊,那些紧守村庄的,在田野上劳作的我的乡亲,一个个酷肖与他们亲近并饲养的家畜、摆弄的农具。他们分明就是一头牛、一只羊、一张犁或者是一把锄头。当然,他们也可能是蒿艾、蒲苇、葛藤、植物的块茎。
对天发誓,我从来没有见过村庄的春天,就犹如没有见过草们发青和抽芽的时候一样。村庄里的桃红柳绿,不是村庄这蓬草的春天。这些村庄,一律地老。砖、瓦、池塘、石磙、树、炊烟、河流、鼾声和月光,都苍老,像是存在了一千年。事实上,许多村庄可能活得更久,两千年,五千年。为什么村庄总是一个个老人,难道她没有过青春?不可以是一个小媳妇,一个小姑娘?或者,哪怕是一个莽里莽撞的二货愣仔。没有,村庄也许一开始就是老的。因为它叫村庄,所以它才衰老。它的老年斑和凹陷的面颊、青筋暴暴的手就是农谚、习俗和耕种的经验。它必须是一个老人。轻狂无知、豆蔻年华、搔首弄姿不配成为村庄。
面对一个衰老的长者,不说话,只是拉着它的手,用体温交流。因为它从心底里不再愿意说话。或者它根本就不会说话。沉默是村庄的品德。村庄没有嘴,它嘴巴漏风,牙齿脱落,喉咙嘶哑,它喝过传说中的时间的哑水,它是个哑巴。从土里伸出头来,堕入无边无际的沉默。只有风声模仿着它,穿过无数的小路和巷口、竹篱与窗棂。当雷暴出现的时候,它就趴在泥泞里,披头散发,簌簌发抖。在冬天,它更是衣衫褴褛,一任世界欺凌,袒露在天空之下,任风雨雷电疯狂得意地挞笞,一声不吭。它为什么会是这样?就因为苍老、羸弱,傍土而居,不会表达,沉湎于太久的往事?它的怀里,死去了太多的人,睁开眼睛到处散布着高高矮矮新新旧旧的坟。它已经麻木了。再说,它经得起它们的抽打与蹂躏。草虽老,却不会死去。
村庄全是些晒太阳的老人,还有磨得越来越旧的农具与房屋。一个村庄又一个村庄从我眼前飘过的时候,我看见它们的哀伤,在深深的无言中大美着。说吧,村庄,说吧,野草,为什么你一言不发?你灯火低矮,屋顶黯淡。在朝暾中苏醒,在星空下沉睡。
每一次,往村庄走去的路上,都是百感交集,恨爱交织,拼命从心底里挖出对它依恋的理由。我逮到过一只漂亮的鸟,就逮到了想你的线头;我曾被人塞过一块糖,我就找到了甜蜜的理由;我被蜂蜇后抹过哪家媳妇的奶水消肿,就滋生了朦胧的爱意……这种幸福就像我人生经历中遭遇厄运后太多的支援,像我奋斗中的感恩,所以,我找到了写下村庄的理由。歌颂野草就像歌颂我的命运。走近一点,亲爱的村庄,我如果哭过,我也不会妥协。我一个草芥般的旅人,一个村庄的衍生物,一颗草籽的后代,有着强大美好的生存力量和趣味,我生命的葳蕤不取决于他人和泥土,取决于我的基因。给我一个墙缝,我也有春天。尽管,亲爱的村庄,你老了,你的门楣,不再用柔软厚实的手摩挲以往主人进进出出的头顶,你的台阶长出了蓟草和青苔,你的墙土扑扑地往下掉落,獾和鼠成为主人。车辙恶狠狠地砸在道上,破缸、坛坛罐罐随便扔弃,装满了水,养着些蛤蟆和孑孓,一些不该留下的缝隙里会有蛇和蜥蜴。上苍选择永恒,却疏漏了你,你将慢慢随风飘去,化为尘土齑粉。但是,那些与我们生命中的欲望和禁忌紧紧贴在一起的东西,给我们的行为划界的东西,是不会老去和消逝的。但愿如此。
不要伤心,村庄。我听出来了,你的内心像冬天里莫名从原野上划过的哀鸣,仔细倾听,是风?是树?是水?都不是,是村庄,蜷缩在大地深处的村庄。
在他们看来,脚下的土地是空洞的。即使不地震的时候,他们也会感受到大地的震颤。
在白天或者夜晚,震动不请自来。地面震动的时候,地下就是灾祸丛生的时候。
不结实的大地,带给矿工们不安。如果大地震动或摇晃的时候,他们就会选择铁路。
唐山大地震的时候,因为唐山距离大同很近,矿工们就彻夜点燃篝火,住在铁路之侧。
在坚硬的铁路之侧,矿工们搭满临时栖居的帐篷和简易的木板房。
这是我对铁路恒久的记忆。两根锃亮的钢轨,它被铁制的道钉钉在黑色的枕木之上。
道钉很沉,有生铁的腥味。道钉放在布衣口袋里,衣服就向下直坠。那时我经常会在铁路上捡那些道钉,它们可以用来出卖,卖给收破烂的人,换来零花钱。只是我能把道钉装满布衣口袋的时候很少,有时我在铁路上走半天都一无所获。没有收获也会走。沿着钢轨走,踩着钢轨之间的枕木漫无目标地游荡,这是我在少年时代经常做的事情。母亲看见我这个样子,我就要挨耳光。她用奔驰而来或疾速远去的火车恐吓我,她是担心我被火车撞了,但被这种担心首先吓住的是母亲。
回想起来,我的岁月和这些铁路有关。我的梦想和忧伤、我的青春和爱情、我的生命和神明,都跟这些铁路相关。铁路笔直地穿过矿区,犹如穿过我们的生活。多年来我看着巨大超重的黑色火车头,拖着成列的长龙般的车厢在钢轨之间奔驰,火车头喷吐着白色的气体,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这个庞然大物如同不可征服的巨兽,它有冲撞一切、碾压一切、粉碎一切的力量。
在很早的时候我就感觉到铁路和火车的存在。感觉到它们的存在源自于它们带来的颤动。
我所居住的家属区的后窗就是铁路,两根钢轨笔直地在路基上铺开,伸向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它的来处和止处我都没有办法知道。每天早晚都会有火车从钢轨之间驰过,火车驰过时在钢轨之上碾压,钢轨震颤,大地也在震颤。大地震颤,我居于其问的房屋就震颤。从早到晚,我都会被那种震颤所裹挟。火车驰过时汽笛震耳欲聋地呜叫,汽笛呜叫的时候,我必须张大嘴巴,否则耳膜就会震穿,耳朵就会震聋。
我知道火车停驶处就是矿井的出口。火车到达矿井的时候利用道岔和列车调换位置。
一截一截空着的矩形的车厢,被从矿井庞大的运煤仓倾泻而出的煤炭装满。
火车拉响汽笛出站,随着速度加快,满载煤炭的列车如同长龙飞驰。
住在铁路边就等于守着一条生路。火车头拖着列车运输煤炭,飞驰的火车拖着列车总会掉下碎煤来。那时就有人拎着口袋等候在铁路边,火车过去,人们就涌到铁路之间去捡那些丢弃的煤炭。也有身手敏捷的人,在火车驶来的时候,飞身跃上火车去。他们踩着车蹬,用自制的铁抓去扒车上的煤下来。在火车即将驶离的时候,跳下车来,去收获扒下来的煤炭。这样的事情我没有干过,父亲不许我们干,他说那是盗窃行为,不光彩。不光彩的事情父亲是绝对禁止我们去做的。
父亲只捡那些火车经过时震落下来的煤屑,他用缝制的布袋装那些洒落下来的煤屑。
我们疏离这种劳动,我们和铁路以及在铁路之上奔驰的火车是另外一种关系。
上学的时候,我们去学校通常都会选择在铁路之间走,孩子们喜欢踩着等距离铺设的枕木走,背着书包,漫游似的游荡在铁路之间。我们经常会伏下身子,把耳朵贴在冰凉的钢轨之上,倾听火车从远处驰来的震颤声,这声音使我们产生莫名的。我们大胆到就那样伏在铁路之间,把耳朵贴在钢轨之上,黑色的火车远远地驶来,我们迷恋火车奔驰时铿锵行进的节奏,直到火车驶近,我们才闪身逃开。
这是父母深恶痛绝的事情。我们经常为此饱尝父亲的老拳,但是死不改悔。在贫瘠的童年,我们把铁路和行驶在钢轨之上的火车当作自己的玩具。我熟悉钢轨之下的黑色枕木,枕木浸满黑色的沥青,夏天在阳光照耀烘烤之下弥漫着沥青的气息,我迷恋那种气息,大口地呼吸,把它们吸入鼻腔,纳入肺腑。这几乎成为我的怪癖。孩子的怪癖。冬天下雪的时候,铁路和枕木都被白雪覆盖,走在铁路之间,走在枕木之上,如同走在一部巨大的钢琴的琴键之上,这种感觉被我们深深地迷恋。
早晨出门上学,午间放学,这两个时刻,在铁路之上就是浩浩荡荡的孩子。我们背着书包在铁路之间游荡,有火车驰来的时候,我们并不惊慌,只是在火车接近我们的时候,闪避在路基之下。火车驰过,孩子们又重新涌上路基走。那时候的铁路是无限敞开的,没有路障,也没有隔离线,我们可以任意踏上钢轨和枕木,我们经常在钢轨之上走,练习身体的平衡术。那样多的孩子在其间游走,但似乎很少听到过有孩子出事。我想我们和铁路以及驰行在铁路之上的火车已经有神秘的默契。有时候为了检验火车的压力,我们会把捡来的铁钉放到钢轨之上,火车驰来时,我们躲到一边,看着它隆隆驰过。那些被火车巨大钢轮碾扁的铁钉就成刀子状。我们收藏着大小不等的被火车钢轮碾压出来的刀子。
钢轨之间是我们的乐园。也是我们的抚慰。不快乐的时候,我会跑到铁路之上,在那里漫走。
比如我们挨揍的时刻。我们总是被父亲的拳头所打击。有时候并不需要理由。从父亲的拳头之下逃走,抽泣的声音留在家里,也被我们带出去。我的脸上挂着泪,跑出院子我就上铁路。沿着石头筑起的路基攀援,我沿着铁路走,边走边哭,眼泪把眼睛遮挡着,看不清楚脚下的枕木,也不管身前身后会不会有火车,就那样沿着铁路漫走。满腹的话语无处倾诉,就在铁路之间游走。
每次我出走的时候,母亲就跑出院子,爬上铁路寻找我,不顾一切要把我追回去。
到铁路上去寻死,那是很多绝望者的愿望。
在矿区,失恋的男女青年,吵架的夫妻,受到虐待的老人,或者被责罚的孩子,他们是和铁路有着亲密感情的人。那两根无限延伸的钢轨明亮、坚硬、冰凉,然而它们在某些特异的时刻,是某种裁决的力量。它们可以使行进的事物停止,使延续的生活结束,它们可以使活着的健全的生命死亡。这就是铁路在某种时刻,在人心中的意义。
那些怀着必死决心和意志的人们攀上路基,走到铁路之间,他们坐在钢轨之上,等待火车的到来。火车到来的时候就卧在轨道之间。这多半是一种威胁或者抗议的方式。但真正有勇气和意志卧轨的人还是少数。有很多卧轨的人,在看着火车奔驰而来的最后时刻,意志崩溃,逃离轨道。只有很少的人铁心卧轨,决意抛弃自己的生命。
四海的母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四海的家和我们的家相邻,同在一个家属区的一幢平房间。经常能听到四海父母吵架或打架的声音。打起架来他们就摔东西,锅碗瓢盆,什么都摔。碎裂的声音不断响起,那是四海痛苦的时刻。我猜想。他的自尊在那样的时刻饱受摧残。父母亲打架的时候,四海就独自上了铁路,在铁路之上漫游。那时候就是我们担心的时刻,害怕四海想不开撞火车寻死。
四海的母亲是小学的语文老师,四海的父 亲是采煤区的支部书记,但是他们的感情不好,四海的父亲经常住在办公室不回家,四海的母亲在家里。有时候有别的男人到他们的家。那个男人叫焦,是矿上的电工,年轻而英俊,还会武功。有一段时间,四海就跟着焦练武术,他们天不亮就到河边,在那里开辟出的一片沙地就是他们的练武场。焦带着银光闪烁的大片刀,穿着绑着裹腿的黑绸中式衣褂,英姿飒爽。四海跟着他到河边,他们压腿、扩胸、下腰之后就开始打拳。
有时候我们也会跟着他们,我们希望能跟着练武,希望能学到真正的功夫,打遍天下无敌手,没人敢欺负。但是时间不长,四海发现他的母亲和焦好了以后就不愿意再跟他习武了。
四海早上出门的时候,就有邻居叔叔婶婶拦下他问,夜里他们家是怎么睡觉的?
他据实回答。说家里有母亲,有他,还有师傅焦。
你师傅是跟你睡,还是跟你妈睡?
这样的问话使四海听出问话者的动机。他闭口不再言语。
四海的妈为了遮掩邻居的耳目,就把在老家的妹妹叫来。焦再到家里来的时候,理由就是来相亲,跟四海妈的妹妹处对象。这是一个幌子,为了掩护四海妈跟焦的暗中往来。在那段时间人们都可以看到四海妈的妹妹香桃挎着菜篮在菜铺买菜。香桃是一个长相文秀的女孩。四海妈没有想到的是,焦看上了香桃,真的跟她谈起了恋爱,他来的次数比以往是更多了。
四海妈发现焦真的跟香桃谈起恋爱,就气炸了,她要拆散焦和香桃,把妹妹赶回乡下去。但是这个伎俩被识破,焦并没有和香桃断了关系,他反而撇开了四海妈自己去找香桃了。
他骑着摩托车,不上班的时候就去丰镇的乡下去找香桃。
四海妈发现她已不能拆散焦和妹妹的恋爱,就喝了敌敌畏自杀。
四海的父亲知道消息赶回家,四海妈已被邻居送到医院,医生给她清洗了胃,暂时脱离了危险。
父亲回到家,还是不能忍受他的耻辱,暴打了四海妈。
四海妈被男人暴揍的时候,光着脚就逃出了家门。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
逃出院子,攀上铁路的路基,四海妈哀嚎着冲上铁路。
她是想寻找和等待飞驰而来的火车去撞。她哀嚎着说不想活了。想死。
街坊那些关心四海妈的男人和女人们就冲上铁路,把她拦腰抱住,从路基之上拖下来。
那是悲情的时刻,也是惊悚的时刻。
四海妈一直想寻死,这个做着小学语文老师的女人,出现在石头和泥巴垒砌起来的教室的时候,是一副容颜,回到家里是另一副容颜。站在教室的讲台上,她手持书本,面对四五十个孩子要念那些课文,讲解各种道理;但是回到家里的时候她内心的绝望就显露无疑。她跟男人吵架,三天两头吵,只要她的房间响起玻璃和器皿碎裂的声音,就是一场大战的开始。然而,一直想要寻死的四海妈并没有死掉,渴,望好好活着的四海反倒是没有活到今天。
母亲的个性和生活情态使四海一直被羞耻感所笼罩。
他出走,扒着火车进城,到处流浪。终于落到贼的手里,最后也就成了贼。
四海长久混迹于内蒙和丰镇一带,在那里跟贼合伙偷窃。四海有一张英俊的脸,这使他看上去端庄而斯文,但这样的容貌对他的行为只有修饰功能。实际上后来他的性情残暴而凶狠。重新回到大同,回到矿区是在他流浪四年之后,那时他已是敢把手掌放在火上炙烤,敢把尖刀刺向大腿的大贼。他就是依靠练就的冷酷和凶狠获得了在江湖上的显要地位。
四海最后因为抢劫杀人而被杀。他在警方公开的行刑中,死于法警的枪下。
那段时间,四海妈经常坐在铁路上饮泣、哀嚎。她在铁路上焚烧纸钱,希望远去的儿子能收到。
四海妈在伤心欲绝的时候,就想撞火车。她可能真的不想活在人世。
但她总被人拦下来。她的身边总会出现什么人阻止她去撞火车寻死。
我并没有看到过人撞火车的情景,但是我看见过火车撞人的现场。
火车横在我们必须穿越的十字路口的时候,我会耐心等候。有着黄白颜色相间的护栏在平时斜翘在空中,在火车到来的时候放下,它们警示和阻挡着试图穿越铁路的行人和车辆以及动物。然而那护栏并不能完全有效地发挥阻拦作用。我看见过黑色火车头冲撞的力量,有时候是三匹拖着胶轮大车的马匹,它们在穿过铁路的时候卡在铁道之间,飞驰而来的火车无法停止,横撞过去,火车刹住的时候,三匹马已在轮下。那时候很多人都会涌到火车头前,他们想要看到倒在轮下的马匹的状态。我也会去看,在火车巨大的钢轮之下,是被辗断脖颈的马匹在奄奄一息中抽搐。
我也看见过卡车被火车相撞的情形,卡车在火车的轮下就成了扭曲残破的废铁。
人被火车撞的时候令我们畏惧。出这样的事故时,我们只敢远远地看。
火车头那时喷吐着白气,停在铁路之间。在堆满石子的路基上,被撞的人盖着一张竹席。
那是事故的现场,是令我们胆寒和乱颤的现场。
白秀琴的妹妹白秀珍就是被火车撞过的。白秀琴是我的中学女同学。
有一天我们正在上课,就听到有人说不好了,铁路出事了,有人被火车撞了。
老师停住讲课,但不许我们跨出教室。我们在紧张和恍惚之中等待着进一步的消息。
快到晚间的时候,老师走进教室,她说:“白秀琴同学请来一下办公室。”
我们的目光一下集中到白秀琴的身上。她在我身边站起来,她的脸色突然间变得煞白。
那天我们得知,白秀琴的妹妹白秀珍被火车撞了。她收拾书包慌忙回家。
火车停在十字路口的时候,我们必经的道路就被阻挡。想早点回家就要攀上火车与火车的连接处,从那里跳过去。这是我们经常做的事情。在上学或放学的路上,需要过马路的时候,我们被停在那里的火车阻拦着的时候,通常我们的做法就是,或者从火车的底部钻过去,或者从火车车厢链接处跳过去。女生力气小,普遍会选择钻过去的做法。男生自恃机敏,就会从中间的链接处跳过去。这没什么,在我们看来很普通的事情。我想白秀珍也认为这是很普通的事情。她没有像别的女孩子那样伏下身子去钻火车的底部,而是攀上火车车厢之间的链接处,她试图跳过去。但是火车突然就开动了。没有鸣笛,没有任何预警。
因为慌乱,白秀珍在攀到铁钩链接处的时候,仓促之间脚下闪空,她就栽到路基之上。
她的腿被转动起来的车轮压住碾过去。对听到这个消息的人来说,这是残酷的。
我没敢去看。然而,数年之后,我见到过白秀珍,她拄着单拐,用单拐撑着一条单腿奔跑,她在跟她的朋友们捉迷藏。她奔跑的速度很快,她的表情欢乐,看不到被火车碾压断腿造成的残疾留给她的阴影。那时候我的内心受到强烈的震撼。我觉得人适应疼痛和苦难的能力不可限量。
然而每一次发生的事故只是短暂地留下恐怖的记忆,更多的时候被人们所忘却。
我们继续自己与火车之间的游戏。比如,扒火车。这是我们经常做的事情。
上学或者放学的时候,男孩子们走在铁道中间,有火车从身后来,就让出轨道,侧身等待 火车驶到身边。在每一节列车的前后位置,都有可供人上下的阶梯,火车到来,我们紧跑几步,抓住阶梯跃身而上,手扶着把手,脚同时踩住阶梯,我们就那样侧身而立,跟随火车迎风飞驰。
那时扒火车被我们看成是一种技术和能力。在矿区,这是男孩子都能做的事情。扒火车带来的是速度,也是潇洒。在去往学校的路途上,那些有胆量扒火车的孩子总是最先到达。他们经常会引人注目,会惹来女孩子崇拜和羡慕的眼神,那时候,男孩子的神情是骄傲的。
扒在火车之上,跟随着运行的火车走,这个行为给予我们的收获还有眼界的开阔。
铁路穿过矿区,穿过环绕着矿区的山冈丘陵,我们看到沿途的风景。生长的草木,遍布在山冈上的乱石,和在乱石之间建筑起来的低矮的居所。那是矿工们的居所,在居所之间是生息着的人。扒在铁路之上使我俯瞰到了人们艰辛的生活。
父母严厉禁止我扒火车。父亲说:“你要给老子扒火车,小心打断你狗腿。”这是警告。但实际上这样的警告作用很有限。母亲骂我们是狗改不了吃屎。无论被怎样警告,怎样被暴揍,我们还是喜欢扒火车。这是我们成长的时刻,男孩子们嘴唇上开始长出茸毛,咽喉开始长出‘喉结,声音开始变粗,骨骼开始变得结实和粗壮。
许泰平是扒火车最凶的一个孩子。也许是因为体格魁梧,身高马大,扒火车这种事情在许泰平做来是稀松平常。在我们还战战兢兢站在远处望着火车飞驰的时候,他已经能跃身而上,站在列车之侧跟随列车而行。
许泰平个性凶悍,在班里经常欺负女生。冬天的时候,女生们在教室后边围着铁炉烤火取暖的时候,他会用搭起的桌椅当梯,攀上房檩,脚踩着房檩来回走,女生们看着他笨重的身体在屋顶上移动,不时发出尖叫。
许泰平经常会打女同学,也不是真打。他就站在铁路边,等着放学的女同学过来朝她们喊叫,向她们扔石子和纸包起来的土。他从女生恐惧的尖叫和惊慌的奔逃中获得快乐。他还会在女生的课桌里放他从河畔上捉到的青蛙、蜥蜴和老鼠。放进去以后,他就和别的男生等待着女孩子惊魂失魄的尖叫和撕心裂肺的哭嚎,那是他得意的时候。
读到高三那年,我们还在积极备战,准备参加高考的时候,许泰平就提前退学,参加了工作。
他是在远处的煤矿提前招工,做了矿工。自此,我们就很少再见到他。他在教室后部的位置空出来的时候,教室里也基本恢复了安宁。想考大学的同学可以加紧复习功课,没有能力也没有愿望参加高考的同学也开始寻找自己的出路。有的去摆摊卖菜,有的去做搬运工,还有的练习歌唱和绘画。我是恋爱,走在铁路之间,尾随着暗恋的女生上学或下学。整整一个学期就是那样的行走,但这样的行走在最后也是一无所获。
在我们即将离开学校走向社会时,听到一个噩讯:许泰平扒火车在回家的途中失足摔死。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在寂静的湖面,使我们深感惊恐。哀伤像升起的烟雾在我们内心聚集。
许泰平生龙活虎的音容在我们脑际不断浮现,不能想象他和我们已是生死相隔。
有人说他是在午后扒火车,他从做工的那个矿井出来,然后就跳上了向着回家的路行驶的火车。
火车并不是公共的交通工具,只是用来做煤炭运输的工具。许泰平自作主张,把火车当成他自己的交通工具。他要回家的时候就跳上疾行的火车,他掌握着火车行驶的各个时刻。马有失蹄,人有失足,有着高超的扒火车技术的许泰平,不知道为什么会失手从飞驰的火车上摔下来。他摔到了车轮之间,被巨大的车轮卷起来拖行数十米。火车司机通过后视镜看到了他的挣扎,但是等司机把火车停稳,许泰平的气息已经微弱渐无。许泰平,我记得他还有个外号叫许大马棒。这是男同学给他起的诨号,意思是指他很像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的土匪头子许大马棒。因为他的凶悍,那时候我们都很有点怕他。男生和女生都怕他。
但是他在回家的路上,从火车上摔下来,然后死去。
这件事的发生使我们改变了对他固有的看法。
我们几乎同时发现,我们对许大马棒的感情。
因为在我们赶到太平间去看他的时候,我们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女生的抽泣更是不可抑制地在太平间轰响。
后来,我从少年到青年再到中年。
故乡的那些钢轨从两根变成四根,由四根变成八根。
铁路的路基不断在扩展,火车经常会在相邻的轨道间并列行驶,或者往返对开。
穿过矿区的铁路在某个地段形成纵横交错的铁路线,它是某种繁华和生机的象征。
后来,我成为一个离不开火车的人。火车把我从家乡送到京城,从京城送回家乡,不断往返。
高悬在铁杆上的信号灯变幻着红绿的颜色。铁路奔驰着黑色的运煤的火车,也奔驰着绿色的客运列车。铁路上的火车运送煤炭,也运送离开家乡东奔西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