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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当年一胖可敌国的狄耍耍撞入梅超风的手中,都被折磨成伤可敌国。一英俊潇洒,帅气十足,头型也很独特的“少年”栽进梅超风的手里都被整成了乞丐。不过和那位伤可敌国的臭小子比起来,还是要好得多,因为梅超风不忍心伤害那个“少年”啊!呵呵!
但是,梅超风也有害怕的时候。就在梅超风PK了狄耍耍以后,小狄就告诉了他那个胖可敌敌国的妈,他妈呢?又把这事儿告诉了武林盟主小潘。小潘证实了以后,正准备修理一下这梅超风,但不知道是哪个黑道同志告的密,让梅超风给溜了!(好象是姓陈的同志说的)当时,我真是气得冒烟,本来准备这次看着盟主帮我报“糟蹋之辱”。结果,就这样洗白了。哎,失败!彻底地失败!
瞧!这就是那个梅超风,运气还真不赖。
(有得罪某某人的地方,还请见量。整片文章纯属不虚构)
其实,这里的“改变”,不是心理咨询改变了他什么,而是他通过咨询改变了自己什么。
那心理咨询师在其中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呢?用一个词来概括,就是“专业帮助”。用骨科医生来做比较吧。对于一个骨折患者,医生一般的处理流程是先处理伤口,再拍片,分析伤情,然后矫正定型、上药,待机体自然恢复,当然也会针对性地给予饮食、休息上的叮嘱。心理咨询师也会处理来访者的情绪(处理伤口),根据谈话、心理测试、观察等方法(检查判断),分析来访者可能存在的心理问题(分析伤情),然后提供专业的帮助(矫正定型),让来访者通过咨询自己改变不当的行为或认知(等待机体康复),最好达到问题的解决(痊愈)。
心理学博士、清华大学的李松蔚老师将心理咨询的作用归纳为“立足现实的改变”,确实是很准确的。他的核心观念如下: “无论一个人曾经遭遇过什么,在当下这个时间点,他永远可以拥有对自己行为或认知的自主权。当然,要排除一些极端情况。”来访者对自己行为或认知的自主权就是说,人有能力去选择自己要怎么做或者怎么想,不要怎么做或者怎么想。
当然,不同人的自主能力有强弱之分。由弱变强的过程,是心理咨询师可以起到作用的地方,但是根本的力量,还是源于来访者自身,正如骨折后的痊愈,药物和检查等只是起辅助作用,代替不了患者自身机体的恢复。
有一些流派和方法特别喜欢讨论潜意识和童年记忆,喜欢去分析来访者的成长经历,去寻找某些心理症状的幼时原因,经常借助于这种方法,也会使来访者产生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开脱的趋向,用李松蔚老师的话就是“这事儿不赖我”,“我天生就这性格”, “都是我父母祸害的”……但是,区别于这些不断把心理问题联结到 " 早期经历 "的观念,也有焦点疗法这类聚焦于当下的解决策略,效果不错,也越来越受到咨询师们的欢迎。
实际上,大多数人都被赋予了一种了不起的能力—— — 我们可以选择自己当下的行为。 无论一个人过去经历了什么,无论它带来了怎样的影响,这个人现在都可以按他自己的意志行动。
通过心理咨询,一个人不仅可以更了解自己,也可以重新塑造自己。绝望大多源于自己的选择。生活中的改善就在于你要相信你仍然可以不一样,而决定权完全在你自己。
不觉之间,亚州电影导演的腰板儿渐渐硬朗了起来,他们豪情万丈地发现:曾经不可逾越的“巨无霸”――好莱坞的大老板们――竟然也毕恭毕敬、满脸堆笑地登门造访,并且慷慨地留下一摞摞厚厚的真金白银,换去了他们作品的美国改编权。
这事儿要是回溯到几十年前,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黑泽明的《七武士》和《罗生门》不都被改编成好莱坞电影了么?况且,老美的水平也真不赖,由《七武士》改编的西部片《豪勇七蛟龙》便可称得上高规格,高水准,而音乐家艾尔默・伯恩斯坦为影片所谱写的配乐至今仍响彻于中央电视台的青年歌手大奖赛中,真称得上是文化“转口贸易”的经典了。
只不过,老美这次换了花样。以前是偶然为之,如今却是集团冲锋,亚州全面撒网。早前,中国家喻户晓的传奇《木兰从军》被搬上了迪斯尼的大银幕;王朔的《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也有了奥斯卡影帝阿德里安・布洛迪主演的新版本;继而日本恐怖片《午夜凶铃》《咒怨》漂洋过海,清水崇甚至亲自担当“克隆版”的导演,算是破天荒地开了先佩最近,耗资九千万美元的美版《无间道》(更名为《死士》)正在马丁・西科塞斯的指导下如火如荼地进行,而翻拍自韩国影片《触不到的恋人》的《湖畔小屋》也已先期同观众见面。
《触不到的恋人》原是韩国红星全智贤的成名作,讲述了两个时空里的男女青年相知相恋的奇遇,充满了典型韩片的舒缓与悲情,而此次《湖畔小屋》则网罗了《生死时速》中的“老情人”基努・里维斯和桑德拉・布洛克,虽然华纳的投资额不大,但自今年6月16日在北美上映以来,口碑竟然十分之好。IMDB网上的网友如此留言道:“这是一部伟大的浪漫经典,请随身带好一盒面巾纸,以备在你泪流满面时使用。”看来,韩片的“杀手锏”――姑且称之为“苦情催泪弹”――已经在美国市场一击中的。
过去,好莱坞一向都是以“先师”的姿态莅临亚州。中国电影诞辰一百周年之际,谢晋导演还把美国电影称作中国电影“最重要的老师”。那么,此次“老师”远渡重洋而来向“学生”取经,又意在何处呢?
或许,美国当下电影创造力的极度孱弱是一个重要原因。特别是盘踞电影票房核心的六巨头电影公司近年续集当道、复拍成风,刨了自己老祖宗的坟头不够,还得跑到亚州“觅食”。较之黄金时代好莱坞的大师辈出,真是一种悲哀!不说别的,就以近几年的奥斯卡最佳影片而言,除了鲍勃・福斯压箱底儿的《芝加哥》略有新意,从《角斗士》到今年的《撞车》都乏善可陈。相反,倒是圣丹斯电影节的一些独立制作让人耳目一新,但显然它们无法担当为美国票房攻城掠地的重任。
除了创新能力的低迷,更核心的原因来自于美国人口性质变迁所带来的文化多元现象。哈佛大学教授、美国文化保守派的代表萨・亨廷顿2004年出版了最新力作《我们是谁?――美国国家特性面临的挑战》。书中指出,各国移民的激增,已经潜移默化地对美国既定的盎格鲁一新教文化构成了威胁。也就是说,随着混血和杂居的逐渐增多,以及多元宗教和价值观的输入,不久的将来,美国民众就会搞不清“我们是谁”了。白人?黄人?黑人?抑或是黑黄人、黄白人?不一而足。
亨廷顿的言论自然相当消极,此书甫出,也遭到了大范围的批评和争议,但其书中有两组数据值得我们深思。其一,从1960年到2000年的四十年间,美国移民的主体由欧洲人和加拿大人变成了亚洲人和拉美人,其中中国,菲律宾和印度高居二到四位;其二,对于衡量同化程度最重要的政治尺度“归化率”而言,菲律宾人(76.2%),韩国人(71.2%)、华人(68.5%)和越南人高居前四位,也就是说亚洲移民最愿意加入美国国籍,成为真正的美国公民。
显然,通过改编亚州题材,既能为好莱坞电影输送新鲜血液――这有些类似于中国当下的“重写红色经典”,借助原作的影响力,新片本身就具有潜在的市场和含金量――同时,又可以用熟悉的题材“讨好”不断增长的亚裔移民,可以使他们更好地同化到美国的文化秩序中。一举两得的好事儿,何乐而不为呢?
这样的成绩足以令人得意。出国给自己放了个假之后,正月十五,曹云金的全球巡演廊坊站首秀开演,VIP票价高达1880元,刚刚28岁的他已经显示出狂傲气质。他从不讳言自己的“傲骨”,“这个傲是与生俱来的,是天赋,是谁也不服的一股劲儿,不凭不上台面的手段,凭本事,让所有人心服口服,那才是站稳了。”
更重要的是,离开德云社之后,他是靠自己的力量站稳的。至今曹云金也没有固定的团队,也就是周围朋友偶尔提供点子,算是集思广益,创作主要还是依靠灵感,“有好的素材和想法,灵感拦都拦不住。”也曾经考虑过找和编剧帮忙,但出来的东西总觉得不是他,看和说都别扭。所以他的作品依然是自己写,平时留心,有好东西随手就记,一年出两三段完整的新作,算不上高产,但他挺满意,“创作相声不是那么简单,不是素材的堆砌,还是要有结构和技巧,对包袱要加工处理,我要求高,还要反复考量,产量低是必然的。”
他曾经是自己的经纪人和助理,如今他成立了传媒公司,带领自己年轻的相声团队“听云轩”,有了专门的经纪人、执行、宣传和助理人员,暂时没想过和大的经纪公司签约,当下这个团队更能体现他的意志。他在剧场里说相声,也在电视上说相声,他作为嘉宾或主持人出现在许多综艺节目里,演过话剧,作为男一号的电视剧也拍摄完毕。有人说他“不务正业”,但曹云金绝不认同。“我大多数的时间和精力还是放在相声上。我很想喊喊冤,其他行业的艺人多栖发展,人们通常会说他多才多艺,怎么一到相声演员这里,就变成了不务正业呢?太歧视我们了。”
“相声这个行业就是吃百家饭的,素材越多,人生经历越丰富,作品才能更生动和精彩,我做任何工作都可以服务于相声,我说什么才更像什么。一个好的相声演员,要适应不同的舞台,小剧场有小剧场的说法,因为相声适合在小剧场表演,在群众中间,接地气;但相声的发展不该被小剧场限制,它可以发展到大剧场或更大的舞台,包括几千人的体育场、上万人的人民大会堂,那更卖力气、显功夫。电视也是舞台的一种,当年春晚一半以上的时间是相声表演,那才是相声艺术最巅峰的时刻。电视平台对相声的推波助澜和发展是有强大助益的,没有不合适的舞台,只有没能耐的演员。”
他强调“演员”,却并不强调自己是“相声演员”,“我希望观众在看我表演时能忘却我的其他身份。说相声的时候我是相声演员,主持的时候就是主持人,而表演的时候就是一个演员,不带着任何其他行业的零碎,做一个专业和纯粹的人。”
春之堂总裁经销商夏雄,准备用半年的时间冲击公司的首席聘位。谈起目标,夏雄又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他非常疑惑,为什么每每谈到自己的理想,父亲总要以命令的方式叮嘱:以后你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别学你爸!
夏雄的父亲是一名公安干警,曾被犯罪分子列入暗杀名单。“这事儿我也是后来才听我爸说起。因为小时候我老爱把他的制服照片翻出来看,学着他的样子敬礼,我爸就总怕我会干和他一样的工作。”夏雄说,所以,从小父亲便引导他要“弃武从文”。
好在,夏雄在书画方面也颇有天赋。
书画养成记
“怎么样,我没吹牛吧,画得可不是比百货商场的海报好吗?哎,你们也去看啊,第几次来啊?”一帮年轻人有说有笑地从夏雄家走出来,与迎面而来的人寒暄着打招呼。
同样的情景已经反复出现过很多次,并持续了很长时间。自从看过阿兰・德龙版的《佐罗》,夏雄画了一幅佐罗与奥顿西娅小姐的人物素描挂在家里后,就不断有人来他家看这幅画。到访的客人中,有的人已经来了很多次。上世纪70年代,阿兰・德龙版的《佐罗》在中国热播,并引起轰动。一时间,到夏雄家看《佐罗》便成为附近许多年轻人的一项新娱乐。
1960年,夏雄出生在上海一幢老式石库门建筑内,整栋楼有几十户住家。“整个环境与电影《七十二家房客》的场景非常相像,在这样一个地方,谁家的家长里短,鸡毛蒜皮都是公共信息,整个弄堂的人都知道。甚至于某家人在哪一天吃了一道别致的菜,也都可能成为街坊们议论的话题。”夏雄说,住在弄堂里,邻里间彼此没有秘密。所以,一直以来,周围的人都知道夏家有个小子,写字画画还不赖。
夏雄回忆说,他从小就喜欢画画,小时候的美术作业本发下来,他每次都会在上面看到一个特别批注的“优+”。“第一次拿到作业本看时我真的很忐忑,因为那时候,谁的作业完成得好,老师就给他批个‘优’表示鼓励,从没看到谁得到‘优+’这么一个符号。当年人小,特别老实天真。我心想该不会是我哪里出了纰漏,老师在作业本上给我做的特殊标记吧。”
很快,夏雄释然了,因为美术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夸奖了他。“其他还说了什么我都忘了,反正我就记得老师说我画得很逼真。当时也不懂这个‘逼真’是什么意思,看到老师把我的作业本举着当范本讲解,就觉得这应该是个好词。”
在那之后,夏雄开始不分时间和场合地画画。在课堂上画老师写板书的背影小像,走在路上勾勒身边的花花草草,回到家临摹《大众电影》上的影片剧照。写字也一样,除了临摹字帖,看见手边有报纸,夏雄抓起来就展开写。一不小心把水杯打翻了,他便蘸着水在桌上练习。到最后,石库门里谁家要写挽联、写请帖,都来请他代劳。而在书画方面的天分也支持着夏雄在艺术之路上继续前行。
不安分的代价
就读装潢设计的四年时间里,夏雄的画风和专业水准都得到了很大的规范和提升。毕业之后,他顺利进入到当年上海市一家家具企业,成为一名家具设计师。“那时候也没有电脑,效果图全靠手绘。一件家具从构思到制作,画几十上百张效果图是常有的事。因为纯美术的绘画与实用美术的物品设计是两码事,而家具设计又是个很精致的工作,一点都马虎不得。”夏雄说,做家具设计心智很重要,谨慎和灵气缺一不可。
夏雄是个完美主义者,喜欢别出心裁,在家具设计上加上一些小创意,让东西看起来更美观别致,但同时又兼具实用性。1988年上海市“佳林杯”家具设计电视大奖赛上,也正是凭借这样的发挥,他用一套精致的组合家具,毫不客气地夺得了比赛的一等奖。
与奖杯一同迎来的,还有夏雄一个大胆的想法:从家具公司辞职,自立门户。“我刚工作的时候‘辞职’还是个生僻词,但我设计的东西有市场,几周之内订购量便有上千套。那时候市场经济还没完全放开,托关系找我帮忙订购的人往往使我应接不暇。”夏雄回忆说。
然而,夏雄的一腔创业热情很快被冷水浇灭。之前服务的家具厂联手同行拒收夏雄的产品,阻断了产品的销售通路。同时,雪上加霜的是,辞职单干之后不久,国家开始推行经济体制改革,夏雄投靠的资方在调整中受到冲击,被要求停业。
无奈之下,夏雄转投到装饰行业,归零之后重新开始。“也谈不上是走弯路,说起来都是做设计,但建筑装饰设计与之前的家具设计是完全不同的领域,之前的工作讲究细节,而现在则需要一种统筹观。”夏雄说,在书画上,他崇尚写意,不纠缠于细枝末节。对待生活也同样如此,不喜欢一成不变,循规蹈矩。况且做装饰正好弥补了之前他在全局把控上的能力缺失,让他重新认识设计,并得到一份意外的收获。
然而,这份收获并没有让夏雄稳定下来,且这一次,他切换到了一个与设计毫不相关的行业。
邂逅直销
“她老说自己了解到一种新的商业模式,希望我能和她一起去看看,帮忙把把关。”夏雄说,做装饰之后的一段时间,太太每天都在他身边碎碎念,经不起她的软磨硬泡,一次下班后,他和妻子一起去参加了一场招商会。
会议结束之后,夏雄当即报了单,成为美商日晖的一名兼职经销商。而那个时候,他刚刚代表公司接下一个投资上亿的设计项目。“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忙得天昏地暗的,白天在单位做设计方案,晚上下班之后做日晖。”夏雄说,上世纪90年代的时候,直销的概念对大众而言还比较陌生,而他之所以当场就决定加入,是因为他相信这种商业模式的价值和潜力。
有新来卖菜的就问了:“这帅小伙是不是有点傻啊?”
卖菜的说:“是有点,不记数。”
“怎么还让他来买菜?”
“他家只有一个病怏怏的老娘和他,他不买,谁买?”
“那他家靠什么生活?”
“他在西街岔口的食馆帮工十多年了,勤脚快手的。那个老板娘见人就夸他呢,找工就找傻子,又能干又不多话,给多少拿多少,不会嚷着加工钱。”
“看着年纪二十七八了吧,没找个媳妇?”
“三十多了。现在的姑娘精得很,谁会嫁给傻子。你嫁吗?”
傻子在市场里转了一圈,提着一把小白菜和两个西红柿,走到卖小白菜的摊子前问:“没有豌豆吗?”
“现在哪里有豌豆,过三个月来。”
“我妈想吃豌豆。”
“我也想吃,可不到季节,没有豌豆。”
“哪里能买到豌豆?我妈现在就想吃豌豆。”
“没有,没有。你又犯毛病了。”
傻子见卖菜的赶他,脸上现出茫然之色,脚慢慢移动着离开。走出一米,又站下问:“三个月后准有吗?”
“准有。”
傻子回家后,见隔壁的王大妈陪母亲说话,走过去说:“今天没豌豆,三个月后准有。”
傻子妈抬头看了他一眼,和王大妈小声说:“我昨天念叨了一遍豌豆,他就记下了。现在哪有豌豆?傻孩子,心好,谁要做了他媳妇,也亏不了她。唉,他能娶上媳妇,我就闭眼了。”
傻子到厨房放下菜,洗了手,出来对母亲说:“我去上班了。”
傻子妈朝他“嗯”了声,望着他出了门,才问王大妈:“你说的这女人能看上他吗?带个孩子,我倒不嫌,也不知他懂不懂这回事,做个顺当爹也好。”
王大妈安慰着说:“这女人没户口,男人和她离了婚,农村也没家了,给人做了三年保姆。拖个孩子,没有房子,孩子到了上学年龄,她不赶着嫁人,孩子读书都困难。你放心,这女人脾气好,性子慢,挺勤快的。”
傻子妈叹口气说:“这亲都相了十几个了,没一个看上他的。每次相亲,我的心就揪起来。”
王大妈拍拍傻子妈的手说:“这回准能成。下午我就把她领来。”
傻子妈说:“把那孩子也带过来看看。”
“行,就这样吧。你歇着,我去了。”
傻子到食馆去时,老板娘秋丽刚起床,头发松松地挽着,眼睛浮肿,像是哭了一夜。傻子进后堂,见没有菜又走出来,对秋丽说:“没有菜。”
秋丽说:“你等一会,桃子买菜还没回来。”
傻子就坐在柜台前等着,秋丽进出几回,发现他连坐姿都没有改变过。打发孩子出了门,秋丽端着杯水出来问他:“你喝水吗?”
“不喝。”
“上次,李叔叔介绍的那姑娘成了吗?”
傻子低下头,手指搓着手指,低声说:“她在我家吃了饭就走了。”
“后来就没联系了?”
“我妈说她屁股小。”
秋丽正喝着水,“扑哧”笑喷了。她凑近傻子问:“那你觉得呢?”
“她不喜欢我,吃饭的时候,一眼也没看我。”
“你不傻啊,还知道这个。”
傻子望了望门外,远远见有个瘦小的人骑着三轮车过来,慌忙站起来出门去迎。
桃子满头大汗地骑车过来,见着傻子就喊:“快来,快来,老子要虚脱了。”
傻子说:“今天晚了。”
桃子从车上跳下来说:“晚个屁。”
傻子把菜筐从车上搬下来,桃子跑到柜台前喝水。秋丽问他:“又跑去找小红了?”
桃子呵呵笑。秋丽斜瞅他一眼:“你倒是争分夺秒的啊,下回误了老娘的生意,我可饶不了你。”
桃子笑着说:“误不了,就在墙角说了会话。”
秋丽不理他,拿一大串钥匙开柜台的锁。桃子问:“老板娘,你眼睛怎么了?”
“去,去,要你管。”
“老板昨晚又没回来?”
秋丽伸手打了一下桃子的头,说:“滚,别在这里嚼舌头。”
桃子摸着头跳开了,进后堂见傻子在洗菜,蹲在他面前问:“你想不想娶媳妇?”
傻子冲他点点头。桃子来了兴致,想逗逗他:“我女朋友的发廊里有一个,老公和孩子出车祸死了。比你大点,人长得还可以。”
傻子停下洗菜,瞪大眼睛望着桃子。桃子看着这双眼睛,清澈透亮,像面镜子,里面有个面目扭曲的家伙。他挠了挠头,不忍心再耍他玩,躲着眼睛说:“四十多岁了,大十来岁,不合适。”
过了几天,傻子妈问傻子:“那个带小孩的女人托人来问你,同意不?”
傻子在洗碗,扭着头说:“不同意,娃娃都那么大了。”
“你还想找个姑娘啊?”
“我就要姑娘。”
“你存心想叫我死了不闭眼。”
傻子把碗洗得哗哗响,傻子妈说:“懒得管你。”
傻子妈以为这辈子傻子都要打光棍,她对不起早死的老伴,给他留下的这根傻独苗,注定要断代了。现在社会上不兴说这个,也有故意不生孩子的夫妻,但傻子妈认为一个人活一辈子,就图在世上留下点血脉,有个继承。她每天望着天上飞来飞去的鸽群,总觉得那是老伴来催她,要她给儿子找个媳妇。
秋丽提着一兜水果来看傻子妈,夸傻子在店里很勤快。傻子妈说:“多亏你这么多年的关照,要不是你,我娘俩挣不到饭吃。”
秋丽客气一番,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庆儿他爹有个远房亲戚,姑娘快三十了,没找着对象。”
傻子妈忙问:“是个姑娘?”
“是姑娘,就是残疾。”
傻子妈心里“咯噔”一下,寻思:“莫非又是个傻子?”
秋丽见傻子妈不说话,心里也忐忑起来:“我随便说说的,不中意也没什么。我看傻子是个好男人,那姑娘脚不能动,脑子挺灵活,模样也可以。”
傻子妈犹豫了一会,说:“你领她来看看再说吧。”
“要你们去看,她腿脚不方便,出门太麻烦。我在那姑娘面前常夸傻子,是她主动提出来,让我安排见个面的。”
秋丽一走,傻子妈就把这事忘了。从小到大,她从来不说自己的孩子是傻子,在她眼里,孩子就是笨点,学东西慢,有的东西他可能一辈子学不会而已。可头脑再灵活的残疾人,还是需要别人照顾,他们这样的家庭,可不能再进这样的人了。
这天,秋丽特意放了傻子半天假。傻子不回去,秋丽用锅铲把他打回家去。傻子回家来,傻子妈问他:“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舒服吗?”傻子很少病,病起来就得住院,傻子妈最担心这个。
“没有,好好的,放我假。”
“是不是你做得不好?秋丽不想要你了?”
傻子不说话,喝了杯水,端个凳子坐在门口对着一蓬草发呆。阳光从他的后背照到额头,他伸手挠了挠头发,头发被太阳晒烫,要着火似的,肚子叽里咕噜地直叫唤。
“李成兵,李成兵,喂,喂。”
“谁叫你?”傻子妈在屋里问。
傻子想不起自己叫李成兵,父亲生前就叫他大名,现在身边几乎没有人这样叫他。傻子抬眼去看,阳光正照在他眼睛里,他摇晃一下脑袋,没有甩开那束烦人的光线,眼前白灿灿一团。
等傻子让开阳光,才看清眼前有个坐在轮椅上的姑娘,圆脸盘,大眼睛,脸上有汗珠滚下。傻子冲她笑笑:“你叫我?”
“你就是李成兵?”
“嗯。”
“我叫韩燕子。”
傻子不明白了,从来没有人向他介绍自己,他无法应对这样的对话。傻子正想转身进屋,傻子妈听见儿子和人说话,走出来看看,一见到轮椅上的姑娘,就想起了秋丽说的话。傻子妈吃惊地张着嘴,望望韩燕子,又看看儿子,样子比傻子还傻。
姑娘挺大方,自己转着轮子往屋里进。到门口的木门槛前停住了,对着呆望着她的傻子母子俩说:“帮我推一下。”
傻子很乐意帮忙,平日谁让他帮忙他都帮,这回在眼皮底下更得帮了。傻子妈一动不动,心里什么滋味都有,连跨个门槛都要人帮,以后过了门,不是又多个吃闲饭的。可傻子再挑下去,谁家姑娘会嫁给他,自己百年以后,傻子不成了孤家寡人。
傻子很高兴,因为事先没说有人来,他还以为是街坊来串门。姑娘四处瞧了瞧,目光落在傻子身上。傻子模样不赖,身材高大,如果不是他嘴角的一抹痴笑,谁也看不出他是个傻子。姑娘笑着问傻子:“你做什么工作?”这其实她都知道,秋丽把傻子的情况早跟她说了,她只想知道傻子傻到什么程度。
“在食馆里洗菜、端菜、扫地、搬东西。”
“一个月拿多少钱?”
“很多。”
“很多是多少?”
傻子羞涩地挠挠头,眼睛望向站在门口听他们说话的母亲。傻子妈不喜欢这个大大咧咧的姑娘,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儿,来别人家比到自己家还自在,开口就问人家拿多少钱。这哪像来当媳妇,简直就是来接管地盘的。她知道傻子不识数,儿子看她,她也不会说。
姑娘看傻子答不出来,也不介意,接着问:“我长得好看吗?”
“好看。”
“我给你做媳妇,你愿意吗?”
傻子被这个问题吓了一大跳,他表情慌张地望着母亲,两只手在腿上来回摩挲。
姑娘看傻子的样子,知道他做不了主,就转动轮椅到门边对傻子妈说:“阿姨,前几天我托秋丽姐来说过,等不到回音,我就自己来了。我对大哥挺满意,今天晚饭我来做,您要是瞧着满意,我和大哥就交往一段时间。您要是不满意,吃完饭我就走。”
傻子妈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像被逼着点了点头。姑娘推着轮椅去了厨房,傻子妈不由地跟着去看,见她从轮椅下的隔层拿出一只大塑料袋,袋子里有宰好的鸡、打理好的鱼,用保鲜膜封着,还有一把白菜、几棵葱。厨房的横板上放着酱油瓶、醋、盐、味精等佐料,傻子妈让傻子来做姑娘的帮手,自己退出厨房,在小客厅里看电视。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叮当声,接着是姑娘爽朗的笑声,傻子偶尔也呵呵几声。傻子妈半眯着眼,在沙发上打盹,心里塞得满满的,迷糊中她甚至听到有小孩嫩声嫩气地叫她奶奶。她睁开眼,忽然闻到了厨房里飘出的鸡汤香味。她想厨房的摆设要重新归置一下,所有的东西都要放低一点。
后来,韩燕子每回说要来,傻子妈就站在门口张望。她越和韩燕子相处,越喜欢她,好像她们上辈子是母女,有说不完的亲热话。傻子倒成了陪衬,看着韩燕子给妈妈洗头,梳头,按摩,一边看一边傻乐。三个人出去散步,遇到台阶,傻子妈就坐在台阶上休息一会,看着傻子把韩燕子抱在台阶上坐着,又去搬轮椅,搬好轮椅再抱韩燕子过去。有时候傻子身上像有使不完的劲,还想着抱老娘,可傻子妈心疼儿子,摇着脑袋拒绝傻子,慢慢地顺墙走下去。
傻子妈希望韩燕子带儿子去她家拜望未来的岳父岳母,好把亲事定下来。韩燕子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了。隔了两天,傻子打扮得溜光水滑,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红光满面地跟着韩燕子走在小巷子里。见到熟人,傻子就咧嘴笑,人家问他:“傻子,你打扮得这么妖,要去哪里?”傻子大大方方地说:“我去说媳妇。”听到的人全笑翻了,倒把韩燕子弄得很不好意思。
韩燕子担心父母不同意,她曾跟他们漏过口风,老头没啥意见,就说一句:“反正日子是你们俩过,这事儿,你们自己拿主意。”老太太倔得很,直着眼睛说:“你要嫁个傻子,你就不是我姑娘。”每次韩燕子从傻子家回去,她就哭天抹泪,还说狠话:“你嫁给他,以后再生个小傻子,一家人全是傻子啊!”韩燕子劝过几回,哭过几回,她认准了傻子的好心肠,死不回头。老太太使了绝招,上吊、喝农药,在韩燕子的记忆里,母亲一和父亲吵架就要寻死,年轻时也真喝过一回农药,被救醒过来后,父亲什么事都让着她。过了五十岁后,父亲憋屈不住,又开始吵,母亲也拔过几回农药瓶盖子,可到底没喝进去,又去找了绳子要上吊,被韩燕子的哥哥拉住了。韩燕子知道为了自己的婚事,老太太是有点伤心,可要真为了这事去死,她能舍得老头子,也舍不得她那条金毛狗。
傻子站在客厅里,脖子硬硬的,两只手完全多余,不知放在哪里妥当。老头挺和气,让他坐,可老太太的脸像被人揍了一拳,铁青着歪在一边。傻子冲老头、老太太叫:“爸,妈。”老太太尖声叫:“谁是你妈,我能生出你这么大的傻子吗?”傻子听得出好歹,可怜巴巴地望着韩燕子。韩燕子看着此时的李成兵,他真像丢了妈妈忍着泪寻找的孩子。韩燕子转着轮子到母亲身边,刚想张嘴说话,老太太像发了疯,挥着手朝女儿没头没脑地一通乱打。正常人都知道,这个举动是母亲对女儿无奈的妥协,也是责怨女儿的发泄。打过了,气消了,事儿就成了。
谁知傻子一见老太太打韩燕子,红了眼,冲上去拧住老太太瘦弱的手臂,顺手打了老人一记耳光。“啪”响亮的声音,不啻一枚重磅炸弹爆炸在客厅。韩燕子被眼前的情景吓懵了,老太太更是无法禁受这飞来的一巴掌,气得浑身哆嗦,两眼一翻,昏厥过去。老太太昏过去了,她的一条手臂还死死攥在傻子的手里。老头愣了半会儿工夫,忙叫儿子儿媳出来拉开救人。这场闹剧以傻子背着老太太上医院收场。老太太从医院回来,整栋楼都传开了,未来的姑爷头一回见丈母娘就给了她一个大嘴巴!
韩燕子问傻子:“你为什么打我妈?”
傻子说:“她打你,我就打她。”
“要是你妈打我呢,你敢打你妈吗?”
傻子低头看着手指说:“我妈不会打你。”
韩燕子不说话了。她心里明白,这是傻子爱她的方式。眼前的这个人与她,似乎比她们母女还要亲近些。他的眼里心里有了她,便如两岁幼儿对母亲般依赖,没有猜忌、怀疑、憎恨、厌恶,哪怕她是个残疾,哪怕她容颜老去。
韩燕子到卧室里看躺在床上流泪的老太太,老头坐在一边劝慰着:“他是个傻子,你何必跟他置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得。闺女要嫁傻子,就让她嫁去,好歹你也跟不了她一辈子。我看出来了,这傻子真拿咱们闺女当宝贝,连丈母娘都――哎,你想开些。闺女身体带残疾,你怕她受委屈,舍不得嫁出去,现在都成老姑娘了,再不嫁,说不定连傻子也嫁不成了。”
老太太满脸是泪地问韩燕子:“闺女,你真的要嫁给这个傻子?”
韩燕子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咬着下唇,用力地点头“嗯”了一声。
老太太长叹一声,说:“我不管了。”翻过身去,脸冲墙躺着,谁也不理了。
婚礼前,韩燕子担心傻子在宾客前不会说话,教了他一句,让他不管什么人问他俩怎么好上的,就这么回答。婚礼上,谁也没问傻子,他实在憋不住,抢过司仪的话筒,大声说了一遍:“我爱她,她爱我,我们永远不分离。”宾客们正忙着吃酒席,猛地听见这一句,笑得喷饭,喜宴上一片笑声。傻子不知大家笑什么,挠了挠头,望着韩燕子傻笑,韩燕子羞得把头垂到胸前,不敢看人。
结婚后上班的头一天,傻子被桃子缠得没办法。桃子一个劲追着他屁股问:“傻子,你会弄吗?”
“弄啥?”
“弄老婆啊。白给你三天假,你光盯着你老婆看啊。”
“我老婆说晚上的事不能和别人说。”
桃子的身子腻歪过来,两眼像充足电的灯泡,小声撩拨傻子:“你就告诉我一个人,我保准不往外说。你怎么弄的?”
傻子为难地看看桃子,紧闭着嘴巴摇摇头。桃子还不罢休,搬了把凳子坐在厨房和店面的通道上,双脚搭着门框,吊着眼皮说:“你不说就过不去。”
傻子端着洗好的菜站在通道上左不是右不是,正在蛮缠,秋丽从外面进来看见这情形,把手里拎着的一袋瓜子冲桃子砸去:“遭瘟的桃子,你又欺负他。整天撩鸡斗狗,正事不干,你就不怕生儿子没。”
瓜子撒了桃子一头一身,桃子跳起来,像狗抖水那样抖掉身上的瓜子,嬉皮笑脸地迎着秋丽说:“我连媳妇都没有,还指望得上儿子吗?老板娘,你是不是昨晚上气不顺,又撒在我头上?”
秋丽不接他这茬,让傻子把菜端进厨房去。她边收拾柜台边对桃子说:“把地上的瓜子全捡起来,不准沾土不准少一颗,要不然,早饭你就吃瓜子,别想吃饭。”
桃子捡着撒落一地的瓜子,抱怨说:“老板娘,你就会欺负我,做什么都护着傻子,他又不是你儿子,你何必这么上赶着。”
秋丽“呸”了一口,说:“狗嘴吐不出象牙。你倒是长得机灵,一样也及不上傻子。论相貌,傻子高大帅气,论人品,傻子诚实肯干。我倒想生个这样的好儿子,可惜没这个福气。”
“呀,呀,呀,我听了真受不了。一个傻瓜蛋,长得再帅还不是个傻瓜蛋。诚实肯干,他倒是想撒谎耍滑,他有那个能耐吗?他除了被别人当牛一样使唤,老老实实干活,他还能干点什么?”
秋丽想想也是,无奈地说:“你小子积点口德吧。有能耐到外面耍横去,在窝里欺负个老实的傻子,你臊不臊得慌?”
“我没欺负他,就想知道他懂那事儿吗?”
“桃子,你无不无聊?想找乐,去找小红啊,前几天不是粘得跟粘蝇纸一样,这几天腰子不济,消停了?”
桃子听了这话,腰一垮,肩头下垂,像霜打的茄子。
秋丽看他的神情不对,追着问:“怎么了?刚才还挺神气,现在一提小红,怎么跟漏气的皮球一样啊?”
桃子背对着秋丽,咬牙切齿地说:“女人都他妈不是好东西。”
秋丽听了,鼻子里冷哼一声:“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韩燕子嫁给傻子一个月,傻子妈发现儿媳很有头脑,脚不能动,手很巧,专门在家给人做手工艺活,好像没有她不会做的,剪纸、绣花、缝补、做工艺品、做布艺玩具,样样拿手。家务活也做得很好,性子急了点,心肠不坏,每晚都热好水给婆婆烫脚。傻子娶了媳妇,天天笑得像朵花似的。按照惯例,他仍把工资交给母亲。谁知傻子妈看了一眼,不耐烦地说:“拿给你媳妇去,你们都成家了,还要我管家。”傻子把钱递给媳妇,韩燕子接过去,亲热地叫了声“妈”,说:“我暂时收着,要用时说一声就行。”
秋丽发现傻子常把当零嘴发给他的苹果、糖果揣在怀里,就问:“你不吃,放在怀里捂什么?”
傻子仰起快乐的脸说:“带回去给韩燕子吃。”
秋丽觉得傻子结婚后,比以前更好了,好在什么地方又说不出。他每天都高高兴兴地来,满心欢喜地回家,做什么都带劲。秋丽看着傻子,想起为赌夜不归宿的丈夫,眼睛开始发涩。
过了几天,派出所打电话让秋丽去一趟,她先以为是丈夫参赌又被抓进去了,后来才明白是桃子。这个二愣子跟踪到小红和别的男人约会,躲在树丛里,趁人不备,捡了块砖头想拍那男人的脑袋,可个子太矮,拍在人后颈上,差点把人脖子拍断了。
幸好没造成血案,桃子在局子里关了几天,赔了一笔医药费才被放出来。桃子回到店里,像变了个人,沉闷很多,该干活就干活,下了班就没影踪。在农贸市场门口,秋丽遇到小红,小红和以前真是大不一样了,金黄金黄的卷发,紫色的眼影,猩红的嘴唇,网状长筒丝袜,晃悠悠的高跟鞋。要不是小红叫她,她还真认不出来了。
两人寒暄一会,小红告诉秋丽,她早就不在发廊里做了,现在住在新兴小区。秋丽明白小红是被人包养了。小红抱怨说桃子对她不依不饶的,跟踪她,还打电话骚扰她,恐吓她。让秋丽帮忙劝一劝,人各有志,好聚好散。秋丽说,桃子情绪不稳定,毕竟好了这么长时间,需要时间疗伤。小红塞给秋丽一卷钱,让她带给桃子,说她希望桃子以最快的速度忘了她,找个更好的女人。
秋丽等小红走开后,数了数那卷钱,一千两百块。她想起桃子为了给小红准备生日礼物,和她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跑遍了整个城市的精品店,买了一块精致的女式手表。她记得那块表是三千多块钱。现在,手心里的这卷钱算个什么?
婚后一年多,韩燕子为傻子生下个胖儿子。傻子娘整天笑得合不拢嘴,她逢人就夸媳妇的好,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人说傻子天养着,一点也没错。”韩燕子看着乖巧的儿子,心里又喜又忧,她担心儿子也像他爸爸一样是个傻子。傻子没有多少改变,有时怕韩燕子因为这个小孩子不喜欢他。他爱盯着这个小家伙看,嘴里轻轻叫着:“儿子,儿子,我是你爸爸。”
快乐的日子过得飞快。傻子儿子四岁时,傻子妈得了场感冒,先还扛得住,吃几颗药,多躺一躺,后来病越来越沉,发起高烧不退,又喘又咳,送到医院没几天眼看就不行了。傻子妈走得很平静,她吃着韩燕子喂到嘴边的糖水桔子,忽然像噎住一样,喉头上下翻滚,嘴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韩燕子忙叫傻子把老人家扶起来,傻子妈嘴里流出些还没吞咽的糖水,脖子软软地搭在傻子手臂上落了气。
那间五十多平米的房子里只住着傻子一家三口了,家里总有笑声传出。傻子儿子小建上了小学,过马路会搀扶老奶奶,和傻子去买菜时能很快算出准确钱数。邻居都说傻子有福气,娶个能干的媳妇,还生了聪明懂事的好儿子。傻子每天都喜气洋洋的,隔壁王大妈暗自叹气,以前还同情傻子妈生养个傻子,自己倒是生养了三个儿子,可要论孝顺、日子过得称心,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傻子的。王大妈看着成天咧着嘴乐的傻子问:“有什么可乐的?天天都笑得跟烂柿饼一样。”傻子会说给她听,每次回答都让王大妈觉得无聊。比如“今天小建比昨天长高了一厘米。”“韩燕子说今天吃水煮肉片。”“电视机被修好了”……王大妈说:“这有什么稀奇的,值得高兴成这样?”傻子说:“天天都有好事情啊。”
可是有一天,王大妈坐在门口打毛衣,见傻子边哭边回家来。王大妈吃了一惊,要知道这几十年里,她只见过傻子哭了两次,一次是他爹死了,一次是他妈死了。难不成,这回又是谁死了?从早晨到现在,只看见小建背着书包去上学,没见着韩燕子的面。莫非?王大妈慌忙把毛衣放回里屋,拦住傻子问:“出什么事了,你哭什么?”
傻子哭得更凶了,声音哽在喉头出不来。急得王大妈直跺脚:“到底什么事?你慢慢说,好好说。”傻子用袖子、手背来回揩着汹涌而出的泪水,整张脸像泡在水里,嘴里“唔唔”个不停。王大妈的好奇心被撩拨起来,越想知道出了什么事,可越催傻子越问不出名堂,急个不行。
正巧秋丽赶来,冲着傻子说:“你怎么还在这哭?韩燕子等着钱住院呢,你倒是快点。”
傻子一听,丢下王大妈又往家里赶。
王大妈拉着秋丽问:“韩燕子病了?我看她最近气色真不好。”
秋丽小声跟她说:“韩燕子怕是得了尿毒症,刚打电话来店里告诉傻子。傻子一听到就哭个不停,从店里一路哭到这里。我怕他耽误事,跟着过来看看。” 王大妈的嘴一直张着,直到秋丽走了,她仍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灾难频降的家庭,好容易过上几天安乐日子,转眼又是风雨飘摇。
傻子和秋丽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看见韩燕子和一个远房表姐坐在门诊的长椅上等着。他把钱递给韩燕子,挨着她坐下来,问她:“你疼吗?”
韩燕子勉强笑了笑说:“不疼。”
傻子说:“我听不懂表姐说的病,是腰子疼吗?怎么就会死呢?”
表姐怕韩燕子伤心,忙拉扯傻子一把:“你怎么乱说话啊。”
韩燕子把钱递给表姐,托她和秋丽帮她办住院手续。等她们走开,韩燕子软软地靠在傻子肩头,轻声说:“成兵,你的命真苦。”
傻子哭丧着脸说:“我爱她,她爱我,我们永远不分离。”
韩燕子住院后,傻子忙得脚不沾地。他天刚亮就起床煮面条,小建吃完面条去上学,他又送面条去给韩燕子吃。从医院出来,仍去秋丽那儿上班,秋丽让他休息一段时间他不肯,怕秋丽不要他干活了。下了班去买菜做饭,等儿子放学一起吃饭,然后又一起给韩燕子送饭过来。每天下午,两个大小男人就围着韩燕子说话,别人听来傻里傻气的话,三个人却说得津津有味,有时还笑作一团。韩燕子经过透析后,气色好了很多,傻子开始催促韩燕子回家住。
医生找傻子谈过一次,觉得这个人根本不明白妻子的病是怎么回事,说了好多遍,他像想不明白似的:“韩燕子早上还吃了一大碗面条呢,我和她到花园里晒了会太阳。她没事了,插了那个管子就好了。”医生没办法,只好对韩燕子说,她的病虽然暂时有所好转,但要彻底医好,只有换肾,透析只能控制病情,不能彻底改变肾脏功能状况。而且,透析每个月至少要五千块钱,他们这样的家庭无法承受得住。韩燕子想放弃治疗,她知道这件事没法和傻子商量,他的智力水平达不到理解这样一个大事件。
小建听到了医生对韩燕子说的话,他一个人跑到花园里偷偷哭。在他眼里,妈妈除了腿残疾,是世界上最能干、最温柔的妈妈,他不能失去她。他知道爸爸虽然傻,可他是世界上最爱妈妈的人,为了她,他们两个男人就是去讨饭、去求人,也不能放弃。傻子又来送饭时,小建把爸爸拉到花园里,傻子挺不高兴:“我要和你妈妈吃饭,你不吃饭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小建含着泪说:“妈妈活不长了。”
傻子生气了:“你瞎说什么,你妈妈不是一顿能吃两碗饭吗?”
小建的泪水流出来:“可妈妈不爱撒尿。”
傻子说:“有些人爱撒尿,有些人不爱。”
小建说:“妈妈必须撒尿,如果她以后不撒尿,她就会死。你不知道什么是尿毒症,我知道。尿有毒,不撒尿,尿憋在身体里就把人毒死了。”
傻子大睁着眼睛瞪着儿子,这些天他听医生说话一句也没明白,儿子这么一说,他懂了。小建看着爸爸直呆呆的样子,有点害怕,他用力扯扯爸爸的袖口,大声说:“我们要救救妈妈!”
傻子出了一脑门的汗,神情恍惚地问:“怎么救?我们又不是医生。”
小建拉了爸爸和自己并排坐下,像一次正式的男人间的谈话。小建说:“电视上说得了这种病的人要换肾,就是找个好腰子换了妈妈的坏腰子。一个人有两个腰子,换了一个还有一个,两个人都不会死。”
傻子立刻问:“把我的腰子换给你妈妈,行吗?”
小建说:“我不知道,这要去问医生。如果你的不行,就要一直等,等个好腰子。”
傻子激动地说:“我的不行,就去找岳父、岳母和大哥,肯定有好腰子的。”
小建担忧地问:“外公、外婆那么老,能割下个腰子吗?大舅不和我们亲,他愿意,大舅母也不会同意的。”
傻子顾不了这么多,他拉起小建就去找医生。
一切检查结果出来后,傻子才高兴地告诉韩燕子,他的腰子可以给她一个。韩燕子听了,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不是高兴也不是难过,是震惊。就像隆隆暴雷过后,稀里哗啦下起大雨来,她怔了半天,才伸手去摸摸傻子的脸,眼睛里流出两股泪水。傻子问她:“你怎么又哭了?哪里疼吗?”
韩燕子点点头,低声说:“心疼。”
傻子忙站起来,要走的样子。韩燕子拉住他问:“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医生。”
“找医生干什么?”
“你不是心疼吗?”
同室的病友听到了,笑着打岔:“她是心疼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