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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暴力元素的解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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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暴力元素的解构路径

【内容摘要】动画因其视听属性和独特的高假定性,容易成为呈现暴力元素的一个载体。在多元文化的影响下,国内外的部分动画作品则背离了艺术属性,出现了暴力元素表达的伦理失范现象。因此,梳理中国动画作品中对于暴力元素表达的独特解构路径,对于世界范围内的动画创作都有着较强的参考价值。

【关键词】动画创作;暴力;伦理

一、暴力元素的成因

(一)根源于人性与本能

人类在拥有怜悯、共情等本性的同时,不可否定的还保有食欲、求生欲等与其他动物共有的本性。当这些本性转化为爱与恨之后,就会成为引发一切伦理行为之根源的普遍情感,会直接影响人类的行为目的,产生诸如“至乐活身”③或是杀人越货等行为。事实上,不论是出于江湖恩怨的谋财害命,还是源于仁爱情感的自杀成仁,其破坏、攻击、复仇、自杀等种种暴力行为,始终是人类释放本性的方式之一。例如在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出品的动画短片《不射之射》中,主人公纪昌为了成为天下第一的神射手,不惜在风雪交加之夜射杀教习他箭术的恩师飞卫。纪昌的这种暴力行为从本质上,便源于仇怨情感引发的嫉妒之心;又如在动画片《哪吒闹海》中,面对龙王的报复,哪吒舍生取义,通过自刎方式保全了民众安危。而哪吒自刎的极端行为,就是仁爱情感的典型表现。

(二)根源于社会与文化

时至今日,社会的文明和进步制约了如斗兽厮杀、暴虐酷刑等伦理失范的残暴行为,但却无法消解人类本性中对于暴力的渴求。在后工业时代语境下,人类的精神世界正在被物化,依旧充斥着对金钱至上、“娱乐”至死的盲目崇拜,大众传媒中随处可见因拜金、物欲、吸毒、自杀等行为带来的视觉暴力,同样,也充满了人肉搜索、网络性侵等倾向。在这样的语境下,人类的精神或许更加荒漠化,灵魂抑或失去了诗意的栖居,人类对于暴力本能的释放愈加渴望。弗洛伊德先生在其著作《超越快乐原则》中指出,人类具有生之本能与死之本能。当死的本能无法外化为残杀、破坏、攻击等行为时,便会向内转化,产生自残、自杀、吸毒等行为。例如在获得第十一届全国动画学院奖的短片作品《脸》中,由于女主角的精神被视觉文化蚕食,自身的道德判断被消费文化构建的虚假标杆影响,使她疯狂地迷恋着整容所带来的视觉快感与社会认同,在这个过程中,女主角的自爱之心被自卑之心取代,最终走上了自杀这条伦理失范的道路。

(三)根源于动画艺术的本体特性

影视作品因其所具有的视听艺术属性而容易成为暴力元素的载体。其中,动画作品因其区别于其他影视门类的绘画性与高假定性,在创作过程中不受演员表演、场景再现等客观因素的制约,能够创作出天马行空、不拘一格的视听效果,相较于真人实拍的作品,动画作品对于暴力元素的构建更为容易。例如在动画作品《大圣归来》中,孙悟空与妖王混沌的打斗极具观赏性,特别是在作品的后半段,为了拯救被混沌关押的孩童,孙悟空在烈焰中浴火重生,再次金甲加身、红袍飞扬,在悬崖断壁间与混沌进行最后的厮杀,这个段落将该片推上了视觉与情绪的最高潮。这种大幅度的角色表演与无所限制的分镜设计效果,是真人实拍的影片无法达到的。在动画作品中,暴力元素的表达不仅出现在战争、复仇、冒险等题材中,而且与爱情、校园、青春等题材相融合,几乎成为动画作品不可缺少的视听卖点。例如以表现少年儿童学习象棋、励志成长为主题的动画作品《象棋王》在呈现角色间的“斗棋”过程中,动画人物进入到一种意念的空间里,将象棋棋盘转变为真实的战场,棋子转化为身着铠甲的战士,角色之间相互切磋棋艺的过程,也就成为战场上士兵对决的过程。这样的设计,调节了作品缓慢的叙事节奏,有助于受众在象棋规则与战争之间实现通感,在增强作品的欣赏性的同时助推了该片的叙事。

二、文化内涵对于暴力元素的解构路径

(一)率义之为勇:对暴力产生的原因进行解构

动画作为当今主流艺术形式之一,承担着传播优秀文化、传递真善美的社会责任,但动画的艺术属性并不意味着排斥一切暴力元素,按照传播学的观点,动画基于大众媒介进行传播,是“整个社会系统发生变化的晴雨表和推进器”。④动画创作的文本,应源于现实、反射社会;动画创作的意义,既可以讴歌真善美,又可以批判人性中与社会中邪恶和丑陋的一面,引导受众健全完好的伦理道德观,弘扬健康的审美观,净化社会道德风尚。在动画作品中,相对于暴力本身,暴力产生的原因才是作品叙述的重点。“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⑤儒家思想里为“勇”指出了明确的理由—假如勇敢背离了正义和智慧,便是鲁莽或不义之勇。《左传》有云:“率义之为勇”。故而在动画作品中呈现暴力元素的目的,应是为了彰显正义、勇敢、善良、忠诚等这些美好的德行,对杀人越货、谋财害命等道德沦丧的行为进行批判。例如改编自中国古典小说《封神演义》的动画作品《哪吒闹海》,为了使作品更富有积极意义,编剧王树忱先生删除了原著中重点刻画的政治斗争与宗教纠纷,紧紧抓住原著中最富于人性光辉的部分,即哪吒为了营救龙宫夜叉抓捕的人类孩童而“闹海”,为了拯救人民免遭龙王责难而“自刎”,为了匡扶正义而“重生”,这样的艺术再创造,赞美了“闹海”“自刎”等暴力行为背后勇敢与正义的道德准则,同时也批判了龙王的恃强凌弱、仗势欺人。

(二)物我两忘:在作品主旨中消解暴力

在人性的欲望中,最为根本的莫过于对生的渴望。庄子有云“至乐活身”。道家的“贵生”思想是善待自身最为重要的道德准则。但是,综观世界范围内的动画作品,不乏以传递颓废、消极、厌世的价值观为创作主旨的作品,在受众内心和社会层面动摇道德力量,使暴力惯例化和惯性化。相较而言,不少优秀的中国动画作品,都是从主题层面否定暴力、“以暴力的方式反对暴力”的,⑥赞美生命的顽强。这些作品秉承道家的“贵生”思想,传递“圣人深虑天下,莫贵于生”的理论。其中,动画短片《不射之射》就是典型案例。该片改编自中国典籍《列子》,主角纪昌为了成为天下第一射手,不惜做出射杀自己的箭术恩师飞卫这种违背道德伦理的暴力行为。当他看到仙士甘蝇可以不用弓箭,即可将大雁从天空射下时才幡然醒悟:真正的强大不是箭术,而是无箭,妙在无为而无不为,不战而屈人之兵。随后,纪昌用五年的时间悟通“至为为无为,至善为无善,至射为无射”的哲学思想,至此,邯郸城射手皆羞于用箭。纪昌从学箭、用箭再到忘箭的过程,是通过箭而否定箭、借助射而否定射的辩证过程,是在宇宙万物之间感受人之渺小、忌恨心之愚蠢的物我两忘的过程。这种将个人有限的生命置于世间万物轮回之中的妙悟,正是中国深层伦理中对于生命有无思考的最高境界。

(三)天人合一:从角色属性设计中反对暴力

死亡是暴力的终极表现形式。中国古代哲学中天人合一的空灵之境,不仅是对生的肯定,同时也是对于死的消解,将人从肉身的束缚中脱离出来最终复归自然,在宇宙万物中得到灵魂的永生。动画因其绘画性与高假定性,导致飞禽走兽、花草树木、世间万物在动画中皆可成为主体角色,动画的创造力与审美价值在这里得到彰显。在许多优秀的中国动画作品中,创作者并未将角色“物”的属性与“人”的属性简单对立,而是将两者和谐统一、协调发展,使动画角色在富有人性的同时也保持了其自然属性,做到了物我两忘的和谐共生,进而对死亡的残酷进行解构。例如在动画作品《雪孩子》中,主角“雪孩子”的自然属性是由水凝结而成的雪花,它在被创造的过程中却获得了生命与人性。雪孩子不仅可以与人共情,还可以游历山川之间与万物共情,在这个过程中,她感受到了生命的壮美,懂得了生的可贵。基于此,在作品结尾处,雪孩子甘愿舍弃自己的躯体去拯救被火围困的小兔才显得尤为动人,雪孩子在烈火中从“人”回归到了“水”,她的死亡只是肉身消散,而她的情感则化为水永存于天地之间,重返宇宙万物的轮回之中。在这部作品中,死亡不仅没有丝毫的血腥暴力之感,相反,则显现出壮美的圣洁高尚,这也是对道家“上善若水”⑦这一人类最高道德境界的体现。又如在动画作品《蝴蝶泉》中,一对善良勇敢的白族恋人,在狠毒的虞王逼迫下,双双投入蝴蝶泉中自尽。该片结尾,泉水上方出现两只洁白的蝴蝶翩然飞翔在天际中。这对恋人从人转化为蝶,其躯体在蝴蝶泉中死亡,但他们的爱情和灵魂却在泉水中获得新生,以水的包容性,洗涤人间的邪恶与污秽,最后以蝴蝶的形态在天际间翩然自乐。这种天人合一的思想,使两人的死亡充满了诗情画意般的美感与东方式的怅惘,而二人的死,也是对虞王的邪恶进行的反衬与抨击。

三、中国动画中对解构暴力元素的视觉表达

(一)写意化角色的表现设计

并非所有人与自我,或者人与他人的对抗性行为都是暴力,比如体育竞技、中国武术或西班牙斗牛等,这些行为是人的暴力本能在社会制约的前提下所产生的有序观赏行为;而暴力往往是以厮杀、战争、自残、自杀等超出一般运动极限的行为为外在表征、以毁灭自我或他人为目的而存在的。在许多动画作品中,角色对打斗、厮杀、自杀等行为的表现,往往是叙事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如何解构动画角色表现中的暴力行为至关重要。相对于西方动画作品写实性的角色表现设计,中国动画则更加注重表现的写意性,其中,武打动作设计的舞蹈化就是典型代表。例如在动画作品《大闹天宫》中,孙悟空与天兵天将的武打动作,就是借鉴了中国传统戏曲中的武功表演,兼具舞蹈之美与武术之美。其中,相对于武术,对角色的舞蹈表现成分更为注重,在充满美感与韵律的打斗厮杀之中,解构了血肉模糊的暴力行为,放大了动画角色的情感。另外,武打动作的趣味化,也是中国动画作品中角色表现的另一大亮点。例如在动画作品《哪吒闹海》中,哪吒为了拯救人类孩童,与夜叉发生厮斗。哪吒动作的优美流畅,和夜叉的丑陋、滑稽形成了鲜明对比,其正邪交锋之间充满了观赏的趣味性。

(二)装饰化的角色造型设计

不同于西方注重写实的动画角色造型设计,从《骄傲的将军》开始,中国动画创作始终注重从传统文化中汲取营养,探索民族化的创作道路。在人物造型方面,许多优秀的动画作品大胆借鉴如剪纸、年画、皮影等民间美术风格,吸收其在造型上的装饰性特点。这种装饰性区别于贡布里希所概括的无用的装饰性,而是在“叙事的要求下有所改变”,⑧对角色的形体比例、面部五官进行调整,更利于角色的运动和故事的表达。这种装饰化的角色造型设计,对于动画作品中暴力元素的呈现,起到了极强的解构作用。例如在剪纸动画作品《葫芦兄弟》中,有一段蛇精用利剑刺瞎“千里眼”橙娃的剧情。这里本该是极端血腥的画面,但却被角色造型感极强的装饰性画面大幅度削弱。剪纸艺术的造型特征,正是对于现实对象的夸张变形。在动画作品中,蛇精的数把利剑穿过一只只夸张的、概括性的眼睛,没有留下一丝血迹,在充满装饰性美感的同时,还清晰地表述了剧情。又如剪纸动画作品《火童》摆脱了西方动画作品中线条只为轮廓造型服务的创作规律,将线条提升到叙事高度,在善良、勇敢的天女与邪恶的魔怪争斗的过程中,天女化身为优美的白色线条,与漆黑的妖魔进行对抗。创作者没有给丑陋而巨大的妖魔设计过于激烈的动作,其打斗的对抗性完全凭借天女线条的快速变化而完成。在这里,创作者利用剪纸艺术中线条的装饰感与意指性,对视觉暴力进行了较为完美的解构。

(三)留白的镜头语言设计

中国传统美学极度重视留白的作用,注重虚实相生的意境之美,故而在中国动画作品里的镜头语言设计层面,格外注重画面内容的取舍,关注象外之意的塑造。这种“大音希声、大象无形”⑨的意境之美,对于镜头的暴力叙事发挥了较为巧妙的解构作用。例如在改编自成语“临阵磨枪”的动画作品《骄傲的将军》中,将军因为自身的狂妄自大而荒废武艺,最终被敌军活捉。在敌军濒临城下的段落中,该片没有出现一个城外战士厮杀、血流成河的镜头,而是转向刻画城内惊恐万状的将军与黑色的狼烟。在这里,将军未看到城外惨烈的景色,但其内心的恐惧与绝望却远远超过直面战场的杀戮,同时也给观众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更加有利于受众与角色产生通感和共鸣。又如动画作品《蝴蝶泉》在男女主人公投湖自尽的段落,镜头在二人准备跳崖的一刻进行切换,通过观看者或惊愕、或痛惜、或哀婉的反应镜头来反衬二人自杀的悲壮。此外,在镜头语言的暴力消解层面上,利用声音叙事取代画面叙事也是常见的手段之一。例如在动画作品《狐狸打猎人》中,猎人举起猎枪对狡猾、邪恶的狐狸和狼进行射杀。镜头中,人们没有看到狐狸或狼被击中的画面,取而代之的是两声清晰的枪响,这样的处理既营造了悬念,又避免了血腥镜头的暴露。结语近年来,青少年儿童作为暴力的“易感”人群,盲目模仿动画作品中暴力行为的案例时有发生。动画作品对于受众的影响不仅限于行为层面,更在于精神层面。面对当前部分动画创作中的伦理失范现象,探索一条“低暴力”“高艺术”的创作道路,对于动画创作者来说任重而道远!

作者:段婧瑛 单位:太原师范学院影视艺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