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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剧本故事的转化
从现有的围绕敦煌元素展开的动画作品来看,动画的剧本创作大致从三个角度出发。第一,原型故事类。这类动画剧本来源于敦煌历史文化本身,如敦煌壁画的情节展现、佛教的本身故事,等等。《九色鹿》《夹子救鹿》《鹿女》均属于这类剧本构思。这类动画作品的造型风格竭力与当时的时代相契合,将这些历史文化素材利用动态视觉元素展示出来,同时,这一过程也需要在原有风格基调基础上对部分创作元素进行再构思、再创作。《九色鹿》动画作品源于莫高窟257窟中的壁画,它是北魏本生故事画中最早的横卷式连续画之一。壁画以横幅长卷形式连续画出佛的前身——九色鹿王故事的种种情节:鹿王在江边救起溺水人,溺水人叩谢;王后梦见鹿王,要求国王捕捉鹿王;国王悬赏捕鹿,溺水人告密,国王带人捕鹿,鹿王向国王诉说救溺水人经过;国王放走鹿王,王后心碎而死;告密者得到报应,身上长癞,口中恶臭。相比较而言,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1981年摄制的《九色鹿》故事情节与壁画故事基本一致,但情节上更加细化,如落水人的身份为商人——弄蛇人,这也为后续故事的告密段落奠定了合理的人物心理。又如动画故事的开篇添加了荒无人烟的戈壁滩,波斯商人的驼队遭遇风沙,九色鹿为其指点方向的事件也是壁画中未提及的部分,是动画编剧主观添加的情节,以此作为故事前期的铺垫,在后续故事中,波斯商人到了古国皇宫,与国王谈起沙漠中的奇遇,才令王后产生了贪念。壁画与动画在传达故事的方式上是必然不同的。从《九色鹿》壁画和动画所表现出的故事内容可以看出,壁画中表现的故事是概括笼统的,出现的人物形象并不多,壁画故事重在传达故事的核心进展,一副画面内就要清晰呈现出人物的意图和事件的各个环节,毋需冗长的过渡过程,是一个完整故事在时间上的最大省略。动画改编作品需要为这一核心内容加入衔接部分,使之具有故事的逻辑性、因果的合理性,填补壁画画面中时间与空间上的过渡。如故事的起因,在壁画中仅用一副画面表达主题意义即可,在动画中要为这一主题冠以合适的时代背景、人物关系和时间顺序。壁画中也缺少动画故事展开所需的严密逻辑性,如上文提到故事中的波斯商人这一角色事件的设定,令故事的发展更加合理,叙事上更加严密。动画作品《鹿女》的剧本故事是根据敦煌壁画鹿母夫人生莲花本生画改编而来的。壁画中的故事大致如下:古印度波罗奈国仙圣山有一只母鹿,因食仙人便溺而受孕,产下一个女婴,取名鹿女。鹿女人形鹿蹄,走路步步生莲花。国王到山中打猎,被鹿女的美貌吸引,娶鹿女回宫。不久,鹿女生产,婴儿是一朵莲花。国王怕是不祥之兆,下令将莲花丢弃,将鹿母夫人贬入冷宫。数日后,国王到后花园游玩,看到莲花怒放,盛开的莲花瓣上坐着500个俊秀的男孩,国王恍然大悟,悔恨自责,立刻下令将鹿母夫人接回宫殿。500太子长大后,各个武艺超群,解决一切外忧内患。动画剧本除了细化故事的时间和人物外,为了增加戏剧冲突,在壁画故事基础上做出改编,动画故事中设定了两国国王夏王和炎皇帝,以两国国王的恩怨为线,从争夺猎杀白鹿,发现鹿女,鹿女被炎皇帝迎娶,鹿女产子,莲花被抛弃,莲花落入夏王国,莲花化为子嗣,两国争夺子嗣开战,鹿女化解恩怨,到两国和解。这一改编仍然维持了原壁画故事,在去繁取精的基础上加入创新情节。第二类,动画剧本创作是建立在表达对敦煌文化、敦煌精神的崇敬之情上的,表现对佛教文化及生活的神往与想象,这类动画作品以展现意境为宗旨,突出民族时代画风与精神内核。在此,我们称为意象故事类。现将目前出现的并有一定影响力的动画作品以图表方式进行对比,进一步说明这一类动画的剧本特征。这几部动画作品综合看来,其剧本的构思均无明显的叙事要素,不以起承转合作为剧本要求。如果说前一类敦煌动画以故事性为主,那么这类动画作品则以凸显意境为先。第三类,以敦煌历史文化为题材,借用敦煌壁画故事原型,对其进行改编。这一过程中可能为原型故事加入时代元素,抑或改变故事本身的时间空间,较大幅度地替换了古代敦煌文化中的信息,最终,旨在通过利用现代的文化信息手段,让观众接受和了解古代敦煌文化,我们暂且称这类动画创作为原创故事类。这种创作理念在近些年动画产业。
二、创作形式的转化
20世纪末出现的动画短片适逢民族艺术与动画艺术融合至顶峰的时段,制作形式上自然根植于传统二维动画创作,同时与其他民族绘画艺术进行融合。如《九色鹿》《鹿女》中的动画场景均用到水彩与水墨的晕染效果,画面场景设计也多跟随壁画中消除透视的方式呈现。21世纪以来,在全球化背景下,古老敦煌文化和各种社会文化相互交融,形成一种对古代文化的深层次探索,并在此基础上对其做出现代化的阐释。《敦煌》《飞天》《夜伴敦煌》这些动画短片首先在创作形式上均以新时代背景下的数字方式完成,从画面效果来看,大部分短片由于短片剧本的情节关系,短片中绝大多数借用了原有敦煌壁画的画面造型与色彩搭配,现代与原创造型较少,这与动画前期的剧本设定有很大的关系。无论是哪一个时间段的有关敦煌的动画作品,都能在将古代艺术向现代艺术转化的过程中,除了动画剧本的再构思,还表现在造型元素的处理上,并且从创作效果来看,体现出明显的时代差别。所有造型简洁灵动,人物角色占据画面绝大部分区域,另配以山石树木,红色背景上衬以黄色、绿色等山水造型,装饰风味浓厚。以此改编的动画作品需要将人物角色、动物角色、事件发生的不同场景按照壁画呈现出的时代画风设计出来。从图2和图3的一系列图片中可见人物、山脉、树木造型以及画面场景元素的位置安排均与原壁画有神似之处。此外,敦煌壁画中故事连续画的一大特点就是透视感弱,在动画《九色鹿》中,对于空间的表现同样是缺乏透视的,组图场景中前后山脉的空间关系、山与水的坐落位置常给人处在同一空间维度的感觉。敦煌壁画的透视采用动点、散点透视,视主体是运动的,视点不唯一,每个视点都有所观察的情节与局部,那么就形成了多个视觉观察点即流动的多眼视场,观者通过眼睛观察不同位置环境情节下的既独立又相互联系的画面。对于透视的表现,《九色鹿》就像壁画中那样用大小来表示远近关系,也正是由于缺乏透视感,所以为了更好地表现空间感,也加入了少量的虚实手法表现空间透视,如远处山脉的虚化处理和空间的雾化效果,让人感到山脉在空间位置上渐远。敦煌壁画对中国古代绘画造型中线条变化的应用游刃有余,并且线条的使用也成为敦煌壁画的一大主要造型方式。《九色鹿》中人物的设计充分体现敦煌壁画的造型特点,角色线条简洁明了,多以流畅舒缓的长线条勾勒角色,而主要角色身体和面部的线条勾勒更是体现出敦煌壁画抽象化与符号化的特点,抽象装饰风味浓厚。20世纪的敦煌动画作品,是在领略了敦煌壁画造型特色基础上,从造型和场景风格上狠下功夫的结果。近年来创作的敦煌动画作品中,一些传统的创作表现形式基本消失,制作手段上从传统的二维动画创作转向多元化的创作手段。图4中分别是四部动画短片的静帧画面,无纸数字化二维方式、三维CG技术,抑或两者的结合。这些先进的制作技术在短片中被高频利用,充分呈现敦煌元素动画的艺术形式从传统动画向数字动画转化的趋势。具体来看这些创作形式所匹配的文本,大致可以分为两种类型:故事型与气质型。故事型敦煌动画旨在传达现代人如何看待敦煌艺术,创作形式上通常以传统手绘二维动画或数字化二维方式进行,创作画风突破以往敦煌动画对敦煌壁画面貌特点重现的表现手法,以现代动画风格为主,同时恢复对空间的透视表达,人物角色的形象设计也更趋于现代化。从这一点来看,现代动画形象的参与拉近了与年轻一代受众的心理距离,使得这一类人群具有更多的参与感,也使其加强了对敦煌动画的理解和认同。气质型敦煌动画旨在体现敦煌文化的人文情怀,从人的抽象思维层面传达对敦煌文化的体会,对壁画形象的赞叹,向受众传递创作者的精神感悟。这类敦煌动画文本大多没有故事的起承转合,通过对敦煌壁画中形象的精细绘制和场景再现,展现敦煌壁画的精妙之美。从某种角度来说,气质型敦煌动画创作技法的难度系数有所降低,它的创作意旨决定了它创作形式的多样化,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三维数字技术以及数字二维合成技术形式在此类型中均有所参与。创作画风则是在无透视基础上体现角色和场景的精细。如果说《九色鹿》动画风格是一种抽象的符号化演示,那么这一类形式则是用超写实的敦煌壁画形象来呈现一种精致的敦煌气质。概括这一时段短片剧本的整体特点是基于对古代敦煌壁画文化的展示这一题材,随即展开的剧本创作。也正是由于剧本涉及内容的高度一致性,这些短片中更多的是现代造型设计风格、规整的透视和对壁画形象的细致还原,表现对象主要集中在“佛陀说法”或“伎乐飞天”两种形象上。对壁画形象进行创新性还原,短片多表现虚空中飞舞的天人,她们相互逐戏,身姿曼妙,衣袂飘举,或散播天花,或弹琴奏乐,画面丰富活泼,线条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动感强烈,畅快之极。
三、创新与改进
从《九色鹿》诞生至今的这五六十年中,我国动画的创作过程是在同民族艺术的结合中,发展壮大起来的。从融入戏曲元素的《骄傲的将军》、水墨艺术的《小蝌蚪找妈妈》,以及结合剪纸艺术的《猴子捞月》,到利用古代文学作品与传统民族艺术创作手法相结合的《大闹天宫》,我国动画创作水平步入世界前列。20世纪末至今,由于ACG技术渐渐兴盛,我国动画也进入了对CG技术的探索创作之中,此时的动画作品题材风格各异,动画创作者对于动画技术的不断演练和创新似乎成为此时突破动画发展瓶颈的关键因素。然而,由此产生的一系列动画作品并未取得成功,反而被观众认为缺乏精神内核的表达。随后,动画创作的“民族化”口号打响,小到动画短片,大到动画电影的生产,都在吸收本土化、民族化元素,向民族个性化靠拢。期间出现了众多优秀的民族题材动画作品,如动画电影《魁拔》、短片《卖猪》《鞋》《哐哐日记》,等等。这些作品都围绕中国古代文化、地方民俗文化、时代特征下的社会文化等民族性元素展开,获得了众多观众的认可。可见民族文化具有动画化的塑造基础,也完全有可能在动画形式的传播下,实现民族文化与动画艺术的双赢。然而创作过程中,具有举足轻重作用的,是怎样将民族文化这样一种正统的历史文化积淀融入带有娱乐性的动画艺术之中。所以,剧本的创作是一个极其重要而关键的部分,生产出的作品要让观众感受到新鲜的民族气息,而不是对民族文化的直白表述和硬性传播。《敦煌传奇》是以莫高窟壁画故事为依据创作的二维动画,旨在充分吸收敦煌莫高窟美不胜收的佛教文化精髓,用数字形式宣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和甘肃悠久的历史文化。主题定位在历史重现和人们对真、善、美的追求。这是一种比较直接的对历史文化的重述,故事构架为主角从现代穿越至古代敦煌,在不断的奇遇和与恶人的斗争之间展开。故事中的对白也多以陈述壁画中诸词的概念为主,系列短片似乎更贴近为一本动态词典,娱乐成分大大降低。动画《魁拔》是2011年我国上映的动画电影,目前这部动画被称为是我国最严谨的玄幻动画作品。从故事叙事时间线的展开到“魁拔世界”的运转方式,细到每个角色的个人习惯和种族起源,对于“妖侠”“纹耀”“脉术”等在动画中初次出现的概念,影片中都予以了绝对合理的解释,做到即便在动画世界,所有事件也都有理有据,这一点是难能可贵的。仅就这两部动画作品相比较而言,共同点在于它们同是基于民族特色出发而设立动画剧本的,区别在于它们的立足点。《敦煌传奇》旨在讲述秉承了我国动画寓教于乐的传统,作品的主题在于宣扬壁画文化中体现的“真、善、美”;《魁拔》旨在讲述一个少年的励志故事,主题在于传达一种不怕吃苦的奋斗精神,这样看来,似乎与民族文化毫无瓜葛,但片中角色的身份背景涵盖了丰富的民族文化。观众会不自觉地深究一个感兴趣的角色,他的穿着、他的武功、他的奋斗环境,然而这些是支撑这个角色丰满形象的环境背景,这个背景是带有强烈民族化意义的。动画在观念与意识形态方面,应该反映一个时代的价值观,符合当时的大众审美、道德等标准,如此才能够让观众觉得亲切,符合观众的心理期待,引起其共鸣。可见,对于剧本的创作,我们需要抛弃直白的讲述,强化情节在细节上的构思,这样才能在民族题材的动画创作上出奇制胜。
作者:鲍燕蓉 单位:兰州交通大学艺术设计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