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视角下电影艺术风格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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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王家卫电影的东方文化意味

受儒家、道家等传统文化的影响，东方人的情感更加含蓄、内敛，这些深刻地影响了王家卫的电影作品，使王家卫电影有着浓郁的东方文化韵味。第一，含蓄的爱情表达。超越物质的情感需求是人类普遍的社会需求，这种情感需求渗透到不同艺术形式中，表现出不同的审美意义和审美特征。在所有情感中，爱情是最有魅力、最恒久的情感形式，也是电影艺术最重要的思想主题。由于民族和国家的差异，东西方爱情片有着不同的文化韵味与审美特征，比如，西方影片的爱情表达热情开放，东方影片的爱情表达含蓄内敛。［1］王家卫电影作品多为爱情片，包括婚外恋、失恋、暗恋等形式，这些爱情明显具有哀婉、含蓄、内敛的特点，带有鲜明的东方文化色彩。如《东邪西毒》中，欧阳锋和桃花之间相互爱慕，但由于两人都没有用语言表达各自的情感，“分明是心里想要的，嘴巴却不肯讲出来”，以致桃花嫁给了欧阳锋的哥哥，欧阳锋只能带着悔恨与痛苦离开白驼山。正是这种含蓄、内敛的爱情表达，使王家卫影片充满了凄美、伤感的意味。第二，浓郁的儒道思想。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儒家思想长期居于统治地位，儒家思想重视现实性情感，注重世界观与社会伦理观的建构，即“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无过无不及“”温柔敦厚“”发乎情，止乎礼”等，这种情感表达展现出一种内在的含蓄美。儒家的礼法思想、伦理观念深刻地影响了中国古典艺术的发展，并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中国当代电影艺术。［2］如《花样年华》中，周慕云和苏丽珍都拥有自己的家庭，两人却心心相印，真心爱慕对方，但是这种婚外恋为传统伦理观念所不容、为传统婚姻道德所不齿，使两人饱受良心与灵魂的煎熬。之后，周慕云和苏丽珍都发现自己的伴侣也有婚外恋，这为两人提供了背叛婚姻的理由，但是他们仍摆脱不了传统伦理道德的谴责。在影片中，王家卫并未对周慕云与苏丽珍的婚外恋进行道德批判，而是以理性、客观的态度表达出传统婚恋观念对个体的心理影响。再如，《阿飞正传》中的阿飞、《东邪西毒》中的欧阳锋等都深爱着隐藏于内心深处的人物形象，但是他们均无法超越传统道德的藩篱。道家思想提倡道法自然、自然无为、天人合一等，主张超脱、唯美的浪漫主义情感，形成了浪漫主义的美学风格。道家思想影响了中国人的精神生活，使中国人的骨子里带有浪漫、唯美、超脱的思想情怀，如《阿飞正传》《东邪西毒》《重庆森林》《堕落天使》等影片的主人公都有着怀旧、唯美、超脱的思想情怀。

二、王家卫电影的审美意境

意境是中国传统美学中最基本的概念范畴，也是所有东方艺术形式的追求目标。学者刘书亮认为，意境是指书法、诗词、园林、绘画等传统艺术中，通过虚实相生、情景交融的方式创造的艺术境界。意境是艺术美的本源，只有给客观境界注入意志、体会、情感等主观因素，才能够激活客观情境，使无生命的存在变成有灵性的美妙境界。在电影创作中，导演常利用写意手法创造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审美意味，营造朦胧、含蓄、唯美的审美意境。王家卫电影常通过怀旧意象营造唯美、暧昧的意境，创造出浓郁的东方美学神韵，带给观众无限的遐想。［3］如《花样年华》中，暗黄的灯光、麻将桌、留声机、上海话、京剧、旗袍等意象营造出浓重的旧上海意味，引发了观众对旧上海的回忆与遐想。《东邪西毒》中，苍茫的黄沙、无尽的沙漠、孤独的剑客等，让观众联想起“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苍凉之美，形成一种孤独、苍凉、豪放的意境美，象征了现代社会中人与人关系、人与人沟通的荒漠化。同时，王家卫借鉴了传统美学“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艺术手法，用美丽的音乐、倾斜的构图、多角度的摄影等，营造了疏离、冷僻、孤独、茫然的氛围，将绝美，凄凉的古典主义意境发挥到了极致。［4］此外，在电影叙事中，王家卫并不重视故事情节，常以象征性、寓言化、符号化等写意性表达手法创造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意境。在王家卫影片中，电影叙事呈现出无中心、无秩序的特点，空间、时间、人物等不过是渲染人物情绪的手段，这使影片展现出“言在此而意在彼”的艺术风格。如《重庆森林》中，警员223在家中听着抒情的音乐、玩着模型飞机，这些与朦胧暧昧的画面、悠然迷离的音乐等相互融合，巧妙地宣泄了人物的思想情感，表达出浓重的怀旧感与抒情意味。在电影创作中，王家卫喜欢无剧本的即兴创作，以特定的光线和色彩为影片的基调，用手提跟拍的拍摄手法确定电影镜头，使电影画面表现出一种流动感和支离破碎的感觉。如《重庆森林》就采用了这种创作手法创造出画面流动感，表现出浓重的抒情意味。

三、王家卫电影的存在主义美学特征

艺术是人们以直觉、整体的方式把握客观世界，并以象征性符号创造艺术形象的精神实践活动，它以现实的人为表现对象，以人类情感为表现内容，集中展现了艺术家的情感、理想、价值观等。在后工业时代，协调、简洁、实用、统一、规范等成了社会的基本特征，人们穿着整齐的西装，住着形式单调的楼房，吃着相同的快餐，生活于高楼林立的城市之中，急功近利地谋求更多的利益，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变得疏远，于是，异化成了现代人普遍的生存状态。存在主义就是在工业化、城市化的现代社会中发展起来的，其根本任务就是对抗人的异化，寻找个体真实的存在，“构成哲学恒久的激发力的既非困惑也非敬畏……异化的人在总体上讲，注定在某个阶段会感受到他们与自己的身体以及他人的割裂……促使人们去克服异化”。王家卫电影有着鲜明的后现代色彩，影片多以大都市为故事背景，消解了传统意义上的道德伦理，再现了都市人异化的生存状态，如《阿飞正传》《重庆森林》《花样年华》《堕落天使》等影片都诠释了人与人沟通的问题，展现了人的本质的丧失与人类社会的疏离。王家卫电影的存在主义特征主要体现在对时间的把握上，表现为一种无序状态的叙事方式，影片中人物对时间怀有无比的留恋，他们在意生命中的诸多细节，并通过诸多细节与事件证明人物曾经的存在。如《阿甘正传》中，旭仔在简陋的杂货店前对售货员苏丽珍说，“4月16日下午3点之前的一分钟，我跟你在一起……因为已经过去了”，这些台词展现了时间与记忆的矛盾———记忆试图挽留时间，但时间却是不可挽留的。苏丽珍以为时间确定了两人的关系，就问旭仔是否愿意与她结婚，旭仔果断地否定了苏丽珍的想法，苏丽珍只能愤然离去。［5］现代社会中，孤独是都市人普遍的生存状态，王家卫电影就展现了现代人的这种生存状况。如《重庆森林》中，女毒枭戴着假发和墨镜，身上穿着雨衣，她没有情欲，只求能够更好地生存，常隐藏于奢侈的物质生活中，并残忍地拒绝他人，这使她变得更加孤独。《东邪西毒》以无垠的大漠为故事场景，暗示了人情淡薄如同荒漠，片中西毒沉沦于荒凉的白驼山，大嫂在错爱中自怨自艾，黄药师在孤独和压抑中隐遁，这些人物形象与苍凉的大漠融合起来，展现了生存的孤独、生命的无奈和生活的冷漠。正如影片中的一句经典台词，“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拒绝别人”，但是，拒绝也消除了人与人沟通的可能性，使人变成了一种孤独的存在。在王家卫电影中，旁白是较为常见的表现手法，这些旁白以多重叙事视角中第一人称独白的形式出现，在画面不连贯、结构松散的地方，王家卫就会通过旁白的形式进行掩饰。比如，《东邪西毒》中欧阳锋对自己的介绍，《蓝莓之夜》中主人公旅途的所见所闻，《一代宗师》中叶问对自己生活状况的描述，这些旁白不仅展现了故事的时代背景，而且表现了人物的心理和情绪变化。再如，《2046》中，导演将过去、现在、未来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非逻辑形态穿插于现实叙述之中，影片既容纳了人物众多的纷杂叙事，又表现了人物内心的时空变化。王家卫是国际电影界的特殊符号，也是百年不遇的电影奇才。王家卫电影作品不仅有着浓郁的东方美学意蕴，而且有着明显的存在主义美学风格，这使王家卫电影展现出独特的审美气质，并为中国当代电影发展提供了许多借鉴与启示。

作者：张天逸 单位：长江大学艺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