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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中国刺绣历史悠久、种类丰富、针法多样,不同年代、地域、种群有着不同的艺术特色和人文内涵,彝族支系繁多、文化丰厚,刺绣品种类多样,风格独特。刺绣是一种技艺,蕴含了不同的风土人情、民俗信仰和文化氛围,可从民族、地域、社会性别、针法技艺等方面对其进行划分和研究。刺绣的艺术本质是女性主体通过手艺对日常生活进行美学转化,以此来传情书意,表达自我。以社会性别意识的民族性为立足点,将从女性视角下解读大凉山彝绣的艺术特征和人文价值,探究彝绣中的女性艺术。
关键词:服饰刺绣;凉山彝族;人文内涵;女性艺术
刺绣,是最原始的服装装饰,早在4000年前史籍上就有“衣画而裳绣”的记载,它是原始部落纹身黥面①习俗的一种延伸。最早,先民们用纹身、彩绘、黥面等方法来装饰身体、区分等级、别于异族。服装诞生以后,纹身黥面的意义开始消减,服装虽能御寒保暖,却遮盖了美丽的花纹图样,于是爱美的人们发明了刺绣,通过这种手段将纹样转移到服装上,代替纹身起到装饰美化、身份表征之用,随之刺绣得到了广泛的使用和推广。因此,刺绣不仅仅是一种独立的民俗现象、民间手工艺,更是与中国上古文明有着直接的联系,是关乎生命历程中人的诞生和发展的文化。女性作为生命的创造者,与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1]。刺绣,俗称“绣花”“扎花”“洒花”,在古记载上称为“针黹(zhǐ)②”“女红”“女工”,是中国古老的手工艺术。它是一种在织物上穿针引线构成图案色彩的手工艺术。《考工记》中“五彩备,谓之绣”,道出了衣裳中刺绣的配色之美,艺术之美。彝族是中国第六大少数民族,中国彝族居民主要分布在西南部的四川、云南、贵州三省,历史悠久、支系众多,并且有自己独立的语言和文字。凉山彝族自治州是彝族最大的聚居地,位于四川省西南部。由于其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特殊复杂的社会形态和深厚醇古的宗教习俗,大凉山彝族在形成自己鲜明民族性格的同时,创造传承了许多优秀的民族文化和民间艺术。
凉山彝族刺绣,彝语叫“花花古”③。凉山地区聚居彝、汉、藏、苗等几个民族,每个民族都有刺绣工艺,民族与民族之间甚至是同一民族内不同地区的绣品工艺和风格都不尽相同。凉山的彝族刺绣被列入四川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其历史悠久、风格独特,主要以昭觉、甘洛、美姑、布拖、普格、越西、喜德、盐源等几个县区为代表。服饰刺绣艺术呈现浑厚大方、寓意丰富、纹样古朴的整体风貌,主要用于服装、服饰及人们日常所用及穿戴之物,包括围腰、马甲、头饰、枕头、三角包、钱包、挎包、鞋子等各种饰品上。针法多样、配色活泼、工艺精湛。纹样多取材于大自然中的动植物、山川日月,常见的有鸡冠纹、羊角纹、牛角纹、蕨岌纹、火镰纹、叶纹、渦纹、齿纹、窗格纹、水波纹、马牙纹、锅庄纹、吐司印章纹、石阶纹、日月纹、山水纹、彩虹纹、蟹纹、牛眼纹、天象纹、几何形纹和寓意吉祥的如意纹等,多以二方连续或单独纹样的形式存在于服装的衣领、托肩、项背、门襟襟、袖臂、下摆、侧摆及女子头帕、挂包及儿童的鞋、帽子上。主要针法为平绣、挑花、贴花,波浪绣、锁边绣、打籽绣、缎纹绣、十字绣、绞绣、别绒绣、辫绣、扒针绣、环绣、斜条盘绣、镶嵌绣等。刺绣针法的多样性和随意组合使得大凉山彝绣看起来如此丰厚饱满、绚烂多姿。彝绣是装饰,是手艺,更是艺术,它是彝族历史文化、信仰哲学、风俗习惯的见证和演绎,是凉山彝人承袭传统、存储文化、与外交流的媒介和窗口,更是彝女们传递情感、抒发意念的路径和桥梁(图1)。
2女性视角下的凉山彝族服饰刺绣
2.1凉山彝族服饰刺绣艺术是女性自身品格的外现
南朝乐府民歌《孔雀东南飞》中“十三学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把女子学习女红排在诗书之前,表明其重要性;李渔《闲情偶寄》中把“丝竹”“翰墨”“歌舞”作为对女子“妇德”评价的标准,说女红是女子人生中的必修课。刺绣,是女性在生活中创造的,我们暂且把它叫做“针线活儿”的艺术。即是说,女性在生活中创造了“针线活儿”的艺术,“针线活儿”的艺术反过来制约了女性的生活方式,积淀中形成了女性的生活感知、情感触发、生活姿态和价值取向。大凉山的彝族女孩儿不仅眉清目秀、婀娜多姿,而且冰雪聪慧、心灵手巧,她们从外婆、母亲那里学习刺绣针法,利用一切劳作的闲暇时间做绣工,以针代笔、以线代色,在服饰上绣出生动形象、质朴健康的图纹样式,充满着自然灵气和民族特色。在过去乃至现在部分地区的习俗里,女孩儿的绣工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他们在外人眼中的地位,彝族人世代爱美,更是在大凉山每年六月份的盛大节日“火把节”中有“选美”环节,选美比赛时姑娘们须着盛装、戴银饰、打黄伞参加,而女子的服饰多为手工制作,服装作为展现女性美的一大利器,其外观、刺绣装饰也成为评委们评判要素,因为这不仅仅是一种外在装饰,更是女子蕙质兰心的一种映照。凉山彝女们勤劳能干,劳作不息,彝人刺绣无需任何辅助工具,不像四大名绣那样需“绷”而行,妇女们直接手捻线,手上刺绣,股上搓线,这种刺绣方法是由他们的生产方式决定的,劳动之余,随地而作。在西昌市区、布拖县城、吉米乡村等随处可见埋头刺绣的女子,有的席地而坐,有的背上还背着婴孩儿,有的为女儿缝制嫁衣,有的做活儿维持生计,从晨曦到夕暮,从初春到冬末,岁月从指间划过,如针线般行走穿梭,生命于毡、布、针、线、锦、布帛之间熠熠生辉、光彩动人。
2.2凉山彝族服饰刺绣于女性本能的母亲情怀
《老子》首章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说文》中讲到:“始,女之初也。”《尔雅》中说:“胎,始也。”老子受启于女性生殖过程,视“道”为宇宙的原初母体,母性,是生命之源,是万物产生的根本。刺绣具有细腻、精致、婉约的特点,是一种含蓄、内敛、阴柔的艺术,这与一般意义上的女性气质相吻合。鲁迅先生曾经说过“女人的天性中有母性”,母性意识是女性特有的情感。在凉山彝族服饰绣品中会经常看到一种植物纹样,它形如初生的嫩芽儿,状如婴孩儿的拳头,形态生动,轻松活泼。这种纹样叫蕨岌纹,多用在大凉山彝族儿童所戴鸡冠帽、美姑地区的新娘盖头和衣领上。纹样设计选取蕨岌草初春破土而出,萌生嫩芽的弯曲形态,由中心向外对称卷曲,曲线、直线、折线相接,一枝出一枝,环环相扣,曲直疏密均匀规则。其中以适合纹样的形式用在鸡冠帽正面长方形布料或新娘盖头的中心圆上,为什么彝族妇女要把蕨岌纹绣在鸡冠帽和盖头上呢?蕨岌是大自然中古老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可生长在荒滩、岩缝间,有着非比寻常的顽强生命力和繁殖能力,其幼芽鲜嫩,根含淀粉,可食用。彝人祖先曾将其根茎磨成粉制成食物充饥,靠它度过饥荒,故谢称它为“救命草”。不仅如此,蕨岌草顽强的性格、不息的品格同彝族人民的精神信仰是一致的,他们惺惺相惜,相伴相随,在这幽静的深山里结下不解之缘。凉山彝族的鸡冠帽只限儿童戴,不分男女一岁左右开始戴,可戴到七八岁。彝族妇女把蕨岌纹样绣在婴儿的鸡冠帽上是母爱本性使然,这是母亲对幼儿身体健康、成长顺利、能抵御自然灾害的美好期许和对子孙后代如蕨岌那般生生不息、繁荣昌盛的热切期盼。新娘盖头一般由母亲给女儿制作或由母亲直接传给女儿,一些彝族家族的盖头更是代代相传。制作盖头用的布料是从亲朋好友家里收集来的碎布头,就像民间吃百家饭,意在凝聚百家生命之气,取贫贱好养、多子多福之意。蕨岌纹形象化地运用在盖头上,是母亲对女儿生育能力的一种期盼和托望,望如蕨岌草那样枝叶繁茂、繁衍子嗣,在婆家生活幸福美满。正如古彝书《作斋经》中描述那样:“祭仪序层层,祖嗣如绵羊,妣裔如蕨子,祖裔大昌旺,同祖共一斋。”
2.3凉山彝族服饰刺绣是女性自我意识的传达
刺绣的源头是由广大妇女创造的,它不仅是女子寄托情思、修身养性的一种媒介,更加是女性表达自我、强化自我、引人注目的一种方式。古有“绣成安向春园里,引得黄莺下柳条”的美好愿景、有“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的真情流露、也有“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的黯然神伤。诗人们用文字描写出女子的内心世界,她们用手中针线承载情愁、抒发情感,这是一种物化了的自我意识。这种自我意识在凉山彝族妇女身上也有体现,凉山彝族服饰按地域划分为依诺、所地和什扎三大方言区。从工艺和针法上来说,以甘洛、美姑、昭觉地区为主的依诺方言区刺绣风格细腻、色调偏暖,以镶嵌绣、剪贴绣、锁绣、盘绣、十字绣、绞绣等几种工艺为主;以布拖、普格为主的所地方言区则主要是饰花工艺,贴花、补花、色调偏冷,古朴大方;以越西、喜德盐源地区为主的什扎方言区风格杂糅,色彩丰富,针法多样,挑针绣、盘针绣、行针绣、十字绣、平针绣、绞针绣、别绒绣、斜条盘绣、打籽绣、缎纹绣等多种绣法。虽同处于大凉山地带,三大方言区仍然显现出的不同之处表明,除了与多元化的人文、地域差异有关,还与刺绣者自身的意识形态、主观臆象表达息息相关。刺绣是凉山彝女们根据所见所闻所感进行的一种美学转化,她们把脑海意识中模糊的意象、情境通过针线转换成具象、物化的图纹符号。绣品中呈现的是客观事物与主观想象互动的结果,是承袭传统和个性化再生的结合,个体意识的差异造成了物象形态的差异,物象特征的侧重表现出了主体自我意识的倾向。刺绣形式在凉山彝族男女服饰类别中也有不同表现:女子服饰中的刺绣装饰较多、较突出,颜色也更丰富、艳丽;男子服饰刺绣装饰视觉效果稍弱,颜色暗沉一些,衣角装饰也不如女子讲究。女子潜意识中的自我强调、自身价值呈现,成了凉山彝族刺绣多元化、差异化的动机,她们要发出自己的声音,而刺绣就是物化的传声媒介。
2.4凉山彝族服饰刺绣中女性社会地位的悄变
中国刺绣艺术历史悠久、涵盖地域广阔,形态丰富。刺绣历史的发展也使女性自身经历着成长、蜕变,绣品商品化现象的出现使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悄然改变着。早在明代开始出现女红商品化的萌芽,“重农抑商”变为“弃农从商”,刺绣等女红物品也相继进入市场成为买卖商品。“本邑妇女向称朴素,纺织而外……精于针黹者,可制各种顾绣;精于手工者,可制各种绒线之物。苟擅一长,即能借以生活。惟获利虽易,而勤俭之风不古,若是可叹也。”形象地描述了当时女子通过刺绣、纺织等女红手艺独立营生、维持家计的事实现象。与此同时,也意味着女性走向社会,自我提升,女子的家庭地位伴随着她们对家庭收入的奉献不断提高,这种改变强化了女性的身份,增加了她们的社会存在感。历史上有张謇排除万难建立南通女工传习所、吕凤子成立丹阳女子职业学校,今天的凉山彝族妇女们也自立自强,陆续在昭觉、甘洛等地成立了女子彝绣培训中心,以彝绣传承人阿姊老师为主的甘洛彝族刺绣培训中心至今已经培养了许多优秀学员,她们有的在县市服装店里打工,有的则自己开店营生,有的留在培训中心培养下一批学员,越来越多的女性经济独立,不依赖男性生存,获得更多的社会尊重,也更加激发了她们投入到彝绣中的热情和积极性。
3结语
刺绣是一种女性将生活理想、生活态度、生活理念物象化的载体,它有形有色,有纹有意,从构成布局到题材元素定位,从装饰手法到针法定位,无一不体现着女性对生命的认知,对祖先的崇拜,对美好生活的信仰。其潜在的美学思想、宗教情绪、发生规律、功能动机、构成法则背后彰显着天人合一、物我一体的生活本相和女子尽善尽美的原生态文化意识[2]。凉山彝女们以针线代替笔墨、以材具来表达意图,赋予针线以灵性,追求技艺的精妙。它是温情的、母性的、婉约的,含蓄的;同时也是热烈的、敦厚的、疯狂的、醇醚的。是一种对回归本真、朴素自然生活方式的启发和愿想。
参考文献:
[1]杨伊.刺绣与女性———中国凉山彝族自治州手工艺文化的组织化[J].中国民族博览,2021(04):70-72.
[2]贺先知.审美视野下的凉山彝族服饰刺绣艺术探析[D].成都:四川音乐学院,2019.
作者:刘文琳 单位:郑州升达经贸管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