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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新移民文学研究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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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新移民文学研究论文

一、作为当代北美华文文学的一位杰出开拓者

陈瑞琳是从当代文学发展史的意义上来关注海外华文文学。在一篇访谈论中,她谈到了她与海外华文文学的关系:“说到我关注海外文学,要追溯到当年在陕西师大中文系教当代文学的时候。那时沿海地区已开始研究港台文学,我认为非常重要,于是在西北地区首开港台文学,受到学生热烈欢迎,遂应邀到各地讲学。1992 年来到美国,定居在休斯顿,美南文风渐盛,万没想到,我当年在课堂倾心讲述的一个个作家竟然走到了我的面前,白先勇、于梨华、罗兰、赵淑侠、陈若曦、施叔青、李昂、余光中、郑愁予、洛夫等,让我非常激动。但同时也激励我思考,文坛应是后浪推前浪,在海外那些来自大陆的新移民作家,在六七十年代台湾作家卷起的‘留学生文学’的浪潮之后,应该有他的成长的天空,于是我开始转移了视线。这一关注竟是十年,而且正是海外新移民文学发端、滥觞、成熟的季节,我是见证者,也是他们中的一员。”②陈瑞琳是从当代汉语文学发展史意义上来关注海外华文文学的。关注当代汉语文学发展,又以海外华文文学作家和批评家的使命感推动着海外华文文学的发展,这使陈瑞琳作为一个美籍华人文学家、批评家的文化主体身份显得极为光鲜。

二、作为一个具有跨文化主体文化身份的作家、批评家

陈瑞琳如同一只辛勤的蜂蜜,勤奋而又硕果累累。陈瑞琳曾系中国古都西安才女,中学时代就发表散文作品,15 岁入大学中文系,硕士毕业后任教陕西师大中文系,曾教授中国现当代文学近 10 年,成为国内最早从事台港文学及世界华文文学教学的学者之一。赴美 20 多年来,陈瑞琳在生命移植和中西文化差异的巨大反差中,在艰辛生存挣扎途中,主要精力仍然是散文创作、海外华文文学的批评与研究。其散文集《走天涯》、《蜜月巴黎———在地球经纬线上》、《家住墨西哥湾》、《他乡望月》等,已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且获得广泛好评。有人认为,陈瑞琳散文风格独特,其散文“有一种歌吟的感觉,一种流的感觉,不能不持续兴奋的感觉”。陈瑞琳自己认为,她的这种散文风格的形成,源于她对于生活的爱,对于人性的美好歌吟“:其实写散文才是我的最爱,写评论则是我的使命。我以为散文是比小说更难写的,因为它需要的是真性情。我想我的散文特别让人温暖,因为我太热爱人,热爱我的生活。我童年在乡下曾受歧视和欺侮,别人给我的一点点爱都让我藏在心底,后来及长,我觉得这个世界是多么灿烂啊!人家都说我能把最苦难的事情,最平庸的细节写的让人无限向往。”

陈瑞琳的散文,最充分地体现了移民叙事的主题。其《他乡望月》和《家住墨西哥湾》等作为移民叙事的经典之作,逼真反映了新一代知识移民跨越中西文化鸿沟,在移民地勤奋工作,自由而快乐生活的美好人生志趣,读后给人丰富的人生启迪:天下四方就是根系所在,有所作为,快乐生活,何须惆怅。在其散文创作中,我们看不到惯常移民叙事常见的那种乡愁、文化的乡愁等等苦闷的惆怅,而有一种生命的超越与灵慧在内,总是充溢着一种向上的力量。作为移民叙事的代表性散文家之一,陈瑞琳的散文不在文化冲突、冲击和文化语言这些宏大叙事上取胜,而在一种美好的生命情怀孕育下如一泓涓涓清流欢快流淌,将你带到诗意的美的艺术世界。而且不管是长安城墙柳下的日常生活还是在星条旗下的日常生活,陈瑞琳总能够在其中发现生活的情致,像一只勤奋的蜜蜂,酿造出甜甜的蜜汁,在美南的墨西哥湾,描绘出生命的温暖色彩。而且,陈瑞琳散文的创新就在于淡化历史文化的背景与沉重,语言交流的磕绊与不畅,在从容的自信的个人尊严的支撑下写作、思考。因此,陈瑞琳的散文在当代华文女性作家中可谓独树一格。其散文创作,与王鼎均、刘荒田、少君、程宝林、喻丽清、吴玲瑶、朱琦、苏炜、张宗子、邵丹、聂崇彬、融融、曾宁、陈善壎等人一起,构筑了美华散文的多彩世界。

作为一个现当代文学研究出身的批评家,陈瑞琳的文学批评基本上遵循着文学现代性的发展理路,她的批评是以个性批评和审美批评为主的。一方面,她高屋建瓴,从中国现当代汉语文学发展的高度出发,看待海外华文文学的发展,如《原地打转的陀螺》、《试论海外“三驾马车”》等论文,把海外华文文学发展放到中国现代文学的视野里,论述海外华文文学的发展对于现代文学精神困境的突破,对于当代文学发展的有力地推动,其文学史视野和文学发展眼光,使她的结论往往具有深刻的启迪。另一方面,她从新移民文学的发展的独特的“生命移植”和“文化身份”出发阐释新一代移民作家的独特贡献,往往定位准确,阐发合理。其对于新移民重要作家及其作品的梳理,充分地揭示了一批移民作家的个性特征:“我认为,从‘移民’文化的深刻体验来说,小说家严歌苓的创作,是充分地体现了‘生命移植’的伸展与成长。她的文学贡献在于敢于直面‘边缘人’痛苦交织的‘人生’,深刻展示在异质文化碰撞中人性所面临的各种心灵冲突,尤其是在‘移民情结’中如何对抗异化、重寻旧梦。……另外,在几乎所有的新移民作家,其创作的首要冲动就是源自于‘生命移植’的文化撞击。旅英作家虹影的‘放弃’与‘寻找’,旅加作家张翎笔下的母亲河,网络作家少君的‘百鸟林’,刘荒田散文里的‘假洋鬼子’,苏玮小说中的‘远行人’,宋晓亮迸发的凄厉呐喊,陈谦故事里的爱情寻梦,融融塑造人物的情欲挣扎,吕红在作品中的‘身份认同’,施雨、程宝林在诗文中苦苦探求的‘原乡’与‘彼岸’等,无不都是‘生命移植’后的情感激荡,是他们在‘异质文化’的强烈冲击下‘边缘人生’的悲情体验。

如果再从‘文化反思’的意义上看,旅居在旧金山的学者作家朱琦,其文化大散文最深刻的部分就是他的‘重读千古英雄’系列,他让自己站在新的文化视点上,隔着海外的时空,反思中国文化的传统精髓,从千百年传诵的故事里剖析中国文化的弊端。……卢新华,这位最早为当代中国文坛画出第一道《伤痕》的弄潮儿,十七载海外苦涩春秋,使他再以悲怆之心,反思中华文化的世纪伤痕,在中西文化的冷峻观照中泣血书写长篇《紫禁女》,以一个东方‘石女’挣扎自救的悲凉故事,寓言般地写出中国人百年来的幽闭之苦以及承受着罪与罚的灵魂折磨……”陈瑞琳的文学批评,还有诗化的散文化的格调。这主要表现在,她对于其批评的作家,往往以散文化的带着抒情笔调的文字,描述他们的独特个性风采,并由此知人论世,知人论“诗”,揭示出一个作家独特的艺术个性。她创造了自己的一套批评模式:带着浓厚的“学院派”的特色,又具备激情和理性的双重内质。如其《梦里飞翔的苦行者———读沙石的小说》和《北美草原上温柔的骑手———悦读林楠的〈彼岸时光〉》等,对于沙石和林楠的创作个性及其审美特性的分析,就相当有说服力。在她笔下,一个个北美作家以其独特的人品、个性向我们走来,然后揭示出其作品与人品之间的呼应关系。她的这种发现、挖掘新人的批评模式,一下子会把一个作家及其作品的独特面相及其艺术魅力展现在我们面前。因此,我们毫不夸饰地说,陈瑞琳的这种批评模式,就是一种新作家———一个个新移民作家“走来”的模式。这是一种极富于个性色彩的批评模式,因为如果我们把她的《家住墨西哥湾》、《横看成林侧成峰———北美新移民文学综论》和《北美华文文学精品选读》等放在一起看,会清晰地看到她的这种批评个性的光彩。所以,同样是北美新移民文学的护航者的陈公仲先生就说,“陈瑞琳是一位既充满着现实主义精神又具有浪漫主义情怀的批评家,她对于作家的作品的品评都有自己的历史和美学的尺度”。⑤正是由于陈瑞琳的这些具有“史识”和个性审美特色的批评和批评模式的建构,陈瑞琳赢得了“新移民文学第一批评家”的称号。

北美新移民文学,是一个庞大的作家群体。但这里所指,主要指台湾留学生文学群体以外的 1980 年代以后从大陆聚集到美国、加拿大的一批作家,如严歌苓、张翎、陈河、张慈、施雨、少君、沈宁、刘荒田、沙石、宋晓亮、孙博、李彦、曾晓文、程宝林、阙维杭、朱琦、夏小舟、陈谦、陈瑞琳、卢新华、苏玮、北岛等。在这 20 多位作家中,有些作家的成就已经不亚于中国大陆莫言、贾平凹、陈忠实、铁凝、迟子建、王安忆等作家群。如果从作家的数量及其综合的成就而论,北美新移民文学及其作家群体,正在与国内的文坛并驾齐驱。这是当代文学的一股涓涓细流么?显然不是,而是洪流,北美的新移民文学,是当代中国文学的洪波巨浪,真可谓“风景这边独好”!陈瑞琳既是这个洪流———北美新移民文学潮流的弄潮儿,也是这一潮流的护航者。融融女士在和陈瑞琳共同编写了《一代飞鸿———北美中国大陆新移民作家短篇小说精选述评》后,曾经动情地评价道:“众所周知的北美文学评论家陈瑞琳,是第一个呕心沥血挖掘和扶持新移民作家的开拓者。她曾经给《一代飞鸿》中的百分之五十的作家每人写过几千字的评论:严歌苓、苏玮、张翎、刘荒田、少君、沈宁、程宝林、融融、朱琦、陈谦、孙博、曾晓文、李彦、施雨、瞎子、沙石、宋晓亮、吕红、江岚、笑言等等,大部分都是经她手,在第一时间被推向北美的文学舞台。写一篇评论,要读十倍以上的文字,她有自己的工作,还有未成年的孩子,时间是那么紧缺,她却慷慨地送给了众多北美作家。”⑥所以,从这一意义上来说,陈瑞琳与北美新移民文学的关系已经牢牢地建立在一起。要论北美新移民文学及其发展,陈瑞琳是一个绕不开的人物———一个散文作家和批评家的双重角色。

三、文学史上常常有这样一个现象

一个崭新时代的文学的来临,往往由一个独特的作家群体和时展的新动向、新观念或现象所引发。世界华文文学的出现与发展,就是这样的产物与现象。随着全球化时代的来临,世界交通、科技和文化交流的扩大,走向世界的华人数量越来越多,反映华人生活的文学艺术或者世界华文文学艺术也正在走向繁荣。海外华文文学有其独特的思想文化特性和创作主体特性,它在中西文化融合中发展起来,它是一代代海外华人自身生命经历及其体验的书写。因而,这种文学不仅促进了中外文化交流,而且也促进了中西文学的融合发展,开拓出中国汉语文学发展的广阔空间。陈瑞琳认为,这种文学会“冲出中国当代文学的精神困境”而开创一个新的文学时代。实际上,这种“新文学”及其移民历程发展的叙事,在人类文化大视野下,在汉语文学走向世界舞台的过程中,其显现的意义非常重大。在海外,在别一种文化语言中用中文写作,创办中文文学杂志,集中一批中文写作的作家,反映他们在异地生活的感受、经验,情感与思想、思考,反映一代代海外移民的生活命运,展现在自由、民主、平等和个体主义的现代文化的核心价值观下不同族裔多样的人生及其生活面貌的文学,已经完全迥异于大陆内地的创作。因为在星条旗下,在圣诞树下,在唐人街,在纽约,在太平洋彼岸,在墨西哥湾,华人与美国这个移民国家的不同族裔如此生存、发展,本身就有独特的人类文化学意义。

这种新题材、新视野,新的作家、作品思想(多文化、多元交流),决定了它的崭新价值;而一些华人文学家、爱好者创办杂志、刊登文学及批评,则更有在异国他乡“抵御失语”的特别价值。像“金山作家群”的代表人物黄运基、刘荒田、沙石、吕红以及在海外腾空而起的“三驾马车”们的创作,包括陈瑞琳们的文学批评,在中国及其汉语文化文学史上,就具有着重大的文化开拓的意义。我并不同意将中国当代文学说成为世界华文文学的组成部分,也不同意将世界华文文学当做中国当代文学部分的简单发展逻辑,但我相信美华文学或海外华文文学的意义价值即在这里。因为世界华文文学和中国当代文学各有独特的内涵及其文化特性。我为什么不同意将两者相互隶属就是因为它们可以在两个学科意义上存在。笼统地或者武断地这样隶属和那样统一肯定会在“逻辑”上出问题,也很不切合实际。如像巴老曹的作品,沈从文、钱锺书、张爱玲的作品,像陈忠实、刘醒龙、李学辉等的作品,把他们说成是世界文学或华文文学是没多大意义的,只有像马华文学、美华文学、新移民文学等等,把它们称为世界华文文学才有实际的意义。在汉语文学史上,它们二者的关系应该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所以,从国别文学的意义而言,它们则分属美国华裔文学和中国海外华文文学,因此,中国世界华文文学,不仅是一个具有独特文学史意义的学科,也是一个具有重要理论内涵的文学新命题。陈瑞琳们所开拓的,正是这样一个新学科,属于文学的新命题。正是基于这样的认知,笔者在从事台港及其世界华文文学研究与教学,也忠诚地接过了陈瑞琳的接力棒,力图在高校把华文文学首先传播开来,让中国西部了解已有了自身独特思想艺术传统风格的海外华文文学。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感谢陈瑞琳所开创的这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生命的意义就是充分实现自己的价值和梦想,陈瑞琳以此方式实现着自己的梦想。

陈瑞琳在海外有许多头衔,是美国王朝文化传播公司的负责人,《新华人报》的社长,海外新移民作家国际笔会的名誉会长,休斯顿华语广播电台节目主持人,同时兼任国内多所大学的客座教授。从文化交流传播与文学发展的意义来说,这些头衔就是陈瑞琳的存在意义,是她的多样文化身份,而正是这种文化主体的身份使得她能够以开阔的世界性眼光,跨文化书写,在全球化思潮及其移民文化的思潮中,有力地推进世界华文文学,尤其是北美新移民文学的创作思潮,深化世界华文文学的文化内涵。如前陈瑞琳所言,白先勇、於梨华、罗兰、赵淑侠、陈若曦、施叔青、郑愁予、洛夫等,是她在大陆时期曾经教授过的台湾背景作家⑦,这些作家无疑是美华文学的重要作家,但陈瑞琳更关注的,是那些与她一起或同时(1980 年以后)到北美的那一批从世界各地尤其是从中国大陆等地聚集到北美的汉语作家,她在《当代海外作家精品选读》一书中所选出来的这部分作家。她们如今正在成为北美华文文学的主力军,创造着海外汉语文学的新天地,共同印证着“开花结果在海外”的时代命题,即海外华文文学的“开花结果”。作为一个新移民文学的坚定开拓者,陈瑞琳正在和她的同时代作家们一起成长着,成熟着。他们年富力强的活力,在汉语言艺术上的不断追求,让我相信,美华文学或北美新移民文学将在海内外批评家的呵护引领下继续健康成长,蔚然发展壮大。因为文学和文坛的发展永远是“后浪推前浪”,由此才能滚滚向前。

作者:程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