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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杨运芝
“因为有了张力,弓才能把箭射向远方;弓拉得越开,箭也便飞得越远。唯有充满艺术张力的文学作品,才能让作者把他们的艺术之箭射向读者的心灵深处。”[1]文学是一种语言艺术,语言是文学作品塑造艺术形象、反映社会生活、表达思想感情的唯一媒介。在通过文学语言进行表达与吸收的语言行为中,受众借助富于审美艺术的语言对文本生命情感再度体验,使文本信息的价值得以实现。文学作品通过语言反映社会生活,作家头脑中的审美意象需要借助语言而定型、清晰化,并最终通过语言的物理形式完成和传达。在此过程中,作家必须把抽象的语言符号转化为具体感性的语言形象,才能收到其他艺术媒介可以直接达到的效果。因此,文学语言审美艺术张力的形成就成为文学语言研究中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
一、语言为文学审美提供了一种“背景可能”
文学的本质是人与现实的审美关系,这是文学与哲学、科学的最大不同。文学是人在审美领域的文化活动。但“这里所谓的‘现实’是通过语言的折射获得的;因此,人与现实的审美关系在相当程度上转化成人与语言的审美关系。文学的审美在相当程度上是通过对语言的审美实现的。文学是语言的艺术,作家在传达活动中总是苦思冥想,搜词索句,刻意创新,为内容的表达创造出美的语言。读者欣赏时会情不自禁地为作者创造的丽词美句所感染,从外在形式的领略进入内在意蕴的探求。王尚文先生曾以茅盾的《风景谈》中的一段话为例对此有过精彩论述:不能简单地把‘三五月明之夜’翻译成为‘农历每月十五日月色明亮的夜晚’,‘宛如’就是‘好像’,如此等等;……重要的不是文章作者所描写的对象,而是他用以描写的语言,因为在这语言中他按照美的法则重新创造了一个世界,月、天、山、人、歌等被组织于一个新的时间、空间之中,具有全新的关系、全新的条理、全新的秩序、全新的结构,更重要的是全新的神韵。虽然呈现在读者面前的只是笔画繁简不一的文字而已,可是学生却由此睁开了美的眼睛,从中看到了一个美的世界,也从中发现了语言文字的魅力,连‘并不多,只有两三个’‘可是没有完’这样一些原来认为平淡无奇的语句也觉得其味无穷、无可更换,并由此体验到了作者流动其中的赞美之情。”[2]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这句话揭示的不是文学和语言这两者之间的关系,而是文学和音乐、绘画等艺术门类的关系。文学以语言为手段,而语言不单是文学,而是所有如文学、政治、哲学、宗教、神话、道德、科学等这些精神展示物的持久媒介。文学审美能够向语言审美转化的前提是语言为文学表达提供了一种可能。在个人进行信息交流,表达体验、感悟及人生意味等时,语言可以选择审美化地描述,也可以选择非审美化地描述。十五的月亮,可以写成“三五月明之夜”,也可以写成“农历十五”。所以,文学依赖语言完成它对世界图景的看法和表达,通过作者表达方式的选择和接受者的形象再创造,使一千个读者心目中产生了一千个哈姆雷特。因此,在文学审美的实现过程中,语言为它提供了可能性和前提性的条件。
二、信息交流的丰富性是文学语言
审美艺术张力形成的前提和目的在文学作品中,语言与信息是两个根本不同的概念。从交流的角度看,语言是交流的工具,信息是交流的内容,在生生不息的审美交流活动中,瞬息万变的是信息。“诗含两层意,不求其佳而自佳”[3]道出了对意义信息多样化、丰富化的传达要求。进入审美交流活动,我们的一切语词就好像经历了一个基因突变,不仅有抽象的意义,还熔化着自己的意义。文学语言客观地承载着语义信息与审美信息两种不同信息形态。语义信息是语言信息的基础和核心,是语言的“理性意义”或“词典意义”,审美信息依附它而存在,是具有审美价值的个性信息,存在着个性化的空白和未定性,具有“感性意义”或“审美意义”。文学语言具有的语言形态和审美形态的双重特性,决定了它所传递的意义信息既有语义信息,又有审美信息。文本信息交流的丰富性,要求作者力求在有限的文字空间内容纳、传达丰富的意义信息。
通过有限的语言、表达手段和表达方式方法,去表现无限的客观世界与人的心灵。丰富的信息交流除了通过多层面、多向度的意义蕴藉向读者发出吁请,同时也因饱含丰富而深厚的情感信息交流而动人。作者把自己对社会的丰富认知和深情感悟通过文本的形式和内容熔铸其中,“一把辛酸泪,满纸荒唐言”,就是曹雪芹对《红楼梦》熔铸的情感信息的深情,而采取恰当的表达方式和表现形式造成意义信息与情感信息的丰富与丰厚,是文本语言产生强烈审美艺术张力效果的必要条件。文学语言以审美交流为目的,缺乏诉诸人视觉的直观性,依靠引发读者的想象再造形象,以突出语言的审美效果为其主要特性。因此,文学语言是一种审美化了的语言,往往在言与不言间设置“空白”,意味传达“若隐若现,欲露不露,反复缠绵,终不许一语道破”,讲究的是“言在此而意在彼”的丰满和含蓄,往往是言有尽而意无穷,这种语言极大地调动了读者的语言和情感积累,由此生成最大的语言张力,强有力地激发作品的感染力和读者的创造力,造成丰富的信息交流。人们常常惊叹一首诗在千百年后仍能引起后人的强烈共鸣,成为千古绝唱,正在于此。
三、文学语言审美艺术张力生成原因探讨
文学语言与一般应用文语言不同,文学作者都有自己的表达特色和语用景观,是高度“个性化”的语言,强调语言运用的个性,而实用语言是“共同”的语言,要求作者尽量用“普通”的表达把意思直截了当地传达出来,要求准确、明白、得体即可,强调语言表达的共同性。文学创作是一种个性化劳动,文学的本质是审美,文学语言表达手段和表达方式方法的选择是和文学语言的形象性、情意性、音乐性特征交融为一体的“文如其人”的个性审美表达。如果文学语言也是用“共同”语“普通”表达,绝对会削弱文本生命价值的再现。共同的语言不仅会消解文学语言应有的个性,导致表达的直白乏味,还会造成文学表达的千篇一律,最终丧失文学的韵味,明白了这一点再来看文学语言中的表达,就容易理解文学语言审美艺术张力形成的原因了。
艺术品是将情感呈现出来供人观赏的,是由情感转化而成的可听或可视的直观形式。文学作品也是如此,但它是运用符号的方式把情感转变成诉诸人知觉的东西,是以非直观的形式呈现,通过语言的音、形、义表现情感的流动,激发读者的审美情感,使人身临其境而感同身受,实现文本生命价值。作为语言艺术,文学作品为抒发内心情感,借助声音将内心情感的律动完美地外现为节奏和韵律,形成声情并茂的象征表现,从而使文学作品的语言呈现出音乐美的特点。具有音乐性特质是文学语言有别于其他语言的一个突出特点,文学语言的音乐美就在于文学语言借助语音这个物质外壳所表现出的情感流动,是一种充满抒情性、想象性的情感涌动。文学语言以其独特的表达方式将情感对象化、形式化后,使得“声”与“情”并茂、“情”与“景”交融,使作品产生强烈的审美艺术张力。如古代诗词讲究押韵、平仄、对仗等,根本就在于情感表现的需要。
精美的绘画也总是给人以一种赏心悦目的美的享受,苏东坡云:“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形容诗长于写景,意境优美,使读者如置身图画当中。不单是王维,我们吟诵许多作家的名篇佳句,都感觉意趣无穷,真切如画,每一次吟诵都觉得那么新鲜,每一次都能品出独特的风景和意味。不过那颇有深意的“画”都是文学家用文字描绘出来的,但它仍如绘画般给人以美的享受。作者用富有文采的语言文字作画,使语言色彩斑斓,词汇丰富蕴藉,善用比喻、联想、夸张等表达方式和表现手法写出事物的千姿百态,形成五彩缤纷的自然和社会人文之美。“云霞雕色,有逾画工之妙;虎豹责华,无待锦匠之奇。”所以,自古以来的文学家无不着意设色敷彩,以增加作品的美感。语言的绘画美在诗歌和散文中表现得尤为突出。白居易忆江南中“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让人对江南美景产生无尽的遐想;柳宗元的“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色彩对比鲜明而明朗;王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用一个“大”字状其景观,用“孤烟”二字状其神韵。“直”字使景物变得挺拔坚韧,刚直有力。苍茫的沙漠中,只有黄河横贯其间。视野所及,大漠袤无边际,黄河杳无尽头,“长河”之上,是一轮圆圆的落日,这里的“圆”字与前面的“直”字,使得景物描写逼真传神,真是提起画笔难以绘其妙处。
文学语言具有极大的审美价值,它产生于由语言所直接促发的多重意义、别样意蕴对有限、单纯的语言外壳的冲击。通过采用艺术手法,营造独特的语言新秩序浓厚了语言的韵味,加大了语言的容量,使得文本空间浑阔、厚重。语言张力的存在扩大了文本空间,使读者在空间开阔的体验中容纳进更多的存在,看到自己的价值所在,体味他人的价值所在,为情感的宣泄提供通畅的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