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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阿里夫•德里克从历史的角度考察后殖民文学批评,他在后殖民文学批评中提出了一个重要的观点,即后殖民文学批评历史化。德里克的这个观点为研究后殖民文学批评提供了新的视域,这是值得思考的问题。本文整理了德里克在他的几篇论文中提到的有关后殖民文学批评历史化的相关内容,探讨了他提到的文学语境、文化身份、本土主义和身份认同四个方面和历史化的关系,并对这四个方面与历史化的关系作出了一些思考。
关键词:德里克;历史化;后殖民批评
1文学语境与历史化
德里克认为,文学语境的书写不应该简单地从当下的文学语境和环境出发,而是要回到真实的历史语境下,根据殖民地真实的发生进行创作,不带有任何第三方的偏见与误解。这个第三方指的是以萨义德为代表建构出来的东方主义,在下文会具体展开。谈到后殖民文学就必定和殖民历史联系在一起,殖民的历史环境为后殖民文学提供了文学背景和语境。殖民地的作家们以本土的殖民历史为背景,创作了许多文学作品,在这些文学作品中有着他们独特的文学语境。德里克重新审视殖民地作家的作品,他把文学语境还原到其作品创作生发的历史语境中。他认为,早期的殖民文学批评以法农为代表的那些人,是在以一种殖民者和被殖民者二元对立中运作解放话语,这具有针对殖民者和资本主义的强烈批判性和反抗性[4]。从今天后殖民文学批评的角度重新审视并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英国作家鲁德亚德•吉卜林的作品,有一个很大的矛盾,即他笔下的土著居民总是比白人显得更加懒惰无知,恶习满满,而白人却是殖民地的开拓者和天生的历史创造者,他们有着无比优越的举止[5]。土著居民和白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前者处于落后蛮荒的殖民地,而后者却是文明中心的代表。这种创作倾向显然是受萨义德东方主义的影响,白人总是比土著居民更加聪明和先进。解读文学作品中的殖民史可以看出,殖民者与被殖民者所书写的帝国殖民过程是不一样的。西方叙事大多在文学作品中刻意隐藏殖民地的早期文明事实,在这些作品中,殖民地总是落后且与野蛮、杀戮联系在一起。在殖民地作家创作的文学作品中,讲述的多是殖民者残忍地剥夺殖民地的一切,屠杀和奴役被殖民者。这两种不同的现象恰好就说明了殖民者与被殖民者在书写殖民史或创作文学作品时采用的不同文学语境,他们都是从自身的角度出发,带有偏见性。德里克从历史的角度考察后殖民文学批评时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问题,他没有去评判到底哪一种文学语境有意义,而是提出了从历史化的角度书写文学语境。他认为,“如何解释后殖民主义升温的现象首先取决于对这一术语作如何理解。如果后殖民主义仅仅是英语系修订系列经典、解读文本的方法,那么它不过标志着后殖民性沦为了一种状况,后殖民主义的历史内涵被剥夺了。”[6]德里克所说的从历史的角度书写文学语境,不是指以历史的真实发生作为文学作品的原材料,而是站在全球化和资本主义的立场上,以资本主义和全球话语重新考察殖民地的历史,再以此作为文学语境重新书写文学作品。可以说,这里的历史化是和全球话语联系在一起的。当代后殖民主义理论是全球资本主义的集中体现,也是全球资本主义的霸权献祭和一种意识形态[7]。德里克说过,“后殖民理论中所谓的后殖民性问题,满足了全球资本主义对概念的需求,完成了全球资本主义的概念的更新,建构了全球资本主义的概念体系。”[8]资本主义全球化导致了全球话语的诞生,全球话语要求殖民地作家在创作文学作品或者书写殖民史时将其代入其中。不过在这种文学语境下创作出来的文学作品,是否会使得殖民地作家丧失本土的文学语境?殖民地作家创作文学作品时,将全球话语带入其中,从全球化的角度书写殖民史以及文学作品,很容易忽视殖民地作家在遭受殖民时所产生的特有的感受。德里克强调的是文学语境的历史化,但在他的叙述中,他又明显地偏向于全球话语的书写。这看起来似乎是前后矛盾的:一方面要求将文学语境代入到真实发生的历史语境中;另一方面又要求从全球化的角度出发,以全球话语书写文学作品。其实并不然。马克思的观点是,历史造就了全球化。以往人们往往忽略历史与全球化的关系,但把两种理论加以比较不难发现,二者都秉承线性历史观,都坚持普世价值观,不同之处只是在于主体和制度方面的不同。这就说明,德里克提出的文学语境历史化并不是前后矛盾,“因为当今的全球化本质上是世界历史发展的一个新阶段,大体还是站在历史的角度上,只不过是从一个新阶段出发审视和书写文学作品”。
2文化身份与历史化
文化身份问题是每个知识分子都会遇到的问题。在德里克看来,文化身份多是生活在异国他乡的知识分子在饱受异国和本国知识分子欺凌时产生的对于不公平待遇的一种反抗。这些知识分子既没有接受本国土生土长文化的熏陶,又被异国的文化所排挤,所以在他们集中的地方就产生了一种介于异国文化和本土文化之间的第三种文化。他们想要通过斗争获得的文化身份,不是本土文化身份的认同,而是这种他们从小就耳濡目染的文化的认同。德里克在他的一篇名为《本土历史主义视角中的后殖民批评》的论文中提到了近几年美国知识界一场很有名的争论。这场争论是在华裔美国作家赵健秀和汤婷婷之间展开的。赵健秀抨击汤婷婷的《女勇士》一书严重歪曲了“中国性”,认为这本书在观察中国社会时采用了“传教士”的看法,将中国文化纳入了文化定见并歪曲其真实性。德里克在论文中发表了他的看法,认为赵健秀主要批判的是《女勇士》中描述与历史的关系时的失实。一种描述对中国的原本形象加以盗用,另一种描述对这种描述加以抵制。德里克在此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即华裔美国作家与中国的关系。华裔美国作家作为在美国长大的中国人,他们不了解中国过去的文化,他们所了解的只是他们父辈口中的中国形象。这些华裔作家在作品中用华裔美国文化取代中国文化已经成为了常事,他们不自觉地用所了解到和掌握到的中国文化去诠释华裔美国人身份,这其实还是带有一种“美国性”。这些华裔美国作家,在美国人看来,不是具有美国身份的美国人,在中国人看来,也不是具有中国身份的中国人。华裔美国作家就在寻找文化身份的认同中进行文学创作,他们有些人想要寻求美国身份的认同,有些人又企图得到中国本土文化的承认。在德里克看来,“唐人街的文化才是华裔美国人的文化”。华裔美国作家在寻找文化身份的认同时,历史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他们从小耳濡目染的就是唐人街那些中国人所带来的中国文化。这种中国文化才是那些华裔美国作家所要追求的,他们努力想要得到的文化身份认同,实际上是被这种文化所认可和承认。塑造历史的时候,身份的历史性不会破坏整个历史的完整性,过去那些被建构出来的历史也不会削弱整个历史的重要性。这是因为每一代人都能塑造历史和改写历史,他们接受了前一代人的历史财富而对历史进行新的建构。那些把文化身份当作毕生追求的人,可能在他们发现经过努力终于在历史舞台上占据一席之地时,重新回顾过去的历史就显得极其重要,他们不甘心被历史遗忘,想要永远被记住。因为他们知道,只有拥有了历史身份才能算是真正拥有了历史的一席之地,他们的斗争才没有白费。文化身份本身就成为了这种斗争的场所。文化身份的建构是一个历史的过程,过去的历史和现在的碰撞产生的相互作用,就产生出了种种文化身份。德里克所说的从历史的角度建构文化身份,这对于那些处在异国他乡的作家们来说,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这样就能避免在文学作品中出现歪曲本土文化身份的事实了。
3本土主义与历史化
德里克所谓的本土主义,是指伴随着文化民族主义、种族认同出现的全球文化政治的一个标志,探讨的是本土文化本真性的问题。用他的话来说,“本土主义是指本土人民对民族解放的渴求在意识形态上的系统表达,尤其指那些在世界所有被压迫和排斥的民族中受到最极端排斥、被迫处于社会边缘的民族”。他认为,“在全球化的时代,后殖民文学批评总是在强调他们拥有的文化本真性的声明,在他们看来,这种文化本真性不会行将消失,而且会伴随着后现代状态的全球化进程而急剧扩散”。从本土历史主义视角出发,德里克在后殖民文学批评中提出了一些重要的观点。其一,本土主义要求恢复民族文化本真性。民族文化本真性是固守一个民族独立的底线,它将不同的种族区别开来。那些坚持民族独立的作家会在创作的文学作品中大量代入这种文化本真性,即本民族独特的语言和文化。德里克要求本土历史主义视角下的文化本真性,要坚持通过事实、经验、常识等文化现象,呈现出一种历史的真实性。文化本真性中的历史必须是真实可靠的,而不是那些民族主义者的胡乱捏造和改编。其二,本土主义是和文化身份的建构联系在一起的。土生于一个国家的土著人想要恢复自己民族的身份,他们会不约而同地在他们创作的文学作品中极力描写土著人的生活特点和生活方式,以此和殖民者带来的生活方式区别开来。德里克认为,本土主义不仅肯定了真正的土著人身份的可能性,而且还坚决维护作为该身份基础的一种土著主体性,这种主体性存在于对殖民统治和文化失落中。本土主义下的文化身份建构是土著人的一种生存条件,它力图在全球政治和经济权利中为土著人争得一席之地。本土主义身份作为社会和文化身份,其最基本的要求是生存。在德里克强调的本土主义历史化中,后殖民文学批评着眼于历史,这实际上掩盖了一种非历史化的倾向。后殖民批评的非历史化倾向模糊了后殖民批评理论本身,并且掩盖了其本应具有的批判锋芒。德里克虽然没有明确提到这种非历史化倾向,但在他的一些论文中,也流露出他对这种本土主义的怀疑。
4身份认同与历史化
殖民地的作家们在寻求文化身份认同的时候,另外一些民族主义者却在寻找他们追求的民族身份认同。身份认同不等同于文化身份的认同。德里克的文化身份认同指的是,那些生活在异国的知识分子想要得到本国知识分子和异国知识分子的双重认可所做的努力。而他的身份认同指的是,本国的那些民族主义者为了摆脱殖民国的控制恢复本国独立的一种斗争。于是,文学成为了这种斗争的表达形式,民族主义者渴望得到身份认同,这种“身份”不是被殖民者个体的身份,而是一种民族身份。民族国家与殖民主义并不独立,前者是后者的产物。一些第三世界早期的反殖民主义斗争都是以反对宗主国的控制、恢复民族国家的独立为目的。这看起来似乎是在只求民族身份的认同和国家的独立,但实际上却是在模仿欧洲殖民者对于民族国家的概念,因为这个概念起源于欧洲,是外来物。斯皮瓦克的很多观点就佐证了这一点,他认为民族主义是帝国主义的产物,所以民族主义下的叙事也是帝国文化的产物。德里克在论述民族身份认同历史化的时候,提到了革命的问题。因为德里克是研究中国近代史的学者,所以他以中国革命为例阐述了民族身份认同历史化的观点。中国革命的经历如同社会主义革命一般,社会主义革命被贬低为过去的历史,甚至革命也被当成是过去的历史。这是德里克不赞同的。他认为,“虽然后殖民批评不能阐明它与从前的革命意识形态的关系,但是后殖民批评认识论的矛盾所向,就是为了超越从前的革命意识形态中的对立与认同”。从前的革命历史形态,如马克思主义、无政府主义、民族解放运动等,其根据无非是有可能理性地把握历史,并以此为基础建构主体性和社会身份以促进转化。后殖民文学批评中的民族身份认同对这种革命意识形态发起了挑战,它颠覆了其预设,因为它认为这种革命意识形态不会解放那些被压迫的民族和人民,反而会对他们造成新的强制和压迫。在德里克看来,“过去的革命意识形态不足以把握当前的形势”。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民族主义者在追求民族身份认同的时候,他们不会把过去的革命意识形态纳入到当前的社会革命形势中?当然不是,这里又要把前面所提到的全球话语拿过来探讨了。德里克强调的民族身份认同是站在全球化的角度来谈的,他认为,“在当今时代,论民族离不开跨国机构,论阶级离不开性别、种族和种族主义,最重要的是,论全球化离不开地方差异”。身份认同不再只是简单的民族主义者所追求的本民族身份的认可,而是适应全球化需要的文化现象。这就要求从全球话语的语境下审视过去的历史,把民族身份认同纳入到全球化视野中。随着全球化的加快,人不再拥有单一的身份,“身份认同”就成为了一个流动、可变、可塑的概念。德里克提出的身份认同的历史化,显然和他在其他论文中提出的身份认同的全球化有些矛盾。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身份认同的历史化和全球化是矛盾的,这恰恰说明为了顺应当今的时代形势,民族身份认同已经从一个单一的概念变成了一个多元的、可流动的概念。民族主义者在追求身份认同的时候,既要考虑到历史的因素,又要考虑到全球化的背景。
5结语
到这里,德里克所说的后殖民文学批评历史化的观点,已经全部阐述完毕。虽然本文在将德里克提到的后殖民文学批评中四个方面与历史化的关系进行了总结和评论,也提出了一些思考,但仍难免存在很多问题。德里克把后殖民文学批评中的文学语境、文化身份、本土主义和身份认同四个方面和历史化联系到一起,这是一个很新颖的观点。用德里克自己的话来说,历史告诉我们的是要超越我们自己的无中生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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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赵稀方.后殖民文学[J].社会科学,2009(6):165.
作者:谭舒文 单位:重庆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