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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编昆曲《梧桐雨》的戏剧美学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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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编昆曲《梧桐雨》的戏剧美学探析

一、对元杂剧《梧桐雨》的翻新

2018年6月29日,新编昆剧《梧桐雨》在南京首演。该剧由昆山当代昆剧院出品,改编自白朴元杂剧《梧桐雨》。王国维曾评价白朴《梧桐雨》“沉雄悲壮,为元曲冠冕”。他认为,明以后传奇,无非喜剧,而元代则有悲剧,《梧桐雨》便位列其中。新编昆剧《梧桐雨》继承了元杂剧的悲剧意识与沉雄悲壮的风格。与《长生殿》的“神仙本是多情种”不同,《梧桐雨》表现的是一种国难面前,帝王寻求自保,爱情在权力面前幻灭的悲壮现实。故其第三折《陨玉》与《长生殿•埋玉》,在赐死杨妃的处理上,有所不同。前者,皇帝面对三军哗变,主动和杨妃说救她不得,违背了爱情的誓言;而后者表现出的是帝王不经意间的仓促放弃,之后又无限悔恨,最后双方在天宫重圆。而《梧桐雨》的结局,唐明皇在听雨的相思中入睡,梦中与杨玉环相逢,醒后方知,自己当初保江山舍美人的决定,便是天人永隔。然而,江山不存,美人难再回,明皇沉浸在无限的凄凉与悔恨之中。与元杂剧原本相比,该剧虽然在情节上,增添了杨妃入梦的情节,但其浓郁的悲剧主题以及凄怆悲壮的风格,与原作是一致的,甚至还有所渲染。梦中的团圆与长情,更加渲染了明皇现实的孤独、凄凉、悔恨。表现出的是,兴亡变故之下,爱情的脆弱,帝王的无情以及对往昔美好的怀念追忆,对失去与放弃的悔恨。《长生殿》以史写情,重在表现爱情;而《梧桐雨》侧重于兴亡之感,兴亡之感重于悲欢离合的爱情,使得主题与风格更加沉重。体例上,该剧继承了元杂剧四折一楔子的传统,非常符合当今的观众观戏方式。起承转合,加之楔子填补过场的结构,表现出了完整的戏剧结构。在演出时长上,亦符合观众的观剧审美时长。该剧在楔子上,较原本有所调整。元杂剧中,楔子在开头,叙述安禄山由罪犯到获宠。新编《梧桐雨》,楔子放在了第一折《定盟》之后。使整个节奏更加紧密,减少了旁支的比例,迅速推动了剧情的发展,主线突出。元杂剧是一人主唱制,四折均为北曲联套,递进关系的套牌,推动情节的发展。新编《梧桐雨》采用了生、旦并重的模式,并沿用了原本的宫调,对其中的曲牌进行了整合创作。一人主唱制的形式,并不适合当下多行当综合表演的形式。新编《梧桐雨》将北曲套曲中的曲牌,由生、旦分别主唱,并且同一曲牌还有轮唱、合唱模式,这显然是借鉴传奇的模式。该剧通过生旦独唱、对唱、轮唱、合唱等不同表现手法,合理规划联套曲牌中的唱段归属,丰富了舞台不同脚色的人物表演,有利于人物的塑造,同时改进了元杂剧中一人主唱到底的缺陷,更加符合当下的审美,这对杂剧的改编,具有启示意义。

二、人物形象的美学探析

元杂剧《梧桐雨》是一出末本戏,主要突出与塑造的是唐明皇的形象。而新编《梧桐雨》改为生旦戏之后,杨玉环与唐明皇的形象较之原本,发生了较大的变化。杨玉环的形象更加立体,某些场次中成为了戏剧的主体。与元杂剧相比,该剧对杨玉环的形象进行了净化,不再交待其寿王妃的过去,开篇便是皇帝的妃子,并且也删去了她与安禄山的秽乱之事,弱化了杨家对其攀附与裙带关系。仅单纯表现其作为女性,对爱情的渴望与专一。但与之后《长生殿》中,对杨妃的净化不同,她没有仙界的身份,注定没有情悔与重圆的机遇,更多表现出了兴亡中,爱情幻灭的悲凉与其主动为爱献身的坚毅。在《定盟》中,杨玉环的古装造型,更多表现出了少女的娇俏。此时的她并未宠冠六宫,对皇帝更多是敬与求,渴望通过乞巧,与其白首偕老。在争宠阶段的杨玉环,表现出的是娇羞与忧虑,对自己未来的忧思,对与皇帝长相厮守的祈盼。《奏舞》中的杨玉环已然宠冠六宫,此时的杨玉环戴金凤冠,穿大红凤帔,她已经获得了帝王专一的宠爱,表现出的是春风得意。为演《霓裳羽衣舞》,她不惜招诸王公进宫伴奏,甚至还要招来梅妃,以此炫耀。该折采用了大场的场面设计,一方面表现帝王对杨妃的专情,杨妃的得意;另一方面,为之后《陨玉》做铺垫,物极必反,盛极哀来。前后两折强烈的对比,在舞台表现上极具张力,在人物塑造上,具有递进关系。《陨玉》中的杨玉环还并未走出《奏舞》中的欢愉,便踏上亡命天涯之旅。此时的她身着蓝凤冠与蓝凤帔,多了一份悲凉与成熟之感。在三军哗变后,她的第一反应是求生,得知君王为了自身救她不得后,她便喊出了“万岁救不得臣妾,太真要救三郎!”此时的杨玉环,面对背弃誓言的君王,少了一丝怨恨,多了一份对爱情的坚守与为爱牺牲的勇气。《听雨》中的杨玉环身着白凤冠白帔,既表现出了一种贵气与仙气,又暗示了此为梦中之境,她乃已死之人。此时的杨玉环,只是简单的陪伴在君王身侧,面对君王的追问并未多言,只是询问君王是否还记得当年梧桐树下的盟誓。使得醒后的君王更加追忆为爱赴死的杨妃,对自己背叛誓言的追悔。该戏以杨妃为故事线索,四折戏展现出的是杨妃对爱情的追求、享受、牺牲、缅怀,表现了其在爱情上由青涩到成熟的过程。与其它同题材戏剧相比,该剧的杨妃更加纯净,是一个为了爱情与誓言努力争取,并在幻灭之后,勇于牺牲自我的形象。正是她这种为爱付出的真挚与无可挽回,才使得君王沉浸在无限的后悔与缅怀之中,悲剧的主题有了深刻的含义。从而塑造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杨妃形象。新编《梧桐雨》唐明皇形象与原本相比,基本保持了一致。只是新编剧中,在杨妃赴死之前,加重了皇帝与杨妃的情感交流,使得在《陨玉》一折,君王高呼“救不得”时,深刻体现了帝王在江山与感情面前,往往会选择前者,寻求自保。而舞台上铁丝所制的移动江山布景,一方面体现了江山的破碎易逝,另一方面表现了君王的铁石心肠。表现帝王之家的爱情本不可靠,在权力面前,爱情誓言的脆弱与幻灭。以帝王的软弱自私,衬托出了杨妃作为女性,对爱情坚守与牺牲的高尚。《听雨》中,皇帝在丢掉爱情之后,而江山亦不可得。此时的追忆与懊悔,表现了其作为帝王的脆弱与真实,也揭示了帝王的爱情本与兴亡相关,一旦江山不存,爱情亦随之幻灭。而江山的幻灭,又与因爱而过度宠幸杨妃有关,具有深刻的悲剧内涵。而明皇本身的人物形象也是复杂而立体的,一方面表现出了对爱情的追求,另一方面又体现出了在权力面前的自私与冷酷。作为君王,情感具有特殊性与矛盾性,他的情感依附于权力之下,与常人不尽相同。为权舍情是真,追忆后悔亦是真,明皇复杂的人性是该剧的亮点。新编《梧桐雨》强化了唐明皇、杨玉环的人物形象,弱化了次要角色。如该剧的安禄山只是过场人物,在楔子的处理上,仅是简单自报家门加一支过曲【端正好】。而原本中,为突出安禄山的狡黠阴险,在楔子中铺垫了大量文字。

三、新编《梧桐雨》的时代价值

《梧桐雨》今番搬上昆曲舞台的最高价值,在于努力寻找一种推开元杂剧宝库大门的方法,以此为端点尝试,就有可能激活已经消失舞台数百年、其历史比昆曲更为久远的元杂剧,使仅留下文本的它们复现于舞台,对我们古典戏曲之传统精髓有更深刻的认识,并且对我们现当代的戏曲创作,产生积极的指导引领借鉴的作用。元杂剧的整理改编,搬演于舞台,成为当下的热门。北方昆剧院将整理改编的元杂剧《赵氏孤儿》搬上了舞台,它采取了单折主唱制,不同行当单折主唱。而此次《梧桐雨》,将昆曲生旦脚的排场风格移植到了元杂剧之中。采取生旦主唱制,并借鉴了昆曲独唱、对唱、轮唱、合唱的模式,丰富了舞台表现力。只是两剧目前都还是主唱北曲联套,并未尝试打破北曲联套曲牌,加入南曲,这对于谱曲者来说,具有巨大的挑战。毕竟700多年前,北曲的曲牌乐调已经大部分散佚,只有少部分遗存在了昆化的昆曲之中。元杂剧的曲牌绝大部分是有词无乐的“死牌子”,那么创作出来的乐谱是否属于杂剧抑或是昆曲,就具有争议了。故两剧在音乐规范上,受到了不少质疑之声。今后在尝试敲开元杂剧大门时,不妨先从南杂剧入手。明清两代,留下了诸多南杂剧,体例上,既打破了元杂剧北曲套曲模式,又打破了其一人主唱的体制,也非常适合于舞台的搬演,很多曲牌有曲谱留存,为谱曲减轻了难度。尝试南杂剧的复现,可以作为今后戏剧创新的一个方向,也为更加复杂的元杂剧的复现积累经验。近年来《占花魁》《狮吼记》《幽闺记》等折子戏改编的小全本模式深受欢迎。这对于我们当今的戏曲创作,亦具有启示意义。在创作或改编剧本时,元杂剧的外部戏剧结构,可以成为我们借鉴的母体。或者亦可通过整理改编长篇传奇,将其中深受欢迎的折子戏择出,按照戏剧创作的方法,串联成一个完整的结构,以小全本的模式,呈现于舞台之上。昆山当代昆剧院此次《梧桐雨》的搬演,对我们更深刻地认识古典戏曲之传统精髓,对于今后昆剧的创作与改编,对于我们尝试恢复舞台上消失已久的杂剧,具有积极的借鉴作用。

作者:韩郁涛 单位:中国艺术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