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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自1997年亚洲金融海啸和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长期非理性繁荣的虚拟经济对整体经济系统显示出愈发明显的破坏性。但经济学系统的实证分析和政治经济学系统的理论分析对于虚拟经济与实体经济这对概念都未给出比较清晰的界定。本文从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这对概念出发,在界定概念的过程中反思经济系统脱实向虚的源起,认为乐观主义、从众心理、赌徒心态、低投入高回报带来的快乐是当下经济系统脱实向虚现象的归因。
不管是经济系统还是现实生活活动,脱实向虚趋势并非天生,而是人创造的工具本身附属属性的演化物。数字化生存样式运转中,产生脱离实体的趋势,这种趋势也因为人类实践对生产力发展的需要、对效率的天然追求,体现到现实世界中。
一、虚拟经济及实体经济的内涵和外延
近年来,有关虚拟经济和实体经济的报纸、文献和文件数量众多,但是少见在进行论述或论断前对虚拟经济与实体经济这两个概念进行具体界定的,基本都是以约定俗成的方式直接进行观点阐述。这样或多或少会影响到论述时的目的性和准确性,从国内外对于这两个概念的认知进行梳理归纳,得出相对明确的定义有助于更好地论述当下虚拟经济与实体经济的关系及相关问题。20世纪90年代初期,以党政机关为代表的、以营利和创收为目的的经济实体在国内发展迅速,但经济实体主要是指以企业形式为代表的商业活动实体,是对社会认知的概括,并非学术上的抽象概念。政治经济学概念上关于实体经济的提法并未出现。紧接着在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之后,学界对于虚拟经济的关注增多。比如中国知网收录的虚拟经济相关主题论文,由1996年以前的年均约12篇增至1997年的30篇、1998年的49篇、1999年的78篇,2000年的146篇……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由于全球范围内的金融危机,学界对于虚拟经济的关注迅速攀升。在国内,实体经济概念首次出现是在2000年,刘国光在《中国经济导报》上论述如何看待通货紧缩的过程中,以“供给”含义使用了实体经济一词。同年,曹红辉、宋翰乙等学者将实体经济作为与虚拟经济的对应概念使用。在国外,无论是《柯林斯高阶英语学习词典》、《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词典》、《牛津高阶英语词典》都没有收录“realeconomy”一词,而在Elsevier文献库中,以“realeconomy”为题的文献截至2020年6月共计不到35篇,且发表时间最早是在2002年。由此可见,“realeconomy”一词不但是比较新的词汇,而且在国外并不常用。并且,国内将实体经济译为“realeconomy”并不严谨。刘晓欣认为,在西方经济学理论体系中,实体经济(RealEconomy)也与名义经济(NominalEcon⁃omy)、符号经济(SymbolEconomy)、货币经济(Mone⁃taryEconomy)以及金融经济(FinancialEconomy)相对应,实体经济和这些经济形态的区分往往是以能否计入GDP作为衡量标准[1]。“realeconomy”与国内所说的“实体经济”其实并不是同一个意思。在国际上,“re⁃aleconomy”主要有两种用法,第一种是与名义经济相对应,指的是去除通货膨胀影响后的实际经济。第二种是与账面经济相对应,指的是除去房产市场和金融系统之外能够产生现实经济效用的经济活动。徐康宁认为,实体经济是一种从事生产的经济活动,不以经济为目的的服务部门,如教育、文化、艺术等部门,不应纳入实体经济部门[2]。而虚拟经济这一概念应该是由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虚拟资本”一次引申出的,国外学者相较于虚拟经济与虚拟资本的提法,更多地使用“去工业化”和“金融化”这两种说法。比如,美联储认为房地产市场与金融市场合起来就是非实体经济的全部。刘骏民等认为,如果虚拟资产的价格是受实体经济的成本支撑的,则虚拟资产的价格波动与实体经济成本波动之间应存在比较紧密的关系[3]。田国强认为,所谓虚拟经济,一般有两种定义:一是指与虚拟资本有关、以金融系统为主要依托的经济循环运动……二是信用制度膨胀下,金融活动与实体经济相偏离的那一部分形态[4]。综上所述,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这对概念是国内学者的理论创新,目前暂未在国际上被大范围引用。国际上,类似于实体经济的概念可能是工业化,类似于虚拟经济的概念可能是去工业化或金融化。国内学者对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概念的界定大多涉及到物质生产与非物质生产,这一界定实质上暗含着物质生产与非物质生产对立的逻辑,是有失偏颇的。因为,创造价值的劳动,无所谓体力或脑力,关键在于财富增长背后的劳动与非劳动要素。从这个角度看,对于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的划分依照其中凝集的抽象劳动更为合适,经济系统脱实向虚实质是资本数字化的表征。
二、非理性繁荣的源起
理性繁荣有个前提:即使不是每一个个体都可以以理性进行商品交换活动,至少绝大多数市场中的主体可以以理性做出决策。由此提出的有效市场理论是:在平均利润率为零的时候,也就是没有人可以在金融市场中赚到钱的时候,市场才能达到理想均衡。这显然是不符合实际的,一方面,自市场诞生之初,差额交易就随之产生,人们对于商品的价值无法做出绝对切合的判断。同时,人们认识到存放于账户中的钱即使在数值上没有减少,在实际效用上却在贬值,让其进入流通环节是使资金保值增值的最好办法,基于这种预期进行的交易,本质上就倾向于从交易中获得顺差而非平等交换。另一方面,人天生就是感性和理性的统一,强行割裂这二重性在现实中与人的天然属性相悖。实际上,对立统一的感性与理性,成为了非理性繁荣的源起。与理性繁荣相对应,非理性繁荣类似于凯恩斯所提出的“动物精神”。凯恩斯认为,关于结果要在许多天后才能见出分晓的积极行动,人们的大多数决策很可能起源于动物的本能——一种自发的从事行动、而不是无所事事的冲动;它不是用利益的数量乘以概率后而得到的加权平均数所导致的结果[5]。即人们大多数的主动行为是出自对于未来的乐观主义精神,而不是一种基于理性的预期和判断。同时,非理性繁荣还与生产力发展的逻辑紧紧关联。经济系统中脱实向虚的过程并非现代才出现。比如,货币发展的过程,贝壳、铜币、金银等一般等价物逐步被契约、纸币等货币符号代替,到了现代,货币的实体形式也逐步消解,而这一过程中,货币的使用便捷度在不断提升。在很大程度上,货币形式的发展过程也能折射出经济系统发展的过程,甚至是生产生活样式的演变过程。虚拟形态由于其便利性逐步替代受到环境制约较多的实体形态,反映到现代社会,可以说是数字化的生产生活样式逐步替代实体生产生活样式。在此过程中,生产生活虚拟化的物质基础是不断发展的技术,而其心理基础是对于便捷和信任的追求,即使这种信任有时仅仅表现为人们对减少猜疑所能带来的便利的需要。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经济的虚拟化过程是人们追求便利的过程,这是虚拟经济肯定性的来源,但这种对于便利的追求是否在过程中使得便利走向自身的对立面——不便,值得我们思考。因为,虚拟经济在根本意义上从属于实体经济的外延。外延意味着非独立运转,虚拟经济必须依存于实体经济,正如房地产公司的生存根本在于一栋栋现实的房屋。经济脱实向虚是经济系统内部矛盾运动的过程之一,数字化样式的迅猛发展使得二者间的统一性式微,矛盾性突显。
三、当下经济系统脱实向虚现象的归因
对于便捷或效率的追求,促使实体经济系统具有向非实体发展的趋势。与脱实向虚进程所契合的文化、心理因素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这一进程的非理性发展,不利于社会经济的整体协调与稳定。
(一)文化因素
1.新闻媒体。新闻媒体对于虚拟经济和实体经济的主要影响可以用罗伯特·J·希勒的一句话概括,“肤浅的观点比深刻的分析更受欢迎,这就是有声媒体的本质[6]。”总的来说有三大方面的影响:一是吸引公众注意力于投机活动;二是对虚拟经济前景的过度乐观推测;三是通过反馈机制放大繁荣与衰退的影响,大幅增加经济波动幅度。毫无疑问,在报纸、电视、手机问世之前就存在价格投机活动,但以往的投机活动基本上都具有实体基础,即使是哄抬物价或投机倒把,实物的存在还是必不可少的。虚拟经济的到来,使得实体的存在都变得不再重要,而新闻媒体一方面激发了大众投机的兴趣,另一方面为虚拟经济提供了默认的合理性阐述。2.全球化浪潮下的乐观主义。在经济市场中,人们对于经济系统现实情况的判断并不严谨,面对新生事物,人们很容易得出一般性结论:这个事物可能有带来时代变革的巨大潜力。例如,面对20世纪90年代互联网时代的到来,大众在众多非正式学者的引导下,普遍认为互联网将对生产力产生革命性的推动作用。但是,当思考由代码建构的互联网是否真的会推动经济跨越式发展时,我们需要将它与过去的近似产物相对照,比如铁路、电话、汽车、飞机和高速公路等。所有的这些设施设备都对当时的经济产生了复杂的影响,助力了经济和产业的升级。我们并不能肯定地说,互联网对当下经济的重要性高于上述的任何设施对那时的经济的增长作用。所以我们并没有理由认为,互联网会产生比过去更快的增长。然而,这种乐观主义已经反映到经济系统中,特别是虚拟经济系统。最为典型的是比特币,一连串由字符构成的代码,却能够吸引大众数十亿美元的资金投入。诚然,我们的经济在发展进步,但是远非如乐观主义所预期的那样。当世界经济增长3%的时候,往往市场中的预期能达到10%甚至更高,这一点从不合理飙升的股市和房地产市场可以轻易看出。
(二)心理因素
1.从众心理。整体上,人们难逃从众心理的影响。一是行业的繁荣总会刺激到人们对参与财富分配的欲望;二是人们在评估虚拟经济的可靠性与合理性时,往往不愿意选择复杂的思考和求证,而是诉诸于其他多数人与部分权威。很多时候,即使人们自身有着犹豫和怀疑,但对自己判断的信任程度并不比对他人与权威的高。比如油画,是否夸大了诸如《星空》、《蒙拉丽莎》、《格尔尼卡》之类油画的价值?我们如何判断一个油画作品比另外一个作品能好的多得多,以致其估价是另外一幅作品的数千倍甚至数万倍?人们心中有着疑惑,但是并不影响人们在做出最终决定时选择抛弃自己的观点,尤其是在现实并没有与自身实质性的或直接性的关联时。但这样往往表现为恐慌的迅速传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公众态度出现截然相反的转折,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种怀疑的态度或观点早已预先存在于人们的意识中,当支撑怀疑的事实出现了或者未出现能消解怀疑的事实时,人们的选择整体上体现出从众心理。2.赌徒心态。从全球角度看,平均每年5%~10%的货币贬值率使得人们对于存于账面的钱并不那么满意。对账户中“数值固定”的钱能转变为“聪明钱”的预期,促使人们选择性忽视市场经济中的多重风险。特别是出于幸运的繁荣助长了这种感性心态的滋生与漫延,比如自2020年初至年中,国内外黄金价格飙升,大量资金涌入黄金交易市场,根据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数据,黄金ETF持仓量迅速增加。然而自8月起黄金价格逐步回落,黄金ETF持仓量也出现快速减少。面对一段时期内的繁荣表象,人们的赌徒心态暴露出来。3.低投入、高回报带来的快乐。马克思主义理论认为,劳动是价值的唯一来源。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资本的增值恰恰就是利用了这一点。以启动资金、土地、设备等为代表的原始资本,以一种默认或部分公认的形式,成为了资产所有者“不劳而获”的物质基础。当人们只需要将银行里的存款投入股票市场,在焦灼的等待中发现“钱能生钱”的时候,这种快乐感就会愈发强烈。虚拟经济的发展,在某种意义上并未在实体世界中创造出与其虚拟增长规模相当的价值。比如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因受疫情影响,我国2020年经济增长率预计约为1.9%,经济增幅对比前几年出现明显的下降。与这种下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上证指数自2020年1月2日至12月初累计涨幅约10.89%,可以看出不少人对经济预估的乐观程度较高,远远超出年度实际经济增速。
(三)结构性因素
纵观整个人类历史,现代经济系统的效率对比之前有了空前的提高。从某种意义上讲,科技的进步、效率的提高也就是人类将各项事务简化的过程。在现代经济条件下,实体的存在物有时候确实会不可避免地成为效率提高的阻力。比如,一般等价物或者代表一般等价物的货币符号,因为其必然有实体形式的存在,在人类进行交易贸易的过程中就会产生一定的壁垒,这种阻力会随着贸易规模的扩大而显得愈发明显。在以千万、亿、十亿等为单位的商品交易过程中,不仅实体化的货币显示出其不便,即使是银行账户中大规模现金转账之类的交易也制约了贸易的扩张。为了应对这一问题,一方面,人们尝试将货币符号进一步简化为数字化符号;另一方面,人们通过建立信用经济改善商品交换的过程结构。从这一角度看,效率和实体样式具有一定程度的结构性对立。总的来说,我们需要认识到出现经济脱实向虚的发展的现象符合市场经济的发展规律,但顺应时代浪潮并不等于消极应对。我们需要处理好虚拟经济与实体经济这二者间的关系,在尊重市场经济客观规律的前提条件下,保障实体经济的健康发展。毕竟,实体经济是虚拟经济得以存在和发展的基础,只有应对好虚拟经济的非理性繁荣现象,才能减少和避免经济系统的风险积累,保障国民经济的平稳运行。
作者:黄冀 单位:南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