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想要写出一篇引人入胜的文章?我们特意为您整理了普拉特抒情诗宗教文化论文范文,希望能给你带来灵感和参考,敬请阅读。
一、从牧师到诗人:普拉特与卫理公会
普拉特1882年出生在纽芬兰康塞普申湾区域一个牧师家庭里,其父约翰普拉特(JohnPratt)是基督教卫理公会的传教士,其传教足迹遍及整个纽芬兰沿海地区。②E.J.普拉特是老普拉特的第三子,从小深受父亲影响。他事后回忆道:“噢,我从小就听人布道……在我年幼时,牧师们,无论地方传教士还是领圣职的牧师,总能依靠最绚烂的天堂图景来感动参加布道的人们,或凭.借世上从未有过的颜色绘出的地狱景象使人们震慑。当牧师讲到《启示录》时,我们这些小孩吓得毛骨惊然,躲到长椅下,盼着祈祷仪式快点到来。我们所感受到的是实实在在的天堂和实实在在的地狱。”可见圣经蕴含的地狱、天堂以及罪恶与救赎等观念,在诗人幼小的心灵上烙下不可抹去的印记。普拉特在卫理公会赞助的学校完成学业,毕业后在纽芬兰圣母湾的莫尔顿港当了教师和地方传教士,其间学习了相关的宗教课程,包括“英文圣经研究”、“旧约历史”、“教会史”等课程。普拉特在多伦多大学期间对卫理公会和宗教信仰有了新的认识,开始走上诗歌创作的道路。他深入研究了达尔文等人的进化论思想以及自然科学知识,同时也对神学进行更为系统和深人的思考,写出两篇学位论文《“共观福音书”的魔鬼学及其与早期基督教的关系》、《保罗末世论及其背景的研究》。他早年生活所受圣经一基督教思想文化观念的影响是深人骨髓的,而面对达尔文进化论及科学发展的挑战,他却没有忘掉圣经为现代人生存提供的启示,并为之赋予一种启示诗歌的形式。他意识到在纽芬兰甚至在加拿大,“圣经和基督教信仰创造了共享的社会语言,并为文学建立了根基”因此,他毕业后没有走上牧师道路,而是走上大学讲坛,成为一名以诗载道的传道者。
二、从死亡到救赎:圣经观念的诗意表征
普拉特是一位有着深刻死亡意识的诗人,其抒情诗里充斥着大量关于死亡的描写。对此,加拿大著名诗人A.J.M.史密斯有言:“普拉特强劲的生命意识使得他对死亡有着异常的敏感。”《在《浮冰》中,前往北极圈捕杀海豹的捕猎队员或冻死或葬身于大海;在《雾》里,一艘在大浅滩捕鱼的小船遭遇大雾全体船员无一生还;在《男中音》和《来吧,死亡》里,不计其数的人们丧身于战争的炮火之中……然而,普拉特并非纯粹地描写死亡,而是体现出浓厚的圣经生死观。在《敲响丧钟》一诗里,诗人以赞美诗形式向那些在北极圈与恶劣自然环境相抗争而逝去的海豹捕猎队员们致哀。诗的开头写一场关于死亡的宗教仪式,以“教堂”、“圣餐台”、“圣坛”、“安魂曲”等系列意象精确地告诉读者,那是典型的基督教死亡仪式。接着,诗人由哀乐联想到海上波涛滚滚:“一阵呜咽的管风琴前奏曲,为海上不朽的传奇拉开序幕。祈祷伴着喃喃的乐音,如一阵啜泣的海浪似的结束了。现在生命迈出它短暂的传奇之旅,哥林多的胜利之浪正滚滚涌起。”其中最后两行由于化用了圣经典故而晦涩难懂。
保罗在《哥林多前书》中论及死人复活:“但基督已经从死里复活,成为睡了之人初熟的果子。死既是因一人而来,死人复活也是因一人而来。在亚当里众人都死了,照样,在基督里众人也都要复活。”据此可知,“现在生命迈出它短暂的传奇之旅”暗指为死者举行葬礼,“哥林多的胜利之浪正滚滚涌起”则隐喻逝去的英雄们将从死里复活得永生,即基督再临时,那些信仰基督的人们必将再度复活,得以永生。普拉特的早期短诗《在圣餐台前——格德库之后》也表达了这种圣经的生死观。从其副标题中的“格德库”,可知该首诗是献给在一战中为保卫纽芬兰领土而丧生于格德库的战士们的。诗句以圣餐礼开头:“我们又一次把饼掰开,传递手中的酒杯——不,与其饮下倒不如把葡萄酒溅洒在地上。”其中回应了圣经的记载:“他们吃的时候,耶稣拿起饼来,祝福就擘开,递给门徒,说‘你们拿着吃,这是我的身体’。又拿起杯,祝谢了,递给他们,说‘你们都喝这个,因为这是我立约的血,为多人流出来,使罪得赦,但我告诉你们:从今以后,我不再喝这葡萄汁,直到我在我父的国里同你们喝新的那日子’。”耶稣又说:“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你们若不吃人子的肉,不喝人子的血,就没有生命在你们里面。吃我肉喝我血的人就有永生,在末日我要叫他复活。”可见诗人讲的是上帝与世人立约,让那些信仰耶稣的人能在末日审判时罪得赦免而永生,立约的凭证就是耶稣道成肉身的血肉之躯。诗中的饼和葡萄酒是耶稣躯体的象征,溅洒之举则表达出诗人对为保卫纽芬兰而牺牲的战士们的哀悼与崇敬。该诗最后一节发出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叹息:“如今红字模糊,十字架也黯淡无光,当血液举至眉梢,脆弱的生命已然消陨。”语中的“红字”暗指福音书中的耶稣之言,即末日重生的约定;十字架则是救赎的象征。而仪式中的饼和葡萄酒(基督之血)以及上帝的允诺,对于那些已经阵亡的战士,或者那些活生生的个体生命之永逝,究竟有什么意义诗句中其实暗含着诗人的质疑:上帝既然是普遍存在的、万能的、仁慈的,为何允许战争发生为何使那些年轻人丧失生命但是最后,诗人还是把那象征着耶稣宝血的葡萄酒举起饮下。
可以认为,诗人尚未找到答案,却又不愿走向虚无,只能从现实返回宗教。在普拉特看来,生与死之间存在着一种悖论,那些无辜者可能由于他人的邪恶而遭灾甚至灭亡,此时当事者不免承受生命无法负担的痛苦与虚无。这种悖论在《来吧,死亡》一诗里表现得相当典型和强烈:“他来去飘忽不定,带着小丑的逻辑,碑铭含着喜讯,颂歌藏了悲伤,不受缪斯弦音的丝毫诱惑。但风儿吹散花粉,花园到处隐藏莫测的变幻他又兀自亘古恒常,有如罂粟花永远怒放。”诗句的“他”指代死神,所谓“小丑的逻辑”其实出自莎士比亚著名悲剧《哈姆莱特》中的小丑唱词。这些诗行表明,“死亡”是毫不讲理、毫无逻辑的,不管死者愿不愿意、无论是自杀还是被他杀,死亡的临到谁也逃脱不了。然而,面对死亡的无常,诗人却提出一种带有浓厚基督教色彩的态度:“碑铭含着喜讯,颂歌藏了悲伤。”此语印证了圣经之言:“我们若是与基督同死,就信必与他同活。因为知道基督既从死里复活,就不再死,死也不再做他的主了。他死是向罪死了,只有一次;他活是向神活着。”从基督教信仰的视域解读,这行诗的前半句表明,信仰基督的人虽然死了,却能除掉身上的罪恶,像基督一样复活;后半句说,生者固然欢庆,却因为罪恶未除而无法得永生。
在诗人看来,只要持有这种面向死亡的宗教态度,死亡即便能“亘古恒常”、“永远怒放”,也没有什么可畏惧的。普拉特抒情诗对死亡做出具有浓厚基督教意蕴的思考,并尝试对圣经的生死观予以反思和质疑。对此,麦考利菲分析其诗歌中大量有关“死亡”的描写后认为:“作为一个诗人,随着创作技巧日臻圆融,他的死亡观也日益简单而复杂,日益显出悖论的维度,为西方文学艺术里的传统死亡意象注人新的血液。这种存在于生与死之间的悖论关系,在隐喻意义上是一种源自启示文学的特征,并且成为普拉特诗歌的主题之一。”譬如,在《来吧,死亡》的结尾,“一支从未书写过的神笔所铭刻在古老的纸上的启示”暗示着人类的历程早已被上帝安排好了,终将走向末日审判。不难发现,普拉特虽然在早期诗歌中发出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疑问,却没有超越圣经生死观,而是把它作为自己诗歌创作的主题而加以发挥。
事实上,他“常常把死亡看作人类堕落所导致的受造物之共有宿命的一个阶段,须等待基督完满的救赎”。除了“死亡”与“永生”,人的“罪恶”与“救赎”问题也构成圣经一基督教信仰的主要内容,而且“基督教对西方文化精神的根本影响,首先在于它由‘原罪说’和‘救赎说’构成的宇宙循环观念。”据圣经记载,人类始祖亚当和夏娃受蛇的诱惑偷吃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犯下原罪,以致被逐出伊甸园,因自己的罪性世代饱受生老病死等种种苦难。人无法依靠自身的努力根除本身的罪性和罪行,无法摆脱生老病死等种种苦难,从尘世回到伊甸园,回到上帝身边;只能依靠信仰耶稣基督求得救赎,于末日审判时使罪得赦免而重返天堂。
从小生活在卫理公会牧师家庭的普拉特更深受这种“原罪说”与“救赎说”的影响,但在他的抒情诗里,读者几乎看不到“罪”(Sin)这个词语。按照麦考利菲的观点,这是因为诗人意识到“这个词语用得过于频繁反而会流于表面,有时甚至会触碰到道德或伦理制度……”相反,应当“以一种更深沉的方式来表现罪的意识……”例如,罪即人的骄傲、人的异化与奴役、人与上帝关系的损坏,等等。普拉特谙知基督教教义要求人警惕的七宗罪,其中骄傲乃七罪之首。在诗人看来,人类由知识和理性衍生出的骄傲隐含着罪恶的危机:“从野蛮咆哮的尼安德特人,到抿嘴微笑的雅利安人,文明磨光的号角,在祈祷的指尖中闪出光亮。”不可否认,从野蛮到文明、从愚昧到科学是人类的重大进步,但这种进步却使战争的“号角”一直回荡在人们耳边。这让人联想到发生在伊甸园里的背叛:“亚卫将那人安置在伊甸园,使他修理看守。亚卫吩咐他说:‘园中各样树上的果子,你可以随意吃,只是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因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分别善恶树”即“知识树”,人最初因追求知识损坏了与上帝的关系,人同样因追求知识而衍生出骄傲,异化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诗人在《沉默》里感叹:“地上的文质彬彬一如海里的狂暴不息”表面上文明、理性的现代人,内心却充满野蛮和残酷的冲动;人也因科技带来的狂妄与大自然逐渐疏离。在《浮冰》里,诗人一开头就表明了人与自然这种紧张的关系:“晨曦攀上桅樯,晨曦钻进了气窗。
一阵奔忙的脚步撼动甲板,捕猎队长野蛮地指着北方,那儿老鹰号的前方群兽四散。”人类的轮船老鹰号驶进海豹的家园北极圈,马达的轰鸣声、冰块的碎裂声把海豹吓得仓皇而逃。如果说骄傲之罪是人自认为拥有无限的权力、神明似的智慧,能成为耶稣似的完人,是属于人对神的僭越,那么,异化和奴役之罪便是人对自我的贬低,从而否认上帝造人的神圣。在《人与机器》里,诗人写道:“他感到自己受损的脉搏与她嗡嗡作响的节律俨然一致,当她转至浸润器时,他发现他的神经和肌肉与磨具的震颤如此紧密相连如此灵巧合拍从储油槽到活塞阀——这台机器拥有美洲狮的仪容,这位工人则粘着满脸的炉渣。”个冶矿工人的形象正是许多现代人的真实写照。在现代社会里,人受欲望和贪婪的支配,受机械化大生产的奴役,任由物质世界将自身异化,几近沦为机器,丧失内在的神性和灵性。圣经对人拥有神性或灵性做过深刻的揭示:“神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照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神就照着自己的形象造人,乃是照着他的形象造男女。”“神用地上的尘土造人,将生气吹到他的鼻孔里,他就成了有灵的活人,名叫亚当。”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由上帝照着自己的形象和样式造出来,并被赋予了其他受造物所不具备的“生气”,成为有灵魂的生灵。然而现代社会使人不仅外在地异化为机器,玷污了神造的形象;就连内心也被奴役,亵渎了神的那口“生气”。
如《火》所示:“然较之更为恐怖的是深深的诱惑,我们原始的血液,不动声色地谋求安稳和温暖,以及在夜晚和摇曳的烛光下安睡;随着日间号角的沉寂,当欲望滋长我们骚动的本性,败坏的血脉便会满足它的奢求。”在这首诗里,普拉特揭示出人的异化在一定程度上来自原罪。亚当和夏娃所犯的罪经由人的血液一代代传下来,这种“原始的血液”和“败坏的血脉”在现代社会里照_样经受不住撒旦的诱惑,而受贪婪欲望的摆布。现代人的这种罪表现为放弃神赋予人的神性和灵性,甚至放弃了上帝对人的召唤和救赎。在诗人看来,人最严重的罪当属损坏了人与神之间的关系,其极端表现即是信仰幻灭。在基督教看来,“同罪相对立的概念不是美德,而是信仰:一切非信仰的东西皆为罪,此乃基督教最重要的教义之一。”即如万俊人所说:“人们可以看到,现代社会的信仰危机已然成为一种普遍现象。无论是先行的现代化国家和地区,还是后发的现代化国家和地区,抑或在某些具有严格统一宗教文化传统的国度,都在不同程度上经受着信仰危机的冲击。”人类从野蛮的洪荒时代进人文明的现代社会,但同时也“酝酿了一杯毒酒”,那酒不仅把上帝毒死了,也把人毒死了。在诗中两条孕育人类文明的河流被烈火映红,这个意象不正是一战和二战的真实写照么在诗人看来,信仰与虚无的界限就像野蛮与文明的界限,二者之间只有一念之差或一线之隔。“周岁的羊羔”作为替人赎罪的耶稣的象征,意味着上帝的救恩依然等待着堕落的人类。
因此,普拉特似乎对徘徊“在寺庙与洞穴之间”的人能获得救赎还怀抱幻想。然而从诗的最后一行看,诗人对现代人的罪表示出了彻底的绝望。据《新约》记载,“客西马尼”是耶稣基督被犹大出卖而被捕之地。诗人化用这个典故,示意人的罪性永远也无法仅靠人自己的努力去根除,这相当于再次宣布:人不能没有上帝,不能没有信仰。换言之,现代人的悲剧和罪恶之症结,“就在于迷失了原来那条通过服从和信仰来拯救灵魂、解脱苦难的天堂之路”。不难发现,诗人深受圣经观念的影响,其许多抒情诗都蕴含了丰富而深邃的圣经观念,诸如“罪恶”和“救赎”等。这些抒情诗对现代人的信仰缺失表现出了急切的关注,表明普拉特是一个具有强烈宗教信仰和终极关怀的诗人,正如大卫皮特所说:“在许多方面,普拉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拥有宗教信仰的诗人,至于那些从他的诗歌里解读出怀疑论、不可知论、无神论的评论家,显然是错误的。”
三、从炼狱到天堂:基督教宇宙图景的诗化呈现
加拿大著名文学理论家、批评家诺思洛普弗莱在出版于1958年的《EJ.普拉特诗歌集》序言中指出:“普拉特的基督教宗教观虽然不张扬,却构建了他所有的诗歌。”同样,批评家德斯蒙德帕西和约翰.萨瑟兰也认为:“耶稣基督牺牲自我在十字架上,构成了普拉特诗歌的中心意象。”弗莱等批评家对普拉特诗歌予以原型分析,发掘出了其中的宗教意蕴。弗莱在《伟大的代码——圣经与文学》中对圣经进行神话原型解读,认为上帝与人的关系在内容的表征上大体呈现为一个U形叙事结构,即人背叛后从最初的高点落人了灾难与奴役,随之是悔悟,然后通过解救又回到降落之前的高度。这在上帝与人的关系方面,具体对应为“人神合”、“人神分”、“人神再合”的三段式原型结构。在很大程度上,普拉特的抒情诗就建立在这种U形原型结构的基础上,它们在主题或内容上共同隐含着一个与U形叙事互文的原型结构,就上帝与人的关系而言,同样包含了“人神合”、“人神分”、“人神再合”的三段式构思。从普拉特抒情诗中几乎看不到对人堕落前(“人神合”阶段)的描绘和抒写。这或许与他生活的时代背景有关。诗人有生之年经历人类有史以来最惨绝人寰的两次世界大战,这无疑对其信念发生了摧毁性的打击。但这并不意味着诗人否定上帝与人之间那种神圣关系的存在。他在《大道》里以宏大视野刻意描绘了上帝与人之间关系的历史演变,其中第二节强调了“人神合”的意义:“日月如梭大地忽现,山陵和平原随之而生,火山亦孕育其间。
造物主之手于大地立了座园子并让六月绽放第一朵玫瑰,难道这一切岂不皆是虚无”诗人一开始就描写上帝出现之前宇宙的虚无,接着化用亚卫对约伯的答复:“你能系住昴星团的结吗能解开参星的带吗你能按时领出十二宫吗能引导北斗随它的众星吗”写道:“在他高妙的狂欢节上造了毕宿星并让它在轨道上运行。”该诗第一节与《创世记》显然存在着互文,意在表明上帝创造宇宙万物。第二节写上帝创造伊甸-园,把亚当安置在那座园子里。在诗人看来,上帝与人共同存在是一切意义的来源,人若失去对上帝的信仰,就会陷人虚无、混乱甚至毁灭之中。即如克尔凯郭尔所论:“世界没有上帝是不可能存在的:上帝一旦遗忘世界,世界马上就会毁灭。”不过普拉特抒情诗更多着墨于“人神分”即人落人灾难与奴役的阶段。确如麦考利菲所说,普拉特作为一个基督徒很早就意识到“人类生存的危险”。
在他看来,现代人陷人了种种灾难和奴役的危险境地。其早期抒情诗《浮冰》描述了纽芬兰渔民被纳人资本主义世界的殖民体系,在资本的驱逐下在环境恶劣的北极圈捕杀海豹,经常因此而葬身大海。这种资本的奴役在《人与机器》里演变成机器使人异化:在上帝已经离去的人世,宇宙不过是一台冰冷的机械装置。而在《从石头到钢铁》中,个体的异化已经演变成集体的异化,整个文化都坠人了野蛮的深渊之中。同时,普拉特还不遗余力地揭示现代人深陷战争泥沼的恐惧与痛苦。如在《获胜的猫》里,读者看到二战中那些科技发达的欧美国家对落后的亚非国家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殖民和屠杀。在《男中音》里,欧美国家之间操作现代化武器互相厮杀:“随后牧师的小尾声(颂祷仪式结束,黄金十字架被掷到坩埚里溶化还原成不计其数的金币)得到如下的回应:驱逐舰在北海上破浪而行的哗啦声,潜望镜里海浪的潺潺声,地中海冲击直布罗陀海峡的咕噜声,还有猎户座下方轰炸机编队发出的嗡嗡声。”
在此,诗人以极富讽刺意味的笔触揭露出现代人陷人战争虚无时那种丑陋、邪恶的撒旦嘴脸。牧师祈祷本是上帝召唤罪人的象征,得到的回应却是驱逐舰的破浪声与轰炸机的嗡嗡声;黄金十字架作为上帝救赎世人的象征,竟被熔化铸造成制造杀人武器、发动战争所需的金币。又如《沉默》作为二战后冷战的象征,死亡的寂静一直笼罩着惊魂未定的芸芸众生。在《大地》里,诗人指责冷战时代大国之间进行军事竞赛,为威慑对方而研制具有超强杀伤力的氢弹,使人类生活的环境以及赖以生存的大地可怕地含有放射性元素,这将导致整个生态系统的毁灭。这些诗歌表明,在没有上帝的世界里,人类命运和处境将是多么混乱不堪和危险无助。事实上,正如弗洛姆所言:“尼采说:上帝死了;1914年以后所发生的一切表明:是人死了。”普拉特的大部分抒情诗都在探讨上帝缺失或离去后,人会有何种命运和处境。在诗人看来,现代人已陷人一场史无前例的精神危机中,不仅毁坏了宗教信仰的根基,也动摇了以启蒙理性为核心建立起来的整套社会制度和价值模式。
诚如美国著名思想家丹尼尔贝尔所言:“现代主义的真正问题是信仰问题。用不时兴的语言来说,它就是一种精神危机,因为这种新生的稳定意识本身充满了空幻,而旧的信念又不复存在了。”面对现代人日益堪忧的命运和堕入虚无的窘境,普拉特在《大道》里表现出对宗教信仰复归即“人神再合”的盼望:“在人猿殊途之日,此时彼刻竟是天壤之别。肖懵懂的罪人如约而至,与闪耀的星辰盛开的花朵相会——当她以自己的方式献祭犹太降临了她的基督救主!但在如此倏忽一瞬,是什么令我们迷失在一条把尘世引向金色宝藏的道路上我们怎能再次握住这只创造了光明、芬芳和爱的手哦,星辰!哦,玫瑰!哦,人子!”在这首诗里,普拉特描绘了“上帝创造宇宙万物,人从伊甸园到尘世,从信仰到虚无,最终盼望基督再临”的发展轨迹。“大道”隐喻一个与圣经形成互文的U形原型宇宙图景,象征着上帝与人关系的整个演变历程,而“‘人子’是自然演化过程中最善的象征以及人类最高信仰的盼望”。
面对现代人遭遇种种灾难和奴役的现实,诗人发出了焦虑的追问:“是什么令我们迷失在一条把尘世引向金色宝藏的道路上”这一追问与西美尔的预见遥相呼应。西美尔曾对宗教的现代性问题做出论断:“现代人既不会忠心耿耿地信奉某种现成的宗教,也不会故作‘清醒’地声称宗教只是人类的黄粱美梦,渐渐地,人类便会从梦中苏醒过来。然而就是面对这样一种事实,现代人却陷人了极度不安。”在普拉特那里,“人神再合”明确表现为对宗教信仰的回归。他在《大道》最后三行敲响警钟,强烈呼吁现代人重拾信仰。其《从石头到钢铁》一诗的结尾也预示了人类必然向宗教信仰回归的趋势:“这条路此起,彼伏——就让爪哇或日内瓦走下去吧!但无论通往十字架还是王冠,这条小道都会途经客西马尼。”诚如西美尔所论,现代人很难重返传统的宗教,却又不能没有宗教信仰。那么怎么办贝尔在《资本主义文化矛盾》中提出疑问:“假如世俗的意义系统已被证明是虚幻的,人依靠什么来把握现实呢”对此,他提出一个“冒险的答案”,即整个社会“重新向着某种宗教观念回归”。在普拉特看来,具体是向着什么宗教观念回归还不明晰,但至少人类亟须重建一个包含着“光明”、“芬芳”和“爱”的宗教信仰价值体系,以确证人活着的意义。
四、结语
综上所述,普拉特深受圣经一基督教观念的影响,尤其由“原罪说”和“救赎说”共同构成的从伊甸园到尘世再到天堂的基督教宇宙图景的影响。确如弗莱所言,普拉特抒情诗在总体面貌上呈现出圣经文本所呈现的U形原型宇宙图景。普拉特“对自然与人之间、进化论与创造论之间,尤其上帝与人之间的诸种关系进行了思考和探讨”,对现代人的命运予以深切关注,对其种种危险处境进行了深刻的描摹。他虽然难以为现代人的存在困境提供一种解决之道,但是敲响了信仰危机的警钟,为人们反思上帝与人、宗教与信仰的关系提供了契机。
作者:熊焕颖 单位:湖南科技学院中文系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