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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满族神话之所以能流传至今,与其自身的多元宗教特征不无关联。它不仅与满族及其先民世代笃信的萨满教存在密切关系,而且还吸收了佛教、道教等宗教的文化元素与思想,形成了多元宗教文化特征。
关键词:满族神话;萨满教;佛教;道教
关于神话的讨论与研究,永远离不开宗教,它们是注定的“双生子”。满族神话与满族世代笃信的萨满教就存在这样复杂的关系。而且,在社会及宗教的发展与演进过程中,异族宗教对满族神话的影响日渐增强,从而形成了满族神话的多种宗教特征。
一、满族神话的萨满教特征
首先,神话是萨满教的“教义”。满族神话中蕴含了丰富的原始思维,如自然崇拜、祖先崇拜、英雄崇拜、萨满崇拜、原始灵魂观、自然观等,而这些又都是萨满教的核心教义。除体现萨满教信仰观念外,满族神话还赞颂真、善、美等优秀道德品质,这些也正是萨满教教义的核心主旨。其实,萨满教对道德取向、价值观等社会精神层面的干预几乎都是通过萨满神话来实现的。萨满教也正是在这些神话的辅助下达到自己的宗教目的,实现宗教思想的不断强化,从而使其更加牢固地植根于民族思想体系中。其次,满族神话是萨满教仪式的“说明书”。萨满仪式所祭祀的神灵在满族神话中几乎都有与之相对应的神话故事。如至今在很多满族家祭中仍保留的祭佛多妈妈,仪式中萨满身着柳叶神服,唱诵佛多妈妈的伟大功绩,祈求神灵保佑家族人丁兴旺。满族神话中,关于佛多妈妈的神话很多,但多数认为佛多妈妈是位柳神,她掌管着世间的所有灵魂,胸前长有很多巨大的乳房,可滋养无数灵魂,并曾协助天神创造世界万物。因此,民间一些仪式中称佛多妈妈为母亲神,当妇女不能如愿怀孕时,也可以应请这位神灵,祈求其赐予婴儿。满族神话对萨满祭祀仪式的各项规程也起到解释说明的作用。神话在讲述神祇经历、展开精彩故事情节的同时,也交代了神祇的脾气秉性及生活习性等与其密切相关的信息,这样,在祭祀此神时,萨满如何取悦神灵、注意哪些禁忌等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使新萨满也更易掌握仪式的各项规程。综观以上满族神话与萨满教间的关系,虽然萨满教日渐呈现式微状态,但与神话的关系始终藕断丝连,特别是满族神话对宗教神祇及宗教仪式等的阐释、说明作用越发凸显,这不仅与宗教思想对人类思维的禁锢逐渐消失有关,而且也与神话强大的适应性密不可分。在原始宗教思想大行其道的时代,人们笃信神灵能够给他们带来衣食无忧的生活,而宗教仪式则是人们祭拜神灵、祈求神灵保佑的“万能钥匙”,只要按照规程举办仪式,就一定能达到预期的功利目的,人们对此深信不疑。当理性思维逐渐取代原始感性思维统治地位时,宗教思想开始削弱,宗教仪式的说服力与功效也不断减退,人们对宗教的原始状态开始忘却或者说是一种选择性失忆,神话正弥补了这种“选择性失忆”所造成的宗教文化缺失。今天,即使在那些仍坚守着宗教信仰的地方,对诸多神灵、祭祀仪式等最基本的宗教文化内容,人们已无从探究它们最原初的情貌特征,只能通过那些具有强大生命力、广泛流传在民间的神话来加以强化,即通过神话所讲述的内容来恢复神祇的神圣性以及宗教仪式的基本状态。所以,当萨满教自身力量不足以感染世人时,满族神话对萨满教的宗教文化阐释功能就显得尤为重要。
二、满族神话的佛教文化特征
佛教文化对满族神话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即排斥与接收。首先,萨满神话对佛教文化的排斥主要体现在萨满与喇嘛斗法故事中。虽然,萨满教为满族人世代信仰,但在有清一代,统治者为实现北方政权的统一,大力扶持藏传佛教(喇嘛教),对萨满教产生了极大冲击。清统治者在利用武力入主中原后,为巩固政权、加强对北方诸民族的统治,实施了一系列民族政策,而这些政策多以文化制约为主,其中最为突出就是对宗教文化的利用。由于清代北方少数民族除满族外以蒙古族、藏族为主,这两个民族在明末清初又都以藏传佛教为其主要信仰宗教,所以清政府大力推崇藏传佛教,力图用宗教激发他们共同的思想情感,借此加强对北方满、蒙、藏等民族的思想控制。同时,通过喇嘛上层控制边疆地区,实施政教合一的政权体制。虽然康熙曾说:“蒙古惑于喇嘛,罄其家资,不知顾惜,此皆愚人偏信祸福之说,而不知其终无益也。”[1]127但却仍对藏传佛教采取扶持的政策,其目的昭然若揭。这种政治倾向对萨满教造成了空前浩劫,不仅萨满的政治地位逐渐在清朝政教分离的统治制度中消失,而且其信仰观念在民间也日趋被藏传佛教思想所取代。这就使信守萨满教的萨满与信徒们奋起反抗,与喇嘛教在精神文化领域产生了激烈的争斗,力图改变萨满教日趋式微的状态。故而,满族神话中产生了大量萨满与喇嘛斗法的故事情节。如满族神话《西林大萨满》中讲述了西林色夫靠魂游术战胜元朝三十位喇嘛的故事;满族三家子屯计德焕老人曾讲过《萨满与喇嘛斗法的故事》;《女丹萨满的故事》中也有女丹萨满与喇嘛斗法的故事情节,等等。其次,佛教文化在满族神话中也得到了广泛接受。佛教早在西汉哀帝之时就已传入中国内地,隋唐时达到鼎盛。而满族早在其先祖肃慎时就已与中原地区建立了联系,此后的挹娄、毋吉、靺鞨等满族先人都始终与汉族保持着频繁的交往,在此过程中,早已被汉族广泛接受的佛教也影响了满族文化。这就使满族神话出现了大量具有佛教文化元素、表现佛教思想的神话传说。其中以《尼山萨满传》最为典型,故事讲述了尼山萨满赴阴追魂的艰险经历。其中关于阴间场景以及因果循环观念的描写,是故事较重要的一部分,讲述了阴间是鬼魂的归宿,这里有森严的等级制度,阎王是最高统治者,生前的恶行在这里会遭到报应。这种灵魂观念及对阴间的认识与传统萨满教观点不同。萨满教认为亡魂的去向并不是单一的,是多元的。有的附着在植物上,有的居住在神山中,有的在天上的星界……所谓的“阴间”即地下,是恶魔耶鲁里等恶灵生活的地方。可见萨满教与佛教对“阴间”的认识存在本质差别。“冥王和地狱——魔鬼的王国和魔王,学术界一些学者有把两者等同的倾向,虽然有一定根据,但它们在发源上并不属于同一观念领域,其中一个属于佛教的地狱惩罚意识和地狱统治者观念,一个属于萨满教的善恶二元论中的魔国和恶魔观念。”[2]97所以《尼山萨满传》表现的是佛教思想,而并非萨满教信仰观念。此外,佛教的“观音”、“菩萨”、“佛”等也时常出现在满族神话中,成为满族人的信仰、祭祀对象。
三、满族神话的道教文化特征
虽然道教对满族神话的影响不如佛教,但由于长期与汉族的接触、融合,使道教这一在中原土生土长的宗教也逐渐融入满族文化中,出现大量蕴含道教文化的满族神话。道教源于古代的神仙信仰和方仙之术,是由原始巫信仰发展而来的民间宗教,与满族的萨满信仰存在诸多共同性质,如二者都是多神崇拜,都具有占卜、预测等宗教特征。所以满族人在与汉族交往中接受了道教,并在自己的神话中表现了这种态度。如《尼山萨满传》中出现了“东岳大帝”、“玉皇大帝”等道教神祇。“东岳大帝”为道教信奉的泰山神,以阴阳五行论说,泰山位居东方,是太阳升起的地方,也是万物发祥之地,因此东岳大帝具有主生、主死的职能。“玉皇大帝”为道教总执天道最崇高之神,这位统管天庭的大神甚至还出现在极富原始性的满族说部《女真谱评》诸神话中,故事里萨满神要服从玉皇大帝的指令,如萨满神在除霍硌女妖时,首先征得玉帝的应允,才能得到开阳星神的协助除掉女妖。此外,满族神话还体现了道教长生不死、修炼成仙的宗教思想。如满族始祖神话《三仙女》中,佛库伦吞食朱果后十分担忧,二姐正古伦劝其说:“吾等曾服丹药,谅无死理,此乃天意,俟尔身轻上升未晚。”又如满族很多家族神话都称已故先人曾在长白山“修炼”,最终成为家族祖先神。可见,满族神话已经具有明显的仙话特征。此外,在满族民族形成与发展过程中,满族神话还受到很多民间宗教的影响与渗入,产生了大量相关神话传说。清中晚期,各种宗教文化涌入国门,国内一些民间宗教势力也逐渐强大起来,白莲教就是当时发展最快的宗教之一。虽然北方的白莲教并未发展成象四川那样规模宏大的农民起义,但其势力也足以与日渐式微的萨满教相抗衡,因此,萨满们奋起抵抗白莲教。满族石姓家族就流传着“五辈太爷斗法白莲教”的神话故事:相传,石姓五辈太爷与当地的白莲教徒斗法,利用各种神授法术取得了胜利。此后的石姓萨满就一直抵抗当地危害百姓的白莲教徒。(石文尧讲述,谷颖记录)石姓家族中还流传着五辈太爷与狐狸精斗法的神话传说,这些故事与前文萨满和喇嘛斗法神话相似,都是宗教核心人物间的斗法故事,它直接记录了特定历史时期,不同宗教间的矛盾、统治集团的政治倾向以及民间宗教信仰的基本状况,所以,这类斗法神话具有明显的宗教史诗性特征。异族宗教对满族神话的影响并非仅限于故事表面,他们也深入了神话的情节结构、思想内涵等方面,这种影响产生的主要原因在于满族神话对异族文化的包容性,及对不断变化的文化环境的强大适应性。而这又是萨满神话与生俱来的特质,也是萨满教的本性所决定的。萨满教产生于人类社会的蒙昧时代,其本身就包容着诸多信仰观念———万物有灵、自然崇拜、动物崇拜、英雄崇拜等。时代的演变、进步使人类思维发生了质的变化,但萨满教以其超强的包容性吸纳着不同时代与社会的主流文化元素,顽强地述说着它的存在价值。而萨满教作为一种原始宗教能够在残酷的民族发展进程中不断改变自身的发展方向与某些特质去适应变化了的环境,就充分地证明了萨满教具备强大的适应性。孕生并成长于萨满教信仰基础之上的满族神话承袭了这种包容性与适应性,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不断汲取异族宗教文化以强化自身的生存能力,从而流传至今。
参考文献
[1]齐木德道尔吉.清朝圣祖朝实录蒙古史史料抄(上)[M].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3.
[2]孟慧英.萨满教的亡魂与阴间[J].北方民族,1999(4).
作者:谷颖 单位:长春师范大学萨满文化研究所